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谓我士骄 > 第61章 可惜满阶明月(3)

谓我士骄 第61章 可惜满阶明月(3)

作者:更金缕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2-06 21:59:24 来源:文学城

门扉微动,檐上栖鸟惊起。蓝曦臣却不惊,只低低道:“先生?”

蓝启仁缓步进来,卸琴在案。弦如游丝随风,长长地曳下去,不知是断了几根。天未明而灯将尽,光暗都昏沉。青年倚案而坐,影子落在素屏上,似是动了,又似未动,幢幢地仿佛画中人生出魂魄来。

“先生坐。”蓝曦臣勉力提了提精神,“忘机已出险地。”

见人未动,他不由得苦笑:“我今如此,竟不得使先生一坐了?”

虽是如此说着,明知蓝启仁在看他,蓝曦臣却微微地转了脸去,不看人。

光影昏昏,谁的眉目神情都看不分明,只有隐隐的吐息动静,难抑颤抖,几似哽咽。一步之遥,蓝启仁却不近前,亦不点灯,只立在原处。好半刻后,待那动静渐渐缓下来,方道:“收拾容色。”

抬袖掩了面,蓝曦臣深深地换过几口气,道:“先生掌灯罢。”

明光乍起时他终于真的动了,衣衫簌簌有声,却是在看案上琴飘散下来的弦。

“忽而想起桩旧事。”他慢慢地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碾着大袖上的薄湿,“那时候忘机该也在的,只他年纪太小,想是不记得了。”

“昔时温氏势盛,如日中天。一日玄门诸家宴谈岐山,席间便有温家人道,闻姑苏蓝氏善琴,试欲一听。”他不置可否地一笑,“彼时我尚不知其意,后日方觉,分明是将我诸人作助兴的伎子。”

青蘅君长年闭关,不赴玄门间往来事。饮宴清谈诸般,大多交由蓝启仁。

“记得先生在席间,取了琴来。只一声,堂前乐伎箫管裂,众弦断。屏风几案,无不震震。一坐皆惊。”他道,“我在先生膝边坐,只闻一句,‘杀人物,勿教见诸饮席间。’”

蓝启仁凝眉看他,仿佛在人面上寻出另一人:“昔我行事骄狂,多累你父扶持。”

“昔日见振玉一出诸弦断,未尝想今日名琴为人一断弦。”蓝曦臣叹道,“如是想来,我兄弟二人着实是对不住先生。”

蓝启仁不应他这句,只问:“哪里伤了?”

蓝曦臣怔了一下,道:“没有。”

蓝启仁也不再问,只从案上拣了件经折子,照准人肩头拍去。蓝曦臣下意识回身闪躲,只一动,便觉出显露实情,索性认了,苦笑道:“伤得浅,不碍事。”

蓝启仁并不放过他,只道:“去衣。”

“先生放过我罢。”蓝曦臣拢合衣襟,无奈道,“倘是当真有事,我现下也坐不得此处,还同先生讲话。”

蓝启仁叹了口气,不再催问,这一桩便算是过了。蓝曦臣接了那经折子,转手放回案上,抬头笑道:“先生坐。”

“有意为之。”终于应着话坐下,蓝启仁声气却仍是沉的,“并非不识杀机。你仍想信他。”

咫尺距离,杀机毕露,纵是常人也能觉出一二,更不说修为如蓝曦臣,断不至于需得旁人以远救近。

“是。”蓝曦臣微一颔首,竟不否认。

沾过血的物事大都被少年收去焚了,独那枚镞头仍在案上。时候久了,血早干涸,与铁和在一处,颜色森森。他也不惧利铁割手,随意拈了来,在掌心一掂,又掷回去。

“最后一回。既是不愿,便罢了。”

蓝启仁平平道:“倘要信人,得做足了准备吃苦头。”

言下似有他意。蓝曦臣只觉疲惫,终于懒怠再撑持,淡了面上笑:“我同先生讲族间事。先生却在同我说谁呢?”

蓝启仁道:“我同你说人间事。”

“人间事?”年轻的家主沉了眉目。他亲父青蘅君与蓝启仁是同胞兄弟,此下他容色一冷,竟与对案人有几分相似。不至说对面照镜,其神情声气,却是如出一辙。“先生亦是世间人。如此说来,我信先生,便也是要吃苦头的?”

烛火摇摇,映在一双乌沉眼睛里,两点慑人的亮。“蓝涣需得一样作此想么?”

蓝启仁丝毫不避他,淡淡道:“纵是父子兄弟,无能出其外,无不在其中。”

一时间陷入静默。

“罢了。”蓝曦臣长长叹了口气,重又倚回案边,“我是已经挨过这苦头了。先生落的三鞭子,我还记得清楚,没忘呢。”

蓝启仁看他片刻,终是缓了声气:“你是记恨我,还是记恨你父?”

“先生说的什么话。”蓝曦臣微微动了一回肩臂,试图驱散血肉间的隐约麻痹,“鞭笞是真,其间情更是真。我作人子,哪里便不领情如此?”

蓝启仁道:“我曾同你讲他临去的话。”

“‘累君公子二人。有过慎莫笪笞,行当折摇,思复念之!’”蓝曦臣微一颔首,面上不见如何,只一句末了略有不稳,“只我一人,万不能如此安稳。纵是加了忘机,我兄弟二人,知浅行薄,立足玄门间,数遭折摇,至今不坠。足知先生是第一等情义人。”

他说着终是离席,朝人深深地拜下去。“我知先生思我念我。”

蓝启仁没有避他这一礼,只叹道:“起来说话。”

“忘机先前道我起过死念头,倒也没错。他看我看得清楚。”蓝曦臣道,“我此下遭拘囚,性命险落人手。那时候我立时便想,如何不是你呢?倘当真是你,我便放手了。”

蓝启仁道:“你盼着是忘机?”

“他道‘我深负君恩’。我有何恩于他?他何负于我?分明我先负他。”蓝曦臣慢慢地,一句一句地说,“三十余鞭子,毁肌骨,坏声名,断修为。他该怨我的。以直报怨,我一直在等着。等他终有一日来取我性命。该还的,便还去。”

“如何讲呢?我最不愿是他。手足骨肉一场,我见得诸人背我,独不愿见他也背我,无论因着什么。旁的人无可无不可,只他不可。”似是想起什么旧事,他微微一笑,笑却未到眼底,“却又想着要是他便好了。究竟作家主,这性命大可断于战,断于病苦,独不想断于人手——自家人手。但倘是他亲自来取,我可以瞑目。”

没有立时应人。片刻的静默后,蓝启仁方叹道:“忘机不做这样事。”

“我知不是他。”蓝曦臣笑道,“当真换了忘机,从来秉性刚且利,想也不屑行暗中事。定在堂皇众目下,使他的剑,他的琴,朝这里,一着便取我命。”他说着,轻轻一叩心口,“不说回旋的时日,大抵连喘息之机都不容我。”

不防眼前案几被敲了一下,大朵灯花惊落。蓝启仁道:“戒妄言。”

“我姑妄言之,先生姑妄听之。”蓝曦臣叹道。

“我父作家主二十载,未尝杀一族人,族间未有反戈,姑苏蓝氏未见落于人后。今我坐寒室不出几年,旁的不说,自家刀剑相向,倒是已经见两回了。”微微摇了摇头,未冠未带的年轻家主自嘲一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亲戚叛之!”

“也不惮与先生直言。我爱敬我父,先前却也不觉着他这家主做得如何出众。”他道,“此下看来,才知自己原是不及。”

灯花须臾熄去,尘烬经风一过,了无痕迹。仿佛投火的飞蛾,翅翼挣动,转瞬便焚尽成灰。

天边遥遥传来钟声。圆月西坠,清光稀薄,山石轮廓却渐渐地愈加清晰,五色分明。朝晖将遍东方。

“讲完了?”蓝启仁问。

蓝曦臣深深匀了一回气息,道:“是。累得先生听我一时话。”

“天将明。”蓝启仁并不多言,“正衣冠。”

蓝曦臣一怔,才发觉蓝启仁竟是将寒室里那宗主衣冠带了来,一并还有道崭新抹额,素地云纹。

“忘机抹额亦在你处。”他道,“勿轻弃。”

一夜里言语已尽,蓝启仁起身朝外去,却听案后青年忽而道:“先生。”

伤在锁骨,虽不至动作艰难,到底多有不便。蓝曦臣理过一回那抹额,索性开口唤住人。蓝启仁叹了口气,道:“我姑苏蓝氏,抹额非父母妻儿不可动。我究竟非你亲父。”

青年不动,只仰了脸看他,又道:“叔父。”

蓝启仁无法,只得又回身过去,照幼时给人整饰仪容一般,为他系了抹额。掌心在人额上一抚,便理得熨帖平整。

玉冠沉重冰凉,落上发顶时他微微一颤,下意识绷紧了肩背。衣裳立时撑出端正线条,一道笔直脊子贯下去,仿佛长剑裹在锦缎里。

“我幼时开蒙,曾闻先生道,出则告,反则面。”衣冠理毕,青年却仍不起身,只颤声道,“出时未及告人,今我得归,终可面见先生。”

他玉冠带,锦衣裳,朝人深深地拜下去。

“先生……叔父。蓝涣归家。”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