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来后,顾和提着装满东西的竹篮前往村长家:“村长,我今日要去县上,想租一天你家的牛车。”
“不要钱,你直接拿去用就是了。”村长热情地招待顾和,把牛车赶到村口,愣是不收顾和一分钱。
顾和无奈谢过,驾着牛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泥泞小路上。
道路两旁野草枯黄,细长茎叶贴在泥地里。寒风萧瑟,他裹紧身上的厚实冬衣,口鼻呼吸间,蒸腾出白色的雾气。
到了县城,顾和提着东西寻到王偕家。
“顾兄弟,快进屋,快进屋!”王偕极其热情地招待,命人赶忙把茶点送上来,见顾和的棉衣上冒着寒气,又连忙让人在屋内多烧了两个炭盆。
两人寒暄一番后,顾和进入正题,提到:“我最近新制作了一种名为药皂的东西,可用来清洁沐浴,还有安神润肤之效,如果在县城贩卖,应当能卖个好价钱。”说着,他拿起篮子里的一块药皂递了过去。
王偕拆开油纸,里面露出乳白小方块,散发着清幽的淡香。他仔细打量一番后,却皱起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顾兄弟,你有所不知,如今富贵人家沐浴有专门的香胰子,他们不会平白无故更换。
“而贫穷人家清洁身体也有天然的皂角,他们不会花钱去买这东西。所以,你这药皂虽然新奇有趣,但一时半会儿市场可能打不开。”
王偕的话也没有说错,这都是客观事实。
顾和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并没因为王偕不看好的话而动摇:“我已经想到了如何打开市场的办法。”
“哦?”王偕十分意外,感兴趣地竖起耳朵。
顾和放下茶杯,把目光聚集到面前目露好奇之色的王偕身上,说:“刚过完年节,如今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王兄可否在你的礼单中加入药皂这件礼物送与你的朋友。”
说完后,还不待王偕回答,顾和把篮子里的豆芽拿出来递给对面人,说:“此物名为豆芽,可食用。如果王兄得到,你的飘香楼就多了一道新菜。”
“如果王兄愿意,我就将豆芽的催发方法告诉你作为报答。”
王偕早就注意到那篮子里的根茎脆白、小叶嫩黄的植物了,不过他没想到这竟然是可食用的蔬菜。
冬日严寒,这菜竟然也能长出来吗?!王偕震惊之后就是狂喜,心头一片火热,敏锐的鼻尖瞬间就嗅到了商机。新的食材,而且还是冬天的新鲜蔬菜啊,多么珍贵!让飘香楼的厨子好好研究这菜的做法,到时候飘香楼绝对不止多一个新菜那么简单。
“好,我答应,顾兄弟是我的好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偕刚开始听完顾和的主意时本来还有些犹豫,但现在嘴皮子却飞快应答,内心激动得无以复加,深怕说晚了这新鲜蔬菜就跑了。
他把豆芽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反复打量,看着看着,他竟觉得这菜有几分熟悉感。王偕眨了眨眼睛,却半天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应当是自己看久了这豆芽产生的错觉吧。
待王偕屏退众人后,顾和微微一笑,口述着把豆芽的催发方法说了出来:“方法十分简单,只需准备豆子一捧,然后……”
“最重要的一点,催发时一定要保持温暖的温度,冬日可以把豆子放在灶台边。”说完,顾和又补充了一句,“只需要控制好温度,这豆芽四季都可催发的。”
早在听到豆子两个字时,王偕的表情就有期待转变成了震惊,待顾和终于说完,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大叫着跳了起来。
“豆子,竟然是豆子,我就说这豆芽我看着怎么有点熟悉,原来这竟是豆子的幼苗,怪不得你称呼它为豆芽。”
这催发的整个过程都十分简单,但又透着几分巧妙。
王偕忍不住感叹:“两百年前,先辈用豆子制做出了豆腐,现如今,顾兄你奇思妙想,在冬日用豆子催发出了豆芽。”
“顾兄果然大才啊。”王偕郑重佩服地朝顾和弯腰行了一礼,心中激动地想着:顾和展露的才能越来越多了,假以时日,面前之人说不定又是另一个圣师。到时候,自己不就是顾和落魄时出现的贵人嘛。
之后,目的达成,天色渐晚,顾和起身告辞,留下一篮子豆芽和药皂。
“这药皂既然是顾兄制造出来的,想必是没有问题的。”王偕命人把药皂加入要送亲友的礼单中,然后自己也拿了两块准备用用,试一试效果。
“纵使这药皂真有顾兄说的那般作用,但想要打开市场做好生意,却远远不止商品质量好就可以了。”他其实依旧保持怀疑,摇头叹息道,“顾兄虽有惊世之才,脑中奇思妙想甚多,但做生意这方面的门道还是不如我的。”
“到时候,如果顾兄生意不理想,我得想法子帮帮他。”
……
顾和驾着牛车从县上回来,想着再过几月开春天气暖和起来后,就要插秧苗了。不过,上河村现在的水田还干着呢。
去年天气炎热干旱,上河村的人就吃尽了苦头,顶着烈日咬牙从河里挑水灌溉农田,明明那么勤快了,但粮食依旧减产不少。倘若以后再遇干旱,恐怕村人又难过得很,需想一个应对的办法。
造水车的想法在顾和的脑袋里再次冒了出来。
“做一个大型的筒转水车,汛期时可利用水力自动运转,水流平缓时亦可用人力畜力支撑转动。”
“有了水车,村民就不必吃力地从河里挑水灌溉了。”上河村的村人对他很是包容友善,他自然也想为他们做些事情。
顾和回到上河村后,先去村长家归还牛车,顺便把自己的想法对村长说了出来,等待村长的回应。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村长现在不同意,那他回去后把水车的图纸和工作运转原理画出来给村长看。如果之后村长还是不同意,那他也不会强求,造水车之事便就此作罢。
村长犹豫踌躇,一双智慧沧桑的眼眸扫过顾和,问道:“顾家老大,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可是件大工程啊,所以他很犹豫。如果到时候把村人组织起来建造好了水车,但最后却没有用。那么自己作为组织村民的人肯定会被责难,而且提出这个想法的顾老大肯定也会被村人厌恶。
顾和坦然地面对村长的视线,盯着对方的眼睛,说:“我是今天去县城,听一个外乡人说他家乡那边用这种名叫水车的工具来灌溉农田。”
“他说这种工具省时省力,我想有了它之后,上河村的人就再也不用每次劳累地去河里挑水灌溉地里,所以回来后赶忙就和村长你说了。”
“村长,我已经问清楚那水车该如何建造了。”
村长抿唇,迟疑地看着顾和,问:“倘若这叫水车的工具真有这种效果,那我们上河村必须修建一个,但是…”
“顾家老大,你真的知道这水车怎么修建吗,那人没有蒙骗你?”
顾和斩钉截铁地点头:“我知道,那人还画了图给我看了,我看完图释,觉得十分可行。”
听完顾和毫不迟疑的话,村长咬牙握紧拳头,大喝一声:“好,顾家老大,你为人向来老实靠谱,我相信你。”
“我现在就去组织村民,修建水车!”
村长有条不紊地安排道:“顾家老大你负责把图纸画出来,我们村里有几家人木匠手艺勉强还行,应当不用再请木匠来打磨木料了。”
顾和点头,心中有些感动:“好,我明天下午就把图纸给您。”他没想到,村长竟然因为他的几句话就相信了,甚至雷厉风行马上付诸行动。
忙碌了一天,等到顾和终于回到家中时,天已经黑了。
饭桌上,顾老二扭扭捏捏第瞅向顾和,犹犹豫豫张了张嘴巴,吞吞吐吐的又不出声。
顾和看到,直接问:“有事吗?”
“大哥。”顾老二今天思考了一天,他决定去镇上做苦力赚点钱,养活这个家。
不过,他并不打算明说自己是去赚钱的,因为如果说了,那不就是瞧不起大哥,认为大哥堆在屋子里的那堆乳白小方块卖不出去嘛。所以,顾老二高情商地道:“我想去镇上找点活做,长长见识。”
顾和没有多想,点头同意:“好。”
他看向顾老二,想了想,又说:“你以后有空,便和乐安一起跟着我学识字吧。”以后药皂生意起来了,他一个人可能会忙不过来,与其花钱请个掌柜来帮忙,还不如培养一下顾老二,至少顾老二人还是信得过的。
“啊!”顾老二哭丧着脸,脑袋恍惚。以后,自己岂不是白天要干苦力,晚上回来后又要识字,他最讨厌识字了。他记得他哥以前是不识字的,但大哥说自己是看顾江河带回家的书自学认字的。
当时,顾老二听到这个不走心的理由时,震惊得五雷轰顶,他大哥一个平平无奇的庄稼汉…竟然这么厉害吗?只是看着那几本书,就能识字啦?!!!如果…家里让大哥去学堂读书,凭借大哥的聪明才智,岂不是早就考上状元了!
这么一想,顾老二顿觉顾江河真是蠢笨不堪不成器。
回到饭桌上,此刻的顾老二坐在凳子上哭得好伤心,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都是灰暗无光的。
“怎么了?”顾和放下碗筷看过去。
“没事,知道了。”顾老二缩了缩脖子,垂头丧气地把头埋进了碗里,内心泪流满面但手速飞快地扒起了饭。
这天过后,顾家三人都忙起来了。
顾乐安忙着识字,顾老二忙着干活加识字,顾和忙着修建水车,还要教授他们俩识字。
因为村长的号召,村里人也是忙忙碌碌的,不过却没有多少埋怨,反而憧憬着水车修好了之后的盛景,他们完全没有怀疑过顾和。
时间一天天过去,渐渐地,一座圆滚如车轮般的庞然大物在河滩上耸立而起。修建的过程远比想象中复杂,顾和因为太过忙碌,不知不觉间便把药皂的事忘到脑后了。
还是等到王偕急匆匆亲自跑到上河村来找他,他才想起来这件事。
“顾兄,你之前不是说要在县里卖药皂吗?怎么现在还没动静?那药皂什么时候卖?你家里还有多少存货?我可以预订一些吗?”
“我绝对没有催你的意思啊。”
“只是,我都快被我夫人还有那些每天上门来的亲朋好友烦死了!”
王偕只要一想到最近一段时间被自家夫人、亲眷,还有那些厚着脸皮每天都来催促他的亲朋好友支配的恐惧,他后背就直冒冷汗,耳朵里都快出现幻听了。
“相公,这药皂你真的没了吗?快想法子再买几块回来啊!”
“大侄子哟,你肯定还藏了药皂的对不对,亲戚一场,多给我几块吧,婶娘拿银钱买,一百两够不够?”
“叔啊,我媳妇让我来问问你,你这还有没有药皂?”
“王大哥啊,兄弟一场,我们多年的交情呢,想当初我们……对了,王大哥你这还有没有药皂?”
“……”
王偕虚脱地捂住耳朵,恍惚间大喊了一声:“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站在他对面的顾和:“???”王偕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