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玺 第14章 第 14 章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若继续听他们的指令，牛大叔拼着满身的伤也救不过来。”我看向那群年轻士兵们：“我有一计，不知你们可信我？”

年轻士兵们面面相觑一阵，最先开口说话那人道：“我们信你简单，可这大军三千人，如何都信你？”

“那简单，先吃饭吧，吃完饭养足精神，我们聊一聊。”我叫上常大哥他们，立刻开始生火做饭，边吃边把事情布置了下去，然后迅速收拾好。

我说得内容很简单：白日行军路上拖拖拉拉绝对已经引起了注意，如今驻扎的又是开阔平原地带，我若是敌军，必不会放过这一绝佳的进攻机会，都尉和那些军吏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我们却是要谨慎对待自己性命，今夜必须有人轮流值守，听我号令。

都城与我一道来的大多都认识我，知晓我在军中的事迹，尤其对我胜过梁平的那一场比试知之甚详。梁平愿信我，他们也愿信我，很好说话，而原先军中的老兵也是经历过先前几次战争，知晓那些军吏水平的，听我的分析虽然半信半疑，却还是有不少打起精神准备应付今夜可能会发生的突袭。

我主动与在都尉营帐附近守夜的卫兵调换了岗位，手执长戈望着漆黑的夜色。

营帐之中推杯换盏的声音未歇，其中一名舞姬踉跄着走了出来，一出营帐就急忙跑向旁边的马槽处，趴在槽边呕吐。我急忙走过去，按住受惊的军马以免伤到人，让其他士兵将此处军马带走。

自己的马槽被糟蹋，军马很是不满，响亮地打着鼻哼，带它走的士兵安慰它：“一会儿帮你洗干净，放心，走走走，我们上那边吃……”

我从旁舀了一瓢水过来，静静等着，待舞姬吐得差不多了，将瓢递过去，舞姬睁开朦胧的醉眼笑着看向我：“多谢小哥。”

说罢，她打了个酒嗝，歉然地望我一眼，勉强起身道：“劳您将水倒给我洗脸吧。”

我本也是这样想的，点点头倾过瓢身，将水倒进她手中。

她的手掌在月光之下，映着盈盈水光，愈发显得白皙莹润，指甲圆润纤长，她将水捧至颊边，洗了脸，又漱了口，才抬起头来。此时遮挡月光的云散去，是最为明亮之时，她的目光在我脸上顿住，先是讶然，继而笑道：“小哥你……眉目虽硬朗，却漂亮得像个姑娘。”

“我就是姑娘。”

听到我的声音，舞姬愈发惊讶：“真不想在这军中还能见到女兵。”

“嗯，我之前也不知道女子原是可以参军的。”我抬着瓢问：“还要么？”

她摇摇头，我便将瓢放了回去，再度看向她时，她却显得有些拘谨：“我……我先走了。”

她提着裙摆慌忙跑了回去。

鲁宁在一旁目睹了一切，揶揄我道：“独孤，我竟不知你有这本事，你一个姑娘，竟能将别的姑娘家弄得不好意思。”

我平静地“嗯”了一声：“我以前也不知自己有这本事。”

舞姬跑到营帐门口时，犹豫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咬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营帐内的女子叫了一声：“站那儿做什么？”

舞姬慌忙回神，结巴着说自己见到了女兵，觉得有些稀奇。

坐在营帐内的百夫长远远瞧见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什么稀奇，就是刚从都城来的，世家举荐，我们不得不收……”

那女子闻言却往我这边瞧了一眼，款款走了过来，她看上去比刚才的舞姬年长些，像管理舞姬的人，笑看着我抚上我手中长戈道：“呀，奴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英姿飒爽的姑娘。”

我平静地将长戈换到另一只手，躲开她的抚摸，颔首道：“士兵的兵刃不可随意叫人触碰。”

她掩唇笑道：“都城来的兵都是你这样的，看来男女皆是一样呢……”

说罢，她笑着走了回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内心闪过一丝疑惑。

过了一刻钟不到，刚才呕吐过的舞姬又踉跄着走了出来，捂着嘴神色很是难受的样子，那名管事的女子跟出来，嘴里不停念叨：“刚才就说了让你别出去继续喝就是，你看现在，停了一次，接下来就不知要停多少次了，我们可不能惹恼了都尉……”

舞姬捂着嘴听话地点头，眼眶里却已憋得满是泪水。

我走上前接过舞姬摇摇欲坠的身子，对那名管事的女子道：“我带她过去，劳您安抚都尉。”

百夫长坐的地方靠近营帐门口，自然听到了我的话，不满地啧了一声，我淡淡地瞧了过去，碍于我世家举荐和来自都城军营的身份，看得出他十分不满，如今却还是暂时忍下了。

我扶着舞姬来到马槽前，听她干呕了一轮，想来刚才已经将肚子里的东西吐空，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她趴在马槽上，浑身颤抖着，不一会儿，便呜咽出了声……

我拍拍她的背，刚想安慰几句，就听见她轻微的说话声，只是听得不甚明晰，便低下头去：“你说什么？”

“快跑……”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哭腔，“他们今晚就会进攻……”

她说得没头没尾，我却猜出了前因后果：“乱军那边许了管事的好处，叫你们想办法把大军拖在此处驻扎，是不是？”

舞姬诧异地抬头望我，却又不想因动作幅度太大被人给发现，仍旧趴在马槽上：“都尉知道了？”

“都尉应当不知道，这是我的猜测。”我说：“起先我以为都尉当真什么都不懂，才在这种地方驻扎，后来看见你们才反应过来，今日行军拖拖拉拉，应该是都尉听人推荐，打算将你们接来此处进献歌舞找乐子，不得已才放慢了速度，而你们来的时候又天色将黑，他实在等不及了，色令智昏，才在此驻扎，也许对他心怀侥幸，觉得今夜不会出什么岔子，这一切看似自然，可若是了解都尉秉性的有心之人刻意安排，也是能安排出来的。”

“你……这样便确定了吗？”

“还有其他几条线索，比如你们这般姿容艳丽、歌舞绝佳的人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偏远之地；比如刚才那名管事的神思紧张，见你在帐门口犹豫片刻就要迫不及待唤你进去；比如你刚才欲言又止的表情；比如管事的分明知道都城来的士兵都是一样的军纪严明，却还是要来试探我。”

“她试探你……？”舞姬疑惑道，“你是说，她刚才想摸你的兵刃是试探吗？那……怎么试探？”

“我这从都城来的士兵，若是个二愣子，就当如刚才一般，直接言明军纪，不叫她碰我的长戈；而我如果知晓你们的计划，害怕打草惊蛇，面对她的试探便会露怯。”我笑道：“可惜了，我的确是个二愣子，你们的计划我也没提前知晓，是猜出来的。”

舞姬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垂下眼眸道：“你也别怪她，我们并没有被许好处，我们被威胁了，若不听话，就要葬身此处。”

“你们没想过向都尉禀明情况吗？”

舞姬抬头望一眼营帐内，声音冰冷而平静：“就那个脑满肠肥的浑球，即便我们告知了真是情况，也不会保护我们，只会躲在城内不出，将我们逐出城外。”

“之前有过类似的事？”

“是，之前有被乱军抓了壮丁的人逃出来，主动向都尉告知了乱军内部的情况，和接下来的行军计划，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舞姬红着眼看向我：“你说，这样的人，我们如何能信？”

“的确，这样的人不值得信。”我认同道，又问：“你可知乱军几时会来？”

“他们只叫我们尽力拖延你们的行军速度，让大军驻扎在此地……都尉召我们过来时，他们的人就已经快马向乱军传回消息，距今已快两个时辰了。”

乱军驻地行军到此应该要一个时辰，加上传信回去的时间，应当是快来了。

而此时，都尉的营帐中，一群人还在推杯换盏，醉生梦死。

我对舞姬道：“既然乱军快来了，那你也不必回去了，一会儿打起来，只怕他们自己都顾不上跑，更管不了你们会跑去何处。”

“可是，乱军的人数比你们多，”舞姬着急道：“军中机要管理不善，他们知晓了你们的行军计划，也知道你们的人数，特意准备今晚伏击，随后便攻下祁北郡。”

我点头道：“之前曾设想过，如果我是乱军首领，的确也会这么打，毕竟祁北郡下诸多重镇，只要控制了祁北郡，根基可稳，朝廷再派兵马过来，也是进可攻退可守，只是你说他们人数比我们多……我记得战报上写这批乱军不过一万，是又抓了壮丁么？”

“不，听说，是与另一支乱军暂时联盟。”舞姬道：“我也只听了个大概，无法帮你更多……”

“这便够了。”我安慰她道：“一会儿乱军来了，你要先跑出去，还是在这等我们打完？放心，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尽力安排，若你要先走，我安排人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