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望着我,眼中不知何时又蓄起了泪,她抬手将泪水抹去:“你们既要迎战乱军,自然是不能缺了人手,我就不跑了,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好。”我简单应了一声,思索着这时节乱军应该早就到了,一直蛰伏只怕是想等所有人都休息以后,冲进来将人一网打尽,正好都尉营帐中那些人,醉的醉了,睡死的睡死,也无人管我们,我便直接叫人将外面一圈的警戒撤下,然后几人装着起夜去远处探查了一圈,再回到营中。
“在西面。”颇有经验的侦察兵回禀道,“刚才其他人装起夜吸引敌方注意,我便绕到西面那处小山丘的侧面瞧了,有人躲在山谷里埋伏,应当是在等指令。”
我看着手中刚绘制出不久的舆图,召集常大哥等人:“西面有山体遮挡,他们应该会埋伏在此处,但乱军在我们北面……若没有猜错,西面应当是和乱军结盟的那一支,离我军近些,而我们要剿灭那支乱军——”我指着舆图上远些的密林道,“不出意外会埋伏在此处,来的应该会比西面那支晚些。”
梁平思索着道:“他们刚结盟不久,也许这联盟并不稳固,会不会……北面这支埋伏着,等西面那支先上,等西面这边消耗得差不多了,北面这支再冲出来坐收渔利?”
“有这种可能,但我们不能抱此侥幸,毕竟这次出征,我军带的粮草甚多,若真能将我军制服,祁北郡其下重镇又是一大块肥肉,他们的首领只要稍微有脑子些,便知道此时联盟守望相助,攻下祁北郡后,再划分利益不迟,比如今没个落脚处的散兵游勇好得多。”我将舆图收起,“时间差不多了,叫所有人熄灯,撤至帐外。”
此举是叫所有人都做出一副休息的假象,而负责夜间巡逻的人也是假意打了几个哈欠,便装作困不住的样子钻进了帐篷呼呼大睡。反正之前这支队伍给人的印象就是军纪涣散,他们做出这副模样也不算奇怪,此时只等乱军上钩。
我们在黑暗中等了快半个时辰,西面的营帐果然传来了几声刀兵碰撞,却很快结束,过来报告战果的是牛大叔,他来到常大哥等人的帐篷后面蹲下,借着月光看向我,眼神已多了几分严肃:“你所料不错,西面的人不是我们要征讨的那支乱军,而是与之结盟的那队,他们冲进帐篷发现没人,想再回去已是来不及了,已经被人解决,不过,这只是第一波攻击。”
“他们都死了?”
“还留下了几个活口。”
“如果他们成功,会不会发信号?”
牛大叔沉默片刻,道:“会,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发信号,叫第二波人过来,我们再伏击一次?”
“是。”
“这计策恐怕用不了几次。”
“能用几次用几次吧。”我说:“我得到的消息,是乱军人数多于我军,我们只能在前期尽量消耗。”
“好吧。”牛大叔点点头,转回头去依计划行事。
此时事情已经照我预料的发展,军中原本对我半信半疑的人也打起了精神:“你们这些都城来的精兵果然厉害,可惜之前……”
“之前怎的?”我好奇问道。
“你们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虽然有的明知都尉所下的命令不对,却还是听从,战况危急时,都是他们护着我们这些反应慢的……”对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他不说我也明白了,那些人多半和牛大叔一样古道热肠,想尽办法护着同僚,自己却死在了战场上。
“所以啊,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说:“经历过生死,便知继续听他们的,只能坐以待毙,我等参军,为的该是平定战乱,而非送死。”
我看向北面:“若西面这支队伍的每一波攻击都能‘成功’,北面那支便应该是坐不住了。”
常大哥疑惑道:“那为何不叫他们西面那边传递回失败的信号,让乱军以为我们有防备,而有所忌惮?”
“三千守军在开阔平原之地傻傻等着叫人打,如此机会,若你是乱军,你会放弃么?”我问道。
常大哥思索片刻,无奈摇了摇头。
“即使我们做了准备,这也是最好的一次将祁北郡守军重创的机会,以后都不一定会有。”我叹了一口气,“都尉还真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
鲁宁惋惜道:“应该在白日时,就直接向都尉提出不可在此驻扎,哪怕死谏……”
“没用的。”军中老兵开口道:“我不是说了嘛,之前也有同你们一样,从都城来的精兵,向都尉提出不同意见,都尉非但不停,还叫人给执行了军棍,之后不久就又是开战,这些精兵都消弭在了一次次的战事之中……”
这些死去的精兵,是我们的前车之鉴,也给我们留下了警告,劝服都尉这条路,必然是走不通了。其他同我一道从都城来的人闻言,面露悲戚不忿之色。
“无妨。”我安慰他们道,“这次,我们做好准备,绝不会再叫人白白牺牲了。”
黑暗之中,西面的营帐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声音,之前被牛大叔保护过的、白日里与我交谈过的年轻士兵跑了回来:“我们挡住了三次攻击,但是有人发了信号,他们失败的消息被传回去了。”
我本也没指望这种计策能一直生效,抵挡三次已是撞了大运,我道:“你们守好西面。”
“是。”年轻士兵领命离开。
“独孤,北面有动静——”鲁宁突然提醒我道。
我将手放在沙地上,果然感受到了些微震动,应该是北面的乱军得知西面盟友失利,不想让局面彻底倾斜到我军这一方,出兵支援了。
“等他们再走进些,等你能看到的时候告诉我,”我尽力睁大眼睛,盯着浓重的夜色。
终于,皎月再度从云层中现身,明亮的月光洒向这片土地,鲁宁说:“我看见他们了。”
“放箭——!”我扬声喊道。
我的准头不行,自然没有加入射箭的行列去浪费箭矢。
千百支羽箭齐发,向着北面来的乱军如雨般洒下,乱军之中有人举起盾牌挡下攻击,但也有人没能挡住,抑或是箭矢射中马蹄,带翻了一群人。
“他们有准备!不是无人警戒!散!”
之前经那名都尉带领,队伍军纪涣散的形象想必已深入乱军心中,没想到这次我们这次会有准备,有了一时的慌乱,但很快就分散开来向两侧进攻,欲形成合围之势。
“左右两翼来人,护!”我举起长戈召集人手。
大军行动起来的声音,终于把营帐中醉生梦死的军吏们都吵醒了,他们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嘴里还在高声问着:“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都尉——”我上前一步道:“乱军夜袭,请都尉切勿惊慌,坐镇军中。”
都尉抬眼看一眼周围,却极为骄纵豪横道:“我慌什么,他们最多只有一万人马,还敢来夜袭?!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传我命令,正面迎敌!”
当真不知所谓!
我按捺住心底想骂人的冲动,尽量冷静道:“都尉,他们人看起来比我们多,而且西面和北面都有人攻击,像是两支队伍结盟向我军进攻,正面迎敌只怕会——”
“——要你多嘴!”那名从开始就与我不对付的百夫长怒骂道:“你是什么身份?从都城来的,便可不听指挥吗?还有你们——”他指着我身后的士兵继续数落,“你们这是在听谁的命令?究竟谁才是军中长官?!”
我将长戈执正,击在地上,响起金石碰撞之声,震得百夫长瑟缩了一下,他的眼神有瞬间的慌乱,随即又怒不可遏地看着我。
我看向都尉,冷冷道:“都尉,这三千守军都是血肉之躯,他们都不想死,所以听我的命令做了准备,如今才刚刚消耗了乱军的前几次攻击,我无意与您争权,但你若执意要他们送死,只怕他们不会听命于你——我再说一次,请都尉坐镇军中稳定军心,待此次危机解除之后,再行决断。”
说罢,我一挥长戈,带着士兵向两边防守薄弱处奔去。
东面的乱军很快被打退,我喘着气想休整片刻时,都尉已经和其他军吏跑了过来,刚才与我吵过一架的百夫长不知为何又来了气势,指着我骂道:“对方兵力多过我军,你竟然隐瞒不报,是想让都尉在这里等死吗?!混账东西!”
说罢,百夫长不等我回话,便带着都尉从我们刚刚击退乱军的缺口中跑了出去。
“都——”我想喊却及时制止住了自己,此时两军交战,如果我军将领的身份暴露,后果难以想象。
其后鲁宁跑了过来,望着都尉和其他军吏离开的背影瞪大了眼睛:“他就这么跑了?”
“嗯。”我无奈地应了一声,“这是出什么事了?”
鲁宁气冲冲道:“他非要带人正面迎敌,士兵不听他的,便说对面兵力多过我们,如何能正面迎敌,他一听就怂了!带着人到处找地方突围,大约是听说你们这边打退了一波攻击,便忙不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