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声:“这么想要变强,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现在叫妈妈还不晚,或许她之后能分一份怜悯给你。”
孙云起在最后一刻也不愿在嘴上饶人:“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眼中坚不可摧的存在,只能靠别人来拯救,甚至连自戕的勇气都没有,癞皮蛇一样只知道寄生、苟活,他们用你们的血液喂养自己的气焰。你们或许在睡梦里、在烹饪时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置他们于死地,但你们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你们害怕,害怕以命换命,害怕遭受更残忍的对待,害怕迎来被宣判的命运,”孙云起轻轻叹了口气,她看着元以昼,声音渐微,“但两个人相处怎么可能会有平等的关系?龃龉、磋磨,无非是一个人对另一人的忍让,当忍让完方方面面的所有事,她在俗世中的地位便埋入尘土,再不能起了。”
唔唔叫骂的玩家们认为孙云起被刺激疯了,队友的死让她陷入癫狂边缘,嘴里说出的句子失去了逻辑和意义。
元以昼都已经死了,还能力挽狂澜吗?
叫妈妈又是什么极度膨胀的自信心催生的梦呓?叫爸爸的翻版吗?
远处躺着的女孩和这个雄伟的词没有丝毫联系,让人想起被家暴的懦弱母亲还差不多。
墨洛珀松了口气,她内心由衷地感到庆幸和隐秘的喜悦。
她的失败情有可原,她的逃避也只是养精蓄锐。
男神和男人们的确不可战胜,她所做的所有抉择都是没用的,这也意味着没人可以谴责她了。
谁叫女人们孱弱的身躯中总是会生出骨骼巨大、发育得无比强壮的另一性呢?
这是自然所设下的杀机,也是她们必须背负的命运。
无论这个世界改变成什么样,只要依然能诞育出这些完全不同于她们的物种,被凌虐和欺压的命运就无法改变。
随后她的脸上溅上炙热的液体。
浓稠而如岩浆滚烫的血滴顺着皮肤纹理缓慢滑落,还带着其主人狂妄的温度,在空气里蒸腾起残酷而真实的气息。
钱德勒还未享受完足尖碾磨元以昼的荣光,便爆炸成一滩血肉。
猩红的热血在空中翻腾、飞溅,最终挥洒在躺在地上的元以昼身上,为她披上了血红的铠甲,而这铠甲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空中散落的殷红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元以昼身上。
如果胡木莲还活着,她会感到这一幕异常熟悉,元以昼之前正是以浴血的姿态从贝母中爬出的。
只不过,她之前的重生倾泻的是自己的血,而现在,她用钱德勒的血肉铺陈奠定女人们的路。
地道里此起彼伏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惊讶震颤着人们的瞳仁,面庞最坚硬的人脸上的表情也有所龟裂。
“他怎么会死?”
“他怎么突然死了?”
“他他他……”
钱德勒的爆裂太过突然,他的骨头和血肉都四散殆尽,只留下一副眼球、一颗破碎的颅骨和一些过于发达而交错纵横的神经。
头骨和神经网络的组成了水母的形态,又很像章鱼,它们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他为什么会……”孙云起这才发觉不是钱德勒在拖延元以昼,而是元以昼拼命地消磨他。
成群的蚌怪在士兵们开辟出来的空旷大道上行走。它们犹如细密的珍珠串,紧紧围绕、攀附在元以昼身体周围。
由于长舌带有腐蚀性的液体,它们不敢用其触碰“母神”,只是伸出自己白皙的软体,贪婪地在她身体上轻舐,渴望从血液中汲取生命精华。
人们被这场景震撼,她们所惧怕的梦魇却是匍匐在她身上的子民。
“一个猜测,”一直埋着头的利伯蒂开口,她在实验室见过无数可怖和恶心的画面,因此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移开眼睛,“没有人可以永生。”
她吸了口气,使声音在腹腔翻滚一遍后才发出,安静的地道回荡她的解释。
孙云起发觉她和元以昼隐藏了什么没有说出。
男人们的幻想时刻又破灭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连研发出完全版二代“普勒俄涅”的钱德勒都不能得到永生。
“这本来是要最后说出的,和地道的归属一起,谁知道他会迫不及待地寻死呢?”利伯蒂想到母亲和阿姨就感到自己的心肺被掏空了一块,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他有神力,我以为药剂只会发挥出很小的作用。”
“二代‘普勒俄涅’有致命的缺陷,它只会使细胞不断膨胀生长。所以从外表来看,它使人的力量增强了数倍。但生长所得的原料和能量从哪儿来?人体本身。服用后的那一刻,人不是在汲取它的力量,而是在将自己最后的生命献祭给它。为了增强力量,钱德勒迫不及待地喝下了它,或许也是因为穷途末路。”
一个连最基本的实验计算都不愿亲力亲为的科学家,又怎能奢谈严谨的科学精神?这新药都没有经过临床试验。
钱德勒早在众人的赞誉中迷失。
“哼,他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人质疑,他固执地相信钱德勒。
“追求永生的下场只会是这样,”利伯蒂不为所动,“你们研究过普勒俄涅的血吗?我想只有我有发言权,她的血液并不具备永恒的活性,它们离开神体后几个小时就会消失力量。神,不是不死的。”
众人顿时联想起之前元以昼所说的“普勒俄涅已经死亡”。
连神都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那人呢?果然期冀长生就是痴心妄想吗?
“但我们的寿命的确延长了许多,”一个男人嘶哑着道,他的声音像夜枭的叫声穿透寂静的空气,口中的恶臭熏得人鼻子发麻,“比女人们还要长,长生绝对是可以实现的。”
他清楚女人长寿。如今有药剂打破了这一自然规律,使人类的生命大幅度延长,他怎能不去相信人能逆天改命?
她们说着话,只有少部分人看见元以昼的身躯正在自行恢复。她在众蚌的搀扶和簇拥下坐起,上半身靠在蚌的软体,一副处处养尊处优的姿态。
“但你们身体的器官已经衰竭了,外表年轻,遮盖不住内在的腐臭……”元以昼边缓和气息边开口。
那些活了百年的高层怪物不禁抚上了自己的肠胃。
身体将主要的能量用于维系外表的年轻,无法及时修复受损的组织和器官,他们的器官不断衰竭。
元以昼露出了然的表情,她猜对了:“除了代孕,你猜他们还干什么勾当?你移植的器官来自哪里?本来我还在疑惑基地里为什么还留着那些未经过插核实验认可的女人,她们被送往垃圾场以后被销毁的命运到底是什么——原来是还要被榨取利用最后一遍,将内脏和器官换给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天宫到处浮动的恶臭,不仅是腐烂的蚌肉和陨落的人命,还有你们呼出的气息啊。”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因为连你们的父神都没有做到永生。我亲眼看到了他获取能量的方式,像你们一样寄生虫似的吸附在女人身上。你们不必再做出哀恸呼唤俄里翁的模样了,他的能力皆是窃取,他只会动用那副弓箭,他不会来救你们。”
“父神不会抛弃我们!”经历了墨洛珀降临时代的老不死官员吼得脸红脖子粗。
此刻大部分男人已经精疲力竭,没气力附和他了,缺水和挨饿让他们衰弱。
食物只紧着女人发,他们喉头吞咽下口水,眼巴巴看着一个金发女孩催生出一些果蔬,源源不断地将它递给刚才名声大噪的利伯蒂。利伯蒂又将它们分发给女人。
奥菲莉娅犹疑地盯了一眼旁边用哀求眼神看她的小男孩,原本注定会心软并给予帮助的她却撇开了眼。
“你们觉得这洪水是无妄之灾?错了,它是历史的循环,也是必然的规律。大洪水的记录在各个国家都存在,它就是真实存在过、发生过的事件,人类文明在此间一次次覆灭,连普勒俄涅都是洪水后诞生的神。毁灭孕育了生机,大洋女神从海洋中诞生,她就是最初从海里孕育的生命。
“初始之时,生命在海诞生。我们曾为鱼类,用鳃片呼吸,水像空气一样澄澈透明。
“普勒俄涅为什么诞育了墨洛珀七姊妹?她甚至还有个男孩。就连母神都无法永生,需要靠生育延续自己在世间的存在,不能生育的你们和所谓‘父神’又怎能得到永生?你们只不过是一堆吸血鬼、寄生虫,不愿承认生命有限,被权力和金钱驱使着追求不可能之事,丧心病狂到不在乎同类的性命。
“天宫原本所处的位置就是一片海域。洪水不断袭来,千百年前的女人们修筑了这样的地道用以抵御海水侵袭。她们早就用高超的技术构筑了精湛的排水系统和防空洞,你们应该已经发现这里的材料不同于现时任何一种已发现的材料。如果你们能暂时放弃向天发展,将目光投向海底,或许还能发现万千米之下有无数沉船,制作它们的材料与地道阀门和墙壁一模一样。”
男人们的呼吸急促如风箱轰鸣,一直以来致力于修建高楼、探索太空的他们被颠覆了世界观。
这样特殊的抗压材料若能被早些挖掘出来,他们的科技将会进步多少?他们还会愁没有合适的东西制造航天器吗?
一直以来,最丰富的宝藏就藏在他们生活的地方,而他们目空一切、不管不问。
“后来地道果然因洪水启动了紧急封闭,但当初建设这里的人们已不在了。庆幸的是她们的成果还留在这里,庇护了我们。钱德勒竟好意思将数万人的功劳占为己有。看看墙壁上的文字,它们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吗?”
似乎是在应和元以昼的话,蚌怪身上的蓝色粒子飞舞到地道墙壁上,勾勒出一些符号。
有信徒认出那是刚发现地道时他上报给钱德勒的文字。那时,他被要求将这些发现隐瞒下去。
元以昼说着,身上的伤口便恢复愈合完全,母本探索进度到了90%。结合贝母所告知的和之前积累的推断,她在不断揭示真相。
“普勒俄涅存在,但她已经死了;墨洛珀存在,而她受了诅咒变成蚌,自愿蜕变成珍珠,失去了神力。俄里翁只不过是偷取神力的窃贼。
“可以肯定的是,神的力量有一部分正来自于信徒的信仰。俄里翁就使用了这样的手段,他通过散布谣言摧毁了阿芙洛狄忒在人间的信仰,提到这名女神,你们第一反应是放荡。”
盖伊还没死,他发出一种悲鸣式的怒吼,竭力想阻止元以昼继续说下去。
元以昼却因母本的推进而修复完毕身体,这更向众人彰显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神迹。
她站了起来:“你们听说过这样的猜想吗?信神是更理性的选择。假如神存在且人们信仰她,那么信徒将得到永恒的福祉;假如神不存在,你们这一生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孙云起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不想元以昼竟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想到元以昼身上的血迹和伤痕,又觉得自己很难做到那种程度。原本她还在为了自己找齐贝母和袭得军械库而欢欣雀跃,但这个副本里,队长这个位置还是不要再肖想了吧。
“我之前提到的神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个吸血寄生虫——既然她们都不能给你们好的生活,为什么不信任我呢?”元以昼微笑,“只有福祉,没有损失。”
“信神是更理性的选择”,该理论来自帕斯卡赌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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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咸腥的七仙女(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