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音何处 第6章 横财

东方问渊提起的林妍静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密室里撺掇名叫韩少磊的少侠赶快杀死纪煌音的少女。

要说起来，林妍静、韩少磊、东方问渊这三人能混到一起，其间还有不少故事。

东方问渊是世家公子，林妍静的家世背景也不低，她是当朝首辅林国风的小女儿，也是娇生惯养家中宠爱非常。她和东方问渊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东方问渊一向冷若冰山，对其他女子不屑一顾，只在林妍静面前会表现出一两分在意。只可惜林妍静对她这位美貌的竹马郎君似乎并无爱慕之意，偏偏喜欢上了江湖少侠韩少磊。

或许是都城的太平富贵日子过腻了，林妍静也和东方问渊一样，放着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偏偏喜欢女扮男装游历江湖。

江湖能有什么呢？江湖之上自然多的是爱恨情仇。

女扮男装的林小姐在江湖上与韩少磊义结金兰，相处的过程中免不了彼此倾心。

要说这韩少磊身上的故事，可算得上是俗套又精彩，他身负灭门深仇，祖传的武功秘籍《啸风剑法》也在早年不知所踪，致使他一直未能完整习得家传的啸风剑法。他年纪轻轻便漂泊江湖，既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寻回秘籍。不消多说，倾心于韩少侠的林小姐必然是要不遗余力地帮他了。

这林小姐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都城中有一个打听消息的所在名叫玄音阁，便冒冒失失地找了上来，要出钱买这本武功秘籍的下落。

若换了是别人，败家徒孙可能会直接打发她去山下的何求，可是林小姐毕竟是首辅之女，败家徒孙知道情况之后便起了别的心思，亲自接待了这位林大小姐，原因无他，只因败家徒孙想通过林家搭上朝堂的势力。

照祖师大人看来，她的败家子徒孙虽然冒撞，但在刚开始当阁主时也还是有一二分做大事的想法。

当今大梁皇帝日渐衰老又疾病缠身，看上去是个活不了几年的主。而国本未立，皇后嫡出的三皇子元铭与贵妃所出大皇子元锋分庭抗礼，渐成两党相争之势。虽则是玄音阁自二代起便定下了不问朝堂只问江湖的规矩，但如今玄音阁逐渐式微，也免不了要趋炎附势，朝堂势力这几年渐渐分立成两派，以后谁坐上龙椅，天下大势的走向便大不相同，败家徒孙是想通过林家多了解些当今局势的走向。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玄音阁虽是江湖组织，但要想发展壮大，少不了要与官府打交道。在这个时候选对阵营，搭上未来新君麾下的势力多得些朝堂背景，对玄音阁的发展自然是好的。

祖师大人对此也还算是理解。

只是祖师当年搭上朝堂的势力尚且多有麻烦，何况败家徒孙这样的脑子？

果不其然，败家徒孙还没搭上林家这条线，就被林小姐给耍了。

也是巧合，韩少磊要找的那本家传秘籍正在玄音阁中，是多年前一桩交易的报酬。

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韩少磊苦苦追寻的秘籍竟一直藏在玄音阁中。林妍静自然喜不自胜，当即与败家徒孙达成了这笔交易，拿了秘籍便找韩少磊去了。

秘籍是拿走了，可是林小姐该付的报酬却一直未付，玄音阁过后找上她，她甚至直言拿不到，因为当时玄音阁向她要的，是她父亲手中支持三皇子元铭的朝臣名单。

祖师大人当时只觉得自己这个徒孙蠢得无可救药，林妍静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姐怎么可能取到这样的东西？即便取来，难道就一定可信？

而且不知该说这位林小姐是颇有点风骨还是爱耍赖皮，她拿了秘籍送给韩少磊之后交不出名单，不仅没想着换个别的方式还债，竟还义正言辞地指责玄音阁妄图窃取朝廷机密。

败家徒孙本就脾气暴虐，被林妍静这么刺激了一通，更加一根筋地要林妍静为戏弄玄音阁留下点代价，竟然开始追杀起她来。

就是在这一过程中，败家徒孙见到了都城第一美男子东方问渊，从此情根深种，开始了她漫长的倒贴败家之路。

这事要换到祖师大人身上，她根本就不会去干什么追杀倒贴的行为。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位活祖宗身后一个站着当朝首辅，一个站着东方家族，再加一个武林新秀的少年英侠从旁协助，即便是在前世，祖师大人都不见得会为这点小事得罪这类人物，败家徒孙惹上他们三位，能不死得早么？

祖师大人对玄音阁的定位从来就是开门做生意的，生意人以利为上，一个报酬讨下来百害而无一利，那就应该早早变通了。

现在玄音阁与这三位的梁子虽然已经结上了，但好歹没有结得太深。纪煌音正是等着东方问渊主动提及报酬这件事，这样不仅可以甩掉三位灾星，和他们划清界限，还可以趁着玄音阁占理多敲点别的报酬回来，真是一举两得。

因此祖师大人一听东方问渊提及林妍静所欠报酬之事，心中止不住开心，不过她装得很好，此刻正是目光冷淡，脸上挂了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东方公子不提，我差点要忘了，林小姐欠我阁的东西还未曾还清，我还正想派人前去讨要。”

听得纪煌音提及讨要，东方问渊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无不讽刺地道：“纪阁主要求的报酬实属强人所难，林妍静付不起也是情理之中，玄音阁如此追杀逼迫，难道就是做生意的道理？”

纪煌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端起茶盅，用碗盖缓缓地刮那些浮在茶汤上嫩绿的碧螺春叶子，白瓷细细的碰撞声回荡在得音堂中，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纪煌音放下茶盅抬头直视他：“东方公子此言差矣。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们玄音阁做生意从来讲究诚信，林小姐若付不起报酬，一开始就不该与我谈这桩生意，更不该拿走秘籍。她将秘籍交给韩少磊，待这位少侠把功夫练个七七八八，再告知我付不起报酬，这难道是说一句玄音阁强人所难就可以揭过的吗？”

东方问渊眸光微沉，皱着眉头没有开口。

“话又说回来，”见东方问渊没有回答，纪煌音突然语气一转，“仔细一想东方公子说得也有理，玄音阁当初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朝臣名单这样的东西本不是我阁该好奇的，我这个阁主后来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不应执着于此。不过我阁之所以一直对林小姐纠缠不休，说到底只是想要全了对外的名声，好让别人知道玄音阁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却也不是可以任人愚弄的。今天既是东方公子亲临，又亲自为她讲和，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就此了结了此事，如何？”

东方问渊听过这一番话，沉默着盯了她片刻，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出什么破绽，却发现她今日神态自若，竟有一种从未没有的凛冽之感。

沉吟了许久，东方问渊终于问道：“要如何了结？”

“简单。”纪煌音见他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不由得笑叹，“既是林小姐付不起原有的报酬，若想要玄音阁放过她，那便干脆些，她多付我一些银子就罢了。”

东方问渊本以为纪煌音会再出什么无理要求刁难，谁知她只是要钱，当即答道：“如此也好，玄音阁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我替她付了。”

不愧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公子，对青梅竹马有情有义还不缺钱砸。

“十万两。”

纪煌音淡淡笑开：“《啸风剑法》是当今武林中难得的上乘剑谱，当年我阁为得到它也付出了不少代价。所以东方公子若能付我十万两银子，玄音阁与林小姐之间的帐便一笔勾销。”

现在的玄音阁不缺剑谱，最缺银子，祖师大人正愁没处发横财，这笔横财就自己上门来了。

东方问渊似乎不信她能如此简单就放过林妍静：“付清十万两，玄音阁真的会放过她？”

纪煌音道：“千真万确。”

东方问渊凝眸，沉声道：“好，十万两白银今日便会送上玄音阁，还望纪阁主说话算话。”

东方问渊那双寒潭一样的眼中没有半丝波涛，仿佛这十万两银子只是随手一掷，他微微侧首向身后的人吩咐：“执言，去取银子送来。”

“是。”名叫执言的深衣少年领了命令飞快下山。

纪煌音看着东方问渊的人匆匆而去，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脸上却还是保持着淡然的笑意：“东方公子尽可放心，只要收到报酬，玄音阁再不会以此事为难林小姐，还请转告她安心。”

东方问渊一向厌恶纪煌音，见事已谈妥便不愿与她再多费口舌，只冷冷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玄音阁做生意了，告辞。”

他说完，也不待纪煌音作何反应，漠然负手转身跨出了得音堂。

“东方公子慢走，不送。”

纪煌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在嘴上敷衍着送客，甚至都没起身走两步装样子。

东方问渊不愿意看到她这个讨人嫌的阁主再多跟着自己走几步，纪煌音又何尝想看到他这身晦气的奔丧打扮在自己地盘多停留片刻？因此一个速走，一个不留，倒也是两下满意。

祖师大人此刻坐在得音堂中，已开始盘算起那十万两银子要花在什么地方了，哪有功夫再管别人？她只等着银子送上了山，便是和那三个灾星划清了界限，从今以后她要离他们越远越好，才好安心开始她的复兴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