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忱曾在某个尺度很大的娱乐节目上见过西文,那时候他还不是粉色头发,身量也瘦小些,不出意外地成了众矢之的。
他只看了两眼,就嫌恶地关掉了——上等人的乐趣,并且把它成为狩猎繁育的本能,这两个词光是连在一起就已经是一出需要收费的大戏了。
宴会厅里享乐的声音还没停,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司忱不想太早回去,于是接过西文的话头:“是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见他没有忽视自己,西文安心地笑了笑:“我之前在审判塔发过悬赏,是你接的。你可能不记得了……是杀一个富商,然后带着他的右手来见我。”
司忱眨眨眼,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但表面上还是热络地说:“是的,先生,我当然记得,我记得每一条悬赏。”
西文神经质地笑了出来,似乎还沉浸在收到断手的喜悦中:“你不知道我收到那家伙的右手时有多开心,在那之后我一直想找你……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或者合作伙伴。我有钱,还有不少来钱的路子,或许可以谈一谈长期合作什么的……”
司忱维持着体面的微笑看他——这个粉色头发的青年大概是喝了什么迷幻类饮品,现在整个人都不太正常,夸张的微笑下是晦暗而紧绷的神经,仿佛马上就要绷断似的。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杀人的话,和那张清纯秀气的脸蛋完全不符,将自己的金主们一个个列出来,并且逐条加上了死法,天知道他已经谋划了多久。
司忱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他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当然,我很乐意接受您的私人委托。”雇佣兵说到,“之后我们可以详细讨论价格问题……”
西文突然打断他:“噢!里弗!我决定了,我希望你去杀里弗。”
他愉快地跳了一下,甚至都想上来抓住司忱的手了:“把他的舌头带来给我!这需要多少钱?三千金币够吗?我还可以再加!”
司忱本该制止他,可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的确是“三千金币可买不了里弗的命”。他十分确信眼前这家伙已经神志不清了,于是说道:“放轻松,先生,我们稍后再议。”
西文听不进去,眼睛里是杂乱的喜悦:“里弗——他的癖好可太该死了!你要好好折磨他,让他在恐惧中死去。”
他说话时皱巴巴的衣服又掀动起来,司忱看到了些青紫的痕迹,还有……更多更过火的。
于是他不说话了,默许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发泄一般的举动,直到加百列带着一身酒气来找他。
这位大天使在权贵圈里泡了许久,浑身都是高端酒水的气息,他站定在几步开外:“司忱?”
率先反应的是西文,他惊讶地瞧着加百列,笑得更迷乱了。
“加百列先生,大天使先生。”西文夸张地行了个礼,“我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司忱靠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们见过?”
加百列没回答,西文则笑着说:“见过,里弗本来是想把我送给加百列先生消遣的,可是他已经有你了——啊,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说完,就踉跄着重新走进宴会厅,留下两个人两厢静默了一阵。
好吧。司忱想,他刚才那句话实在是有点歧义……应该算是歧义吧。
加百列神色依旧平淡,他端着一盘白瓤的水果说:“这个可以吃,补充能量。”
司忱简直惊讶于这宴会上还有能入嘴的东西,他接过盘子,说道:“说说看,我们的行动计划。”
加百列站到他身边,扶着栏杆远眺夜色:“要去救出老爹,还有埃里克——这是我和他们的约定。”
司忱咬着不知名的水果,觉得还挺甜:“还有,我要去杀其柯。”
加百列看向他,笑了一下,说:“当然,这个可以列为首要目标。”
司忱:“……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变得爱笑了。”
加百列:“或许吧,我自己并无法察觉出什么明显的性格变化,也有可能是生物机械使用过密,导致出现了些故障吧。”
司忱:“别把自己说得和个机器人似的——说起来,我还没和你道谢,把我救出来的事情。”
加百列:“我答应你了,就要信守诺言。”
司忱不以为意地嘴欠跟了一句:“那你亲我也是包含在诺言之内的?”
他本来以为加百列会回答什么“医疗考虑”之类的,可大天使反常地没答话,只是转头看着他。
司忱被他的眼神噎了一下,嘴里的果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但加百列的眼神里肯定有那么一瞬间划过了侵略性,雇佣兵对这些十分敏感,不会认错。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到西文走之前的那句话,理智在告诉他千万不要发散思维,这玩意是个禁区,不能碰。可到最后司忱也只是咽下最后一口果肉,默默地移开视线。
西文重返宴会厅后又被某个位高权重的中年男人拉到了身边,一脸恍惚地被灌着酒,下一步就是跟着对方去宴会厅后面精心布置的“休息区”。司忱感到一阵反胃,无论何时何地,内城人永远无法和“权力”与“性”分开。
“好了,让我们跳过这件事吧。”他淡淡地说道,“不用再提它了。”
加百列皱起眉心:“……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司忱长出一口气,说:“听着,你可能对我们目前的关系有些误解,但我身为一个雇佣兵,所谓亲近关系是最不该……加百列!?”
他猝不及防且惊讶地打住了话头,眼睁睁地看着从银发男人白皙的下巴上滴落的猩红色液体,吓了一大跳。
加百列后知后觉地一抹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鼻血了。
他还有些奇怪地看着满手妖冶的血腥,下一秒就是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而在跌倒前一瞬他还想着,是不是吃的什么药起了副作用,随后就被司忱稳稳接住了。
司忱明显感觉到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衬得殷红的血液狰狞而艳丽。加百列的眉眼间还透露着始料未及的迷茫,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愣神地任由血液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现在的模样就像一个被献祭给上帝的祭品,如此破碎而美丽。
司忱想给他止血,手忙脚乱地去翻衣兜里的止血剂:“喂!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吃坏什么东西了……”
而就在此时,D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手里抓着三四个精致的奶油蛋糕——这家伙貌似宴会一开始就抓了吃的躲进自己的小窝去了,宴会里泛着香的空气要熏晕他似的。
“需要帮忙吗?”他晃了晃手里的通讯器,“止血剂可治不了他,这得找专业人士。”
司忱瞪了他一眼,满脸写着“有话快说”。
D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哎哟好吓人”,然后边拨通了通讯边蹲下查看加百列的情况,说道:“他之前说过了吧,生物机械使用过载,现在该死机了。老天,你是不知道这家伙为了救你出来搞了什么大动静,希伯恩的通讯线都被他搞垮了一条。”
司忱垂下眼帘,没应声。
通讯接通了,对面是里弗,D说道:“加百列不行了,找人来吧……哈?这种时候还找什么乐子!你是真想我直接联系家主吗?”
他和那头的里弗损了两句,然后满脸忿忿地挂断了通讯。
“人一会儿就来,不用着急。”D瞟了下司忱的脸,突然笑了一声:“嘿,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就像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司忱懒得理他,加百列在轻微的颤抖着,身体温度逐渐降低,马上就要变成一句无生气的木偶似的。
“趁着他们还没来,我先提醒你一句。”D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克拉尔·布伦朗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家伙,她愿意出手相助肯定有她的打算。悠着点,别什么话都往外说,尤其是加百列身上有关不死实验的事情——这是老板给传的话。”
司忱看向D:“她也想要不死实验的数据?”
“拜托。”D古怪地笑了下,“这世界上有哪个贵族不想要?”
布伦朗的医疗队半分钟之后就赶来了,速度之快简直前所未闻。高端医用仿生人简单扫描了加百列的情况,便给出了“静养”的处方,理由是他体内的生物机械系统是德维森专属——这玩意还有专利权,他们破解不来。
加百列缓了一会儿,终于能动动胳膊,然后要来了镇定剂打进胳膊里,一切行动简直行云流水。
司忱和D在旁边看着,里弗也跟着医疗队来了,他确认了加百列没事后就遣散了围观的人——宴会还没结束,可不能提前扫了兴。
“你们可以去休息室。”他把权限给了司忱,“休息一下,然后给你审判塔的朋友们去个电话。”
他这话说得就很巧妙,仿佛就在警告着司忱——你的老巢可是被我们掌握得一清二楚,多少沾点威胁的意味。
十分不巧,司忱这辈子听的最多的就是威胁,于是他不以为意地架起加百列,并不怎么真诚地说了句“谢谢”后就要走人。里弗则叫住了他:“司忱先生。”
司忱扭头,只见这个精瘦的男人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您有很出众的脸蛋和身材,宴会厅里也有许多大人物想与您结识一下,我相信他们……会为您之后的行动增添裨益。”
司忱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弦外之音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在想:这家伙脑子有病吧?
后来他又想明白了——美酒金币养大的内城人哪里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评判?他们脑子里无外乎那么几件事,并且十分热衷于将其宣扬出去。
他能感受到加百列也同样看向了里弗,不用看都知道这位大天使脸色有多吓人。
不过司忱却扬起了他的标志性微笑,格外明快地说:“谢谢,好意我心领了。”
“劳烦里弗先生告诉他们,想让我爬床可以,只要他们不怕拿命来消遣,我保证让他们死在床上——提示一下,这句话有两层意思,而且您知道我指的是哪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