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尔在宴会的第二天找上了他们,并表示可以开启一场会谈——来商讨下如何实施他们的破坏大业。
司忱前一天刚从医疗仓爬出来,而加百列又流鼻血到几近昏厥,将他们两个残兵败将赶鸭子上架地推上前线去,司忱不由得感叹下布伦朗家主这精明的资本家本性,简直比老爹还不是人。
会议是在一个虚拟全息空间里进行的,四周全是雅典神殿式的建筑,不远处还有从蓝天上飞流直下的瀑布,长长的会议桌位于紫罗兰花丛中,处处都是鸟语花香——并且做得十分逼真,大约又是布伦朗搞出来的什么新鲜玩意,之后还指着大赚一笔。
司忱表示他们要是真的有那闲钱倒不如去研发高科技兵器,还能早日赶超垄断大头希伯恩,而D则一脸意味深长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没在这么干?
克拉尔坐在会议桌的一端,敲敲桌面就从几人四周飞出了宽大的显示屏,她指着其中一张线形地图说道:“我们大概定位到了埃里克的位置,根据加百列先生提出的条件,布伦朗会提供后勤帮助,将戈罗与埃里克带出。”
司忱只瞟了一眼那地图,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比起那些,我更想知道布伦朗索要的筹码,女士。”
他撑着下巴,上半身支在大理石桌面上,并不怎么礼貌地打量着克拉尔·布伦朗:“商人不会做亏本买卖,雇佣兵也不会做无利之事,咱们就事先把话都说明白了,免得以后再撕破脸皮。”
克拉尔不以为意地露出一个笑,仿佛是在嘲讽他说:你还有别的选择似的。
里弗则接过了话头:“雇佣兵先生,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把希伯恩家从王座上拉下来,为此达成合作并不奇怪。”
司忱:“得了吧副手先生,你们就是想多几个不怕死的冲锋兵,就算达成不了目的也多少能掌握些希伯恩的情报。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希望你们能和我说实话。现在,我的问题是,你们如何能确信自己能从中全身而退?失败的代价就是直接与玛菲莉亚开战,难道说布伦朗有匹敌希伯恩的军事实力了?”
克拉尔:“先生,您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但也是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军事家——或许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我不介意发动一场战争。我并不是保守派,有些时候战争是交流的必要手段。”
她说得如此坦坦荡荡,甚至连一旁站着的里弗都不免投去视线。司忱看了她一阵,而后哼笑道:“那可真是一场豪赌。”
克拉尔回以张扬的微笑:“骰子我从来没输过,司忱先生。”
里弗叹了口气:“激进不可取,家主。”
克拉尔:“眼睛看长远些,里弗。我这一路都是激进上来的,保守只会损耗我的时间和生命。而且我很相信两位的手段。”
加百列一直没说话,他似乎在看着虚拟屏中的某个地方,此时终于说道:“潜入计划是什么。希伯恩家加固了防护网,普通的弹药无法突入。”
克拉尔:“这就说道二位感兴趣的地方了。”
她摆了下手,几块显示屏拼接到一起,上面绘出了希伯恩家的俯瞰平面图——鬼知道他们哪搞来的这玩意,克拉尔说:“我们捕捉到了埃里克的生物信息。噢,以防你们不知道,虚拟方舱的最初构想就是布伦朗家族提出的,对付这玩意我们有经验。只不过希伯恩对方舱进行了改造,布伦朗无法攻破他们的高阶权限——冷静些,加百列先生,那东西装配了即时反追踪系统,你一旦越权破解全希伯恩的人就都知道了。”
克拉尔滑动虚拟屏:“现在我们能做到的只有单向传输信息。虚拟方舱从外面看是铁板一块没法攻破,但从内部安装病毒却十分容易,只要接入线路,从外面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炸开它。”
司忱:“单向传输,安装病毒……这何止是场豪赌啊,是非成败全都押在埃里克身上了。”
克拉尔:“当然,我不否认这种说法。”
里弗的脸色变得有些糟糕,这个瘦高个的男人在春光明媚的虚拟世界里依旧是苍白阴郁,仿佛对布伦朗家主这个偏激的举动有莫大的不满。不过克拉尔没给他任何一个眼神,接着说:“我们会以贸易商谈的名义送一队明星和歌舞团进去,然后搞出些动静,你们趁乱去和埃里克接应,至于戈罗……好吧,我推荐两位见机行事,毕竟布伦朗的最终目的是见到埃里克,可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那么几位。”她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祝我们合作愉快。”
*
行动开始之前,司忱给尤娜去了个电话,他尽职尽责的战斗策划情绪激动地与他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小乌鸦最近又胖了之类的。他们格外默契地避开了敏感话题,就像往常似的你来我回地相互损着,直到挂断通讯之前,尤娜才忽然说:“司忱,别死了。”
司忱清点好装备,笑着答道:“你这祝福语倒是别具一格,科斯塔小姐。”
尤娜:“我不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但我确信不是什么安稳的事情。我不打算帮你喂一辈子小乌鸦,找你的姘头去。”
司忱少见地没耍嘴皮子:“我不会死的,尤娜。”
至于他真的会不会死,这天晓得。
加百列的身体状况恢复了些,德维森家高端的科技终于露出自己的獠牙,司忱是被他救出来的,于是也很有良心的咽下了“机械飞升”这一缺德建议。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们两个之间原本厚厚的障壁似乎在逐渐溶解——有一次他甚至直接靠着加百列的肩膀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而这位大天使愣是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小时。
好吧,他只能归咎于生物医疗仓的副作用,那玩意就该把嗜睡这一条写进产品警告里。
被送往希伯恩家的明星中有西文,宴会上的那场宿醉显然摧残了他的神经与肉1体,可怜的吉他手又苍白了几分,走起路来正好迎合了这两天内城风靡的“变革食草系”风。他看到了同行的司忱,似乎想和他说两句话,可立马就被里弗带走了。
他们或许是某种金主关系……司忱没多想,他只是开启了信号屏蔽装置,然后在奢侈的浮空艇靠停后与加百列同时按下面部修改器——这贴在耳垂上的小玩意能起到个简易易容的作用,至少保证他们不会被希伯恩家的佣人举报。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里弗拖住了玛菲莉亚,他和加百列潜入了希伯恩钢铁巨兽一般的府邸里,等待着通讯耳机里下一步的指示。
幽深的长廊里没什么人,不远处有着高昂鼓点的音乐响得肆无忌惮,司忱与加百列一路无话,娴熟得仿佛知根知底的多年战友。
在路过一扇窗户的时候,司忱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下面花园里正在对话的两个人,认出了其中那个身穿礼服的家伙——没办法,他一头蓝色的卷发实在太张扬,每每让司忱见了都想一把火烧干净。
是其柯。
他似乎正在和一个女园丁说着什么,脸上一副嗑高了的迷幻表情,左手也不干净,把园丁雪白的裙摆都捣鼓得皱皱巴巴。园丁小姑娘正小心翼翼地尴尬陪笑着,想要往后躲,其柯就得寸进尺地揽住她的腰,说出些更不堪入耳的话来。
司忱冷冷的看着,瞳孔中的阴翳与杀气在昏暗的烛火下锋芒毕露。
加百列站到他身边,看了眼时间,说道:“我们有额外的六分钟。”
司忱又盯了那个方向几秒,然后转过头,忽然朝加百列笑了一下——杀气腾腾,格外灿烂。
“四分钟。”Adam流淌着附着在他手背上,雇佣兵笑容明朗地说出疯狂的话语:“赶路需要一些时间,因为我想亲自动手。”
司忱打开窗户,像一只捕猎的黑豹一样跨上窗檐,有些神经质地说道:“他值得,太值得了。”
加百列不置一言地看着他用绳枪跳下三楼高的建筑,黑发只在花丛里闪现了一瞬,就隐匿得无影无踪,不远处的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司忱确实是个杀人的好手,天生就该干这个。
耳机那边传来D的声音:“等下,司忱干什么去了?你们分开了?”
加百列扶着窗檐看着其柯,花园里清甜的香气在他鼻尖挑逗似的一闪而过,他看到司忱现身时肩膀上携带的一片山茶花瓣,红色的,艳丽无比。
职业雇佣兵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根本不需要什么精细的战略思考,这种寻私仇的时候只需要残忍的动物直觉就可以。穿白裙子的女园丁甚至没反应过来,其柯就先捂住了脖子——司忱的动作很快,从他背后伸出手去,Adam化作匕首,以一个近乎拥抱似的动作割断了其柯的喉管。
他好像和其柯说了什么,随即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这回倒是发自真心的了。
其柯神志不清地跪倒在地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园丁白色的裙摆,他大张着眼睛和嘴巴,似乎无法理解自己死亡的现实。而女园丁吓得面色惨白,连着后退两步,却在下一秒突然抬起脚踹在其柯的脖子上,让死亡来得更彻底一些。
她朝司忱说了什么,然后提着沾血的裙摆行一礼,转身匆匆走掉了。
司忱握着Adam没去追,目送她离开后看向上方的加百列,露出一个放肆到无法无天的笑。
加百列定定地看着他,雇佣兵是那么不知收敛地光彩夺目,仿佛整个希伯恩的稀少的阳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一样。
耳机里的D叫着他的名字,反复确认他们的位置信息,加百列于是开口说道:
“没什么,信息传输有误而已,他一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