雨点不断冲刷后视镜,白泽的身体轮廓依旧清晰。
嘉莱觉得没必要找地方谈了,直接现在说就可以。
“妈,我一个月前确诊乳腺癌早期。”
她语速平缓,仿佛事不关己,说话时眼睛还盯着后视镜,瞧那个男人还没有离开,嘉莱轻微勾唇。
耳边传来一声剧烈的急刹车,觉得声音太吵,嘉莱挠了挠耳朵。
江梦眉头皱成一团,遮不住的埋怨,“莱莱...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嘉莱抹去后视镜的雨水,这样她就能更清楚地看着白泽。
她抽出纸巾将手擦干,望向江梦,说道:“因为我也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做。”
白色汽车停在街口拐角,白泽良久凝视。
他脑子里忽然萌生出一股冲动,是想带人私奔的冲动。
白泽向前移了两步,随后又想到什么,怯怯退回去。
嘉莱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妈,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江梦摆手:“莱莱,你什么都别告诉我,我也不想听。我们赶紧回去治疗,妈妈认识一个大医院的医生,一定能治好的。”
嘉莱拒绝:“妈,桃花村现在发生一些事,我目前不能跟你回去。”
江梦直接斩断她的想法,“莱莱,你别自私。我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什么事,你让我以后一个人怎么办?”越说情绪越激动,她怒拍几下方向盘,“桃花村就算要拆了,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嘉莱:“一个人力量虽然有限,但我还是想试试,就当是...为了爸爸。”
提及沈岩,江梦喉咙哽住,她冷冷质问:“难道你也想和你爸爸那样,辛苦操劳半辈子最后得病走?”
嘉莱摇头,温和又平静地告诉她,“妈,你放心,等桃花村这事过去,我就去乖乖做手术。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但是,”她顿了顿,缓缓启唇:“在这段时间里,我想和白泽在一起。”
因为她想把完整的自己留给他。
江梦果断回绝, “不行,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允许你们两个在一起。”
“为什么?”她这般态度,嘉莱并不意外。
江梦欲言又止,“莱莱,你现在根本就不了解白泽,你会后悔的。”
“我不知道他背后有什么故事,也不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如果不和他在一起,我会后悔。”
别看嘉莱平时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有些事真的犟得要命,江梦态度放软,“莱莱,你能不能听我一次?我是不会害你的。”
“妈,我已经遵循过你很多决定了,但是这一次,”嘉莱摇动脑袋。
她不想一直被下决定。
江梦深深叹息,话里有妥协的意思,“你真是和你爸一个样。”
嘉莱听出她这是同意了。
得病的人是她,嘉莱却反过来安慰江梦,“妈,到时候不用你说,我会主动和他分手。然后跟你回去治疗。”
或许,两人当初分手确实有隐情。
或许,白泽确实有事瞒着她。
但那又怎样?知道和不知道又能怎样?
如果这些秘密会阻止他们在一起,那嘉莱不愿去深究。
江梦:“所以,你真的想好了?哪怕前面是个火坑也要奋不顾身跳下去?”
嘉莱点头。
江梦吁口气,说:“莱莱,我希望你明白,我只是暂时同意你和白泽,并不是认可他。”
她小声回,“我知道。”
“你答应我必须按时吃药,按时检查,我去梧州那边给你联系医生,时间一到马上安排手术,嘉莱,这事没得商量。”
嘉莱说明白了,伸手去开副驾车门。
“等等,还有一件事。”江梦叫住她。
嘉莱回眸。
江梦敛起眼眸,“你们那什么时候注意安全措施,别闹出人命。”
“我知道。”嘉莱回得云淡风轻,“他一直很尊重我。”
“行,快点下车吧,省得我后悔。”江梦摆了摆手,把头移一边,不去看她。
—
看到嘉莱从副驾出来,白泽酸涩沉重的眼皮眨了一下。
走出十几步,见白泽还如雕塑般立在原地,嘉莱略有不满,“喂,你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
白泽不敢上前是因为他害怕嘉莱是不是要和他告别。
嘉莱的笑容在风中漾开,雨水不再那么冰冷,她喊道: “白泽,我不走了,你快点过来啊!”
这句话好似白泽的启动密语。
他大步迎上去,压抑久了,他跑得很急,很卖力。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嘉莱会从车上下来。
他已经做好再次孤独的准备。
嘉莱不舍得让他一人跑完那100步,发丝在风中飘扬,她轻盈的步伐溅起一片沸腾的雨点。
他们隔得越来越近。
走完各自的50步,终于,这对男女在细雨中相拥。
白泽将她狠狠拉入怀,力道很重,仿佛不允许人再离开一步。
他声线浓厚沙哑,极为小心的询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嘉莱被他的锢得透不过气,拍了拍他肩膀。
白泽听话撤开一点身子。
也只是一点而已,仅能保持呼吸的距离。
嘉莱艰难上来一口气,低声笑着,“不是说好我会陪你直到桃花村这事结束吗?”
“莱莱...”
所有语言都已苍白无力,白泽这声莱莱包含的情感太多,这是他最炽热的告白,胜过世间一切情话。
因为不真实,所以显得患得患失,他再度询问:“你真的想好了?”
白泽偶尔的示软,嘉莱很受用,便又开始逗他,“我妈现在还没走,要不我现在过去?”
白泽将最后的缝隙填满,闷闷地说,“不要,莱莱,我不想让你走。”
“白泽,你放心,我既然从车上下来就已经做好决定。”
嘉莱唇瓣贴近,舌尖舔舐过他柔软的耳骨。
白泽体内的热流翻涌得愈加厉害。
她在白泽耳侧低语,“从现在开始,到我离开,谁先分手谁是狗。”
白泽轻笑:“需要拉钩吗?”
嘉莱挑眉,“那是小孩子的玩法,我们是成年人。”
她温热的气息洒在白泽唇瓣,嘉莱轻轻戳了一下,宣示主权,“给你盖章了。”
“礼尚往来。”
白泽抬手扣住她后脑勺,另只手箍住她的腰肢,让她紧紧贴向自己…
*
后视镜里的那对年轻人正紧密相拥着。
江梦的车还停在原地。
她想起年轻时跟随沈岩来桃花村的自己。
不畏惧流言蜚语,爱情比天大的年纪。
当年江梦的父亲为沈岩在城里谋了一份好工作,江梦想让他陪自己去城里住。
沈岩拒绝了。
江梦一气之下说出,“你要是不去城里,我们就离婚。”
她以为只要说狠话,沈岩会同意的。
如果时光重来,如果能提前预知她和沈岩的结局,江梦当年是否会来桃花村?
她的回答恐怕会和嘉莱一样。
只是,嘉莱比她更勇敢。
…
外面有人放烟花,“轰”的一声巨响,在夜空炸出短暂的光明。
电视正播放着某卫视台的跨年演唱会的直播。
餐桌摆满上午在超市买的食材,蔬菜刚洗过,上面还残留水渍,锅里汤料沸腾,散发出浓郁的番茄味。
白泽将一些难煮的丸子先下进去。
嘉莱想喝点啤酒,手指刚碰到,酒罐就被白泽拿去一边。
她眼神哀求,用手比划着,意思是只喝一点。
白泽置若罔闻,给她倒了杯橙汁,惹得嘉莱不满地看向他。
接收到信号,白泽干脆也放下啤酒。同样给自己杯中倒满橙汁,然后端起杯子碰了碰她的,意思是都不喝。
杜晓飞轻啧一声,“那我还喝不喝?”
白泽:“你喝你的。”
“你们俩这是...?”杜晓飞想了几秒,吐出一句场面话,“祝你们长长久久啊。”
瞄一眼白泽,嘉莱压抑住嘴角的弧度,抿了口橙汁,不出声。
晓珊想起嘉莱刚来那天问的问题,也来凑热闹,“所以说,阿泽哥,你和嘉莱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之前是前女友。”嘉莱替他回答,随后坏坏的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白泽挑眉,嘴角处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等没人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咱俩是什么关系。”
杜晓飞正喝酒,听这话差点噎着,他伸手抹去嘴角处残留的酒精沫,笑着说:“阿泽,你有点过分了啊,让我这个单身狗怎么活?”
晓珊误入高端成人局,她装出不懂的模样淡定喝了口橙汁,随后扭头看电视。
终于轮到齐云清上场。
他身穿黑色西装,满头银发站在舞台中央,镜头拉近时露出了耳骨处黑曜色的耳钉,整个人看起来既正又痞。
晓珊不禁感慨,“哎,我什么时候能有个像齐云清一样的男朋友就好了,长得又帅,唱歌也好听。”
白泽从锅里夹出一些蔬菜放在嘉莱碗里,“和你嘉莱姐取取经,这个问题她擅长。”
嘉莱面无表情地踩了他一脚,然后夹起蔬菜放进嘴里。
晓珊来了兴趣:“话说,嘉莱姐,你之前是不是拍过很多明星啊?”
“对啊。”
“那些明星真人真的和镜头里长得一样好看吗?”
“有些确实和镜头里一样好看,有些就...”嘉莱耸耸肩,朝白泽方向点点下巴,“长得还没他好看。”
晓珊笑:“嘉莱姐,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嘉莱轻晃食指。
白泽帅得很客观。
有时他说话实在难听,嘉莱恨不得扇他一巴掌,但一见到这张脸,她就告诉自己其实还能忍忍,要是把脸扇坏就不值当了。
—
可能是想给人留出独处空间,晓珊这次没说帮忙收拾,吃完饭就和杜晓飞匆匆离开。
白泽正站在洗碗池前刷碗,水面漂浮着一层层白色泡沫,嘉莱将沾满油渍的盘子给他,白泽没抬头,接过放进洗碗池。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随后将手伸进去探寻,很快找到白泽的。
她的手指在一片泡沫中搅动,白泽抓住嘉莱手腕,“别弄脏手。”
嘉莱努嘴,“不要,我想和你一起刷碗。”
白泽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那就是同意她的要求。
两分钟后,原本洗好的碗筷重新沾上白色泡沫。
望着溅出来的泡泡,白泽握住嘉莱不安分的手指,勾唇问:“故意的?”
嘉莱轻挑眉梢,挑衅味十足,指尖还沾着水珠,在他手臂游移。她坏笑着,抬眸观察白泽反应。
白泽漆黑的眼眸有了些许松动,他松开她手腕。
身上的毛衣胡乱擦去手上的水渍,他抱起嘉莱,放在一旁的大理石台面,担心台面太凉,白泽手心垫在嘉莱身下。
嘉莱十分乖巧地将手腕搭在他后颈。
白泽嘴唇贴近,朝嘉莱唇间呼出一口热气,开口即是炙热滚烫,“要我告诉你,我俩现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