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这几日,往来都城的人都在流行一个传言,说有一伙“刀帮”在官道上行走,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官道上的盗匪都被吓得安生了不少,而其中的刀帮首领则是位女侠。
那女侠力大无穷,对盗匪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且擅绑猪蹄扣,这形容听着,甚是像我。
我看着老谢欲笑不笑的神情,立马猜到这消息他当是知道,难怪昨天路过驿站时他同人攀谈了甚久,就是去打听消息去了!
过了城关,老谢坦白:“我昨天的确听人说了这消息,我猜多半是受我们相助的难民散出去的,这消息可以震慑盗匪,于我们有利,让这一路上都清净了不少,是以也就没同你们说。”
我看老谢的表情不像撒谎,他说的也是事实,看在结果还算好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刚走出城关几步,查验我的士兵忽然追了上来:“独孤姑娘,独孤姑娘——”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那士兵也停下来的:“您的过所——”
我闻言大惊:“我的过所有问题?”
“啊不是不是,是之前你家府里管事的来吩咐过,若见着你的过所,就让你在这儿等,会有人来接你,我刚才给忘了。”
听到这话,我瞬间理清了思绪:之前我与吴管家他们在路上走散,他们定然回报了都城这边,所以一面寻我,一面在这儿等候,看我会不会自己来了都城。
我恍然大悟,老谢那边看我的眼神却分明有了变化,那意思分明在说:你说你是来攀附的穷亲戚?
我打着哈哈道:“看来这都城的亲戚甚是讲究,都不嫌弃我过来攀附,真乃意外之喜,诸位,就此别过——”
其他人也并不介意,与我拱手,相视一笑离开了。
我在城门处供人休憩的竹椅上坐了片刻,何府的马车便到了近前,车上下来一人,自称是何府的万管家,看来这何府家业甚大,管家都不止一个。
万管家和蔼地问:“不知姑娘是如何来的都城?”
我听这语气,便猜对方是担心有人拿了我的过所冒充,于是据实以秉:“我途中下了一趟车,回去的时候就不见了吴管家他们,从车辙推断他们该是遇见了盗匪,以免留在原地再遇变故,便一路向前走,幸好遇上了几人也是来都城,便与他们同行,路上虽也遇上了盗匪,但好在有惊无险。”
我说的话当是与万管家掌握的信息对上了,他满意地点点头:“辛苦姑娘了,请上车吧。”
万管家指向他身后的马车,这何府果然气派,竟单独备了一辆马车给我。
我坐上马车,撩起车帘,看着车一路穿过繁华的街市,简直眼界大开,马车悠悠驶过青石板路,在一座气派的府邸门前停下,我下了车,同样被何府的规模所震撼。
我跟随万管家走入府内,顺着回廊七拐八绕,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看得眼花缭乱,好不容易才到了前厅,进门之前万管家告诉我:“夫人已在此等候。”
来都城之前,吴管家跟我讲过基本的情况,说何家老家在嵩庆,在都城的这一支乃族中二房,二房家主于多年前去世,现在只有寡母带着儿子在此。
这位寡母就是万管家口中的“夫人”,儿子就是与我定下婚约的公子。
这桩婚约是爹的家族尚未落败之时,何家老家主定下的,为了履行旧约,二房夫人便向老家那边请示,嵩庆何府很爽快,立马就派了吴管家携婚书接我来都城。
二房夫人姓秦,正坐在房中饮茶,她今年已有四十五岁,保养得宜,仍是容光焕发的模样,抬眸看向我时,让我恍惚觉得眼前有潋滟之光流过。
“你就是未玺吧?”秦夫人语气和蔼地问我,声音温柔沉稳,不禁让我想到娘亲。
“是……”我迟疑片刻,唤了声:“秦夫人。”
她慈爱地笑笑,并没有说什么我已经与何公子订立婚约要我改口的话,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由她引着坐下。秦夫人细致地询问了我路上的事情,听到盗匪劫道的事微微凝眉,不一会儿便猜出了最近的流言与我有关:“所以,那‘刀帮’的女首领,便是你?”
“哈哈,应该是我。”我尴尬地挠头,“都是流传之间事实走了样,我也只行侠仗义了一回,可没他们传说的那般厉害,哦对了,那些盗匪的尸首就埋在我们歇脚吃鱼的河边,这件事——”
“待永泽回来,我便与他说,不必担心。”秦夫人的话给了我一粒定心丸,我本来担心这名门世家的夫人没怎么见过血腥,会被这种事情吓到,现在看来纯属多余,她一人撑起都城的何府,怎会是等闲之辈?
正闲聊时,一阵迭声的哭喊从外间传来:“夫人啊,我有愧您嘱托啊,独孤姑娘她——”
吴管家哭喊着进来,声音在看到我的瞬间戛然而止,停顿了一瞬,继而迅速上扬:“独孤姑娘你还活着?!”
“吴管家你没事?”我瞧着吴管家浑身上下好胳膊好腿的,不禁心生希望:“其他人呢?有没有事?”
“有几名护卫在跟山匪打斗时受了点轻伤,如今已经大好。”
“我听说有富贵人家的车队在官道被劫,丫鬟都……”
“哎呀,那都是传言传走了样,我们都没事,老远见到了那些山匪跑起的烟尘就驾马走了,就——”吴管家说到这里,面上一讪,“就忘了姑娘你。”
“你们没事就好。”我说:“而且你们这么大一队人马,定是吸引了山匪的全部注意,才没叫他们回过头来发现我。”
“是啊是啊那伙山匪可——”吴管家说到这里,才注意到秦夫人已经含笑望着我们有一会儿了,赶忙向她告罪:“夫人,都是老奴的错,还请责罚。”
“如今世道乱,碰上这种事着实难以预料,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秦夫人宽和地道:“未玺今日赶路也累了,让万管家带你们去休息吧。”
“是。”吴管家低声应道。
出了房门,吴管家瞧着万管家一脸憋笑的样子,愤愤道:“你都不告诉我,让我在夫人丢人。”
“我想告诉你啊,可你根本不看我就冲进去了,能怪得了谁?”万管家努努嘴冲着铃兰道:“只来得及告诉你带来的小丫鬟。”
时隔多日,我和铃兰再见,不禁有了几分劫后余生之感,铃兰上前搭着我的手,绕着我转了一圈:“太好了,姑娘你没事。”
“独孤姑娘可是厉害,不仅没事,还杀了盗匪。”万管家接话道。
“真的?”铃兰双眼放光地瞧着我,我只好将事情又跟她说了一遍。
铃兰听到最后,眼睛愈发瞪大:“原来百姓口中传扬道‘刀帮’首领是你?难怪我们没找到姑娘。”
“可不是嘛。”吴管家附和着,絮絮说起这几日来的事。
吴管家他们逃脱了山匪的追击以后,才反应过来把我落下,但想到回去找我多半会与山匪碰上,只好赶去郡邑,请求郡守派兵剿匪。
但那郡守平白晾了吴管家他们多日,不说出兵,也不说不出,很是愁人,最后吴管家一咬牙一跺脚去了承平郡,好在承平郡的郡守是个管事的,倒是拨了一队人马给吴管家。吴管家心急如焚,带着那队人马几乎快把路上的山匪全都击溃,同时也找到了之前追撵他们的那队山匪,把刀架人脖子上逼问我的下落。那队山匪是真不知情,头目甚至裤子都吓尿了依旧哭喊着说自己真没见过什么“独孤姑娘”。
因为考虑到大多数人知道我们原定的路线所经郡守不管事,大多都绕了道,其后又是“刀帮”名声大震,盗匪都安生了不少,不用再走“刀帮”经过的路,加之吴管家在那个不管事的郡守处耽搁了时日,我们就这样错过了彼此。
我佩服地冲吴管家拱手:“吴管家,您也很厉害啊。”
吴管家连连摆手,做出往事休提之态,铃兰在一旁捂着嘴笑。
秦夫人命万管家安排给我居住的不是一间房,而是一方小院,其中还配备了侍女家丁等一应人手,我瞧着震惊,铃兰却是不慌不忙地做出安排,烧水的烧水,切花的切花。
我小心地拉了铃兰的袖子低声问:“切花做什么?”
“用鲜花瓣沐浴,洗去您一身疲惫。”铃兰理所当然道,按着我在一旁坐下,“姑娘你安心等着就是,万事有我。”
不一会儿,热水便灌满了浴池,铃兰伸手试了水温,转身就要来服侍我沐浴,我赶忙抱住自己的胳膊躲过铃兰的手:“我自己来就好!”
“哎呀姑娘,以后你可得习惯这些——”
“别!我自己来就好!”
最后在铃兰的坚持下,我只能靠在池壁上伸出手让铃兰替我按摩揉搓,我小声道:“随便按按就行,做这么精细,总让我想起杀猪去猪毛。”
铃兰“噗嗤”一笑,应了声好,给我抹上精油和润肤的膏子。
怎么说呢?感觉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