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谓我士骄 > 第60章 可惜满阶明月(2)

谓我士骄 第60章 可惜满阶明月(2)

作者:更金缕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2-06 21:59:24 来源:文学城

蓝枢心下一寒,知是杀人的意思,立时噤了口,只再去煮水。俯身似被什么物事硌了一下,探手在襟间一摸,原是几枚蜜丸。

他素来不大敢同年长些的子弟门生相交,倒是和一众稚子处得甚好。云深不知处规矩严,非年节要事,如思追景仪这般年纪的子弟,是不允下山的。直至年纪再长些,修为足够一时自保,才允准独自下山。他年已十五,又有灵器,能使剑,下山的机会远比小孩多,便时时从彩衣镇,甚至更远的地方带些新奇的吃食物事来,惹得一众孩子见他便缠上来。为此他还被蓝启仁训过几回,言道带头耽于游嬉,没个师兄样子。抄过几回规训后他便长了记性,不大张旗鼓地在人面前晃,只悄悄带人溜到后山去,并嘱咐小孩万不能被先生看到。

现下这些小物事倒起了作用。他在襟袋里翻过一回,将所有蜜丸都搜了出来。淋了半宿雨,又在深草寒露间寻了半宿人,他衣裳早是透湿,好在有油纸防着,蜜丸都没沾雨。待新水煮好,他又兑了温的,将蜜丸全拆了融进去,匀出碗糖水来。

将少年动作看得分明,蓝曦臣并不多言,甚而觉出有趣。待到喝了一口,欲言又止,只不忍拂人好意。好容易咽进去,方叹道:“君子远庖厨……玉衡,日后真是不敢让你动厨。”

云深不知处依时令饮食,春取枇杷,夏取莲子,秋取新橘,冬取梅,化冰雪,存蔗浆。而这蜜丸在彩衣镇里使一枚铜钱便能换来一大把,其味自是远远不及,蓝枢也不知一众孩子究竟为何如此有兴致。他憋了半晌,方道:“良药苦口。”

转而一想,这既非药,也不苦,真真正正的答非所对。不想蓝曦臣竟是笑了,道:“好啊。我便等着玉衡作良药的那日。”

姑苏蓝氏有训云“食不言”。他慢慢地喝着那碗糖水,不再说话。蓝枢收了一回杂乱,照旧拿草纸层层裹了沾血的绢布棉纱,备着去焚。

这惯例还是他自长桑君蓝栩处学来的。射日之征时,云深不知处在后方,多是老幼伤病,并着还有彩衣镇和更远处姑苏城里的寻常人。众人皆饮一江之水,倘是水里沾了疾疫,后果难测。是而倘有伤重去了的修士,不循旧例入黄土,而是架火焚烧,免着引病。再久远些,云深不知处曾被温家修士强破。彼时死去的人,血肉骨骼亦焚于日后新的烈火。

其间便有姑苏蓝氏的家主,青蘅君。

思及此手下微微一颤。他本拿着铜钎子拨炭,这一下险些被迸出的火星燎了手。心惊胆战地重新稳了火,一时却又忍不住地朝蓝曦臣看去。他方才只顾着那处箭伤,此下换了方向,见人颈间竟还有一片斑驳的血,连带长发间都闪出金铁似的暗光,心下一惊,险些觉着人遭了割喉;转而又想,颈侧是大脉,倘是当真被割喉,纵是修为如蓝曦臣,大抵也撑不到这时候,该只是沾上去的。

松下一口气,新浸过洁净巾子。蓝枢轻轻唤了声:“泽芜君。”

蓝曦臣早饮尽那碗滋味怪异的糖水。热力一上,人便觉出疲倦来,纵是嚼过椒兰叶,此时都再提不起精神,只倚在案边阖眼休息。隐隐的漉水声后听得少年唤他,便大抵知是何事。他素来喜洁,只现下一动便是晕眩。懒怠再自己动作,蓝曦臣微微一叹,索性偏了头去。

冰凉巾子压上颈侧。蓝曦臣忽而道:“我记得你。”

长发入手如流水,蓝枢挽了一手,给人理到背后去。“数日前煞气阴灵异动,朝云深不知处来。那一日蓝枢夜巡,曾在寒室见泽芜君。”

“不是这回。”蓝曦臣叹道,“我曾共你父艰难事。一日他传音于我,言‘子将得字’。我问何字,他道玉衡。‘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他微微一笑,“近日孟冬将至,该是玉衡生辰。”

“家主周全。”少年沉默良久,低低道,“只我自双亲去,便不作生辰想。”

一时间竟无人言,唯有外间风起,梵铃共着竹声木声,满山悠悠的响。

他抹净那长发间的金铁色,又换巾子浸了,给人拭颈间血。秋末冬初井水冰冷,他指掌被浸得麻木,觉不出冷热,却能摸到人颈侧薄薄肌肤下的脉搏。

“倘我那日早到半个时辰,便赶得上回援,救得人。”蓝曦臣抬眼看他,讲得平静,似是不觉命门已在人手下,“我失先机,错良时。所得仅一役,所失却是诸人——诸兄弟,诸手足。成则在士,败则在将帅。君但责我。”

冷水混着尘土和血,沿襟口细细地淌下去。

“我欲责君。”

那只少年的手在大脉上只停了一瞬,便照常地拭过去。一下,又一下,直至那处血迹淡尽。

“我无可责君。”

蓝曦臣没有再开口,只静静坐在原处。蓝枢收理案上杂物时都未见他动静,甚至怀疑人是已经睡去了。使火符在庭下起新火,来来回回地焚了先前沾过血的诸多物事。最后一回进去,才发觉那黑衣还落在蓝曦臣身边,未被收去,遂俯身去拾。他自觉动静极轻,不想却听案边人开了口,声音倦却清明,似是从未睡去。

“勿弃。”姑苏蓝氏的家主哑声道,“此含光君血。”

他被那声气慑住,一时竟是怔了。在原处立了片刻,才颤声道:“含光君……如何。”

蓝曦臣淡淡道:“无大碍。”

听他如此说,少年才松下一口气来。见火暗了,又使铜钎子拨过两回。蓝曦臣见他似是看火,眼神却总忍不住地往这边落,心知他是见了自己伤痕,叹道:“有话说话。”

蓝枢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犹疑过足足半刻,才道:“蓝枢……可作一问?”

见少年如此,蓝曦臣忽而起了些戏心,悠悠道:“看是什么。”

蓝枢微一咬牙,道:“泽芜君身上伤。”

“我身上伤处多了。”蓝曦臣笑道,“只不知医者疑心哪一处?”

一句一句,不明不休,蓝枢只觉走投无路,深恨自己为何要生那好奇心。但话出便如覆水再难收,他索性不再遮掩,对了人的目光,道:“背后……戒鞭。”

蓝曦臣脱去黑衣时他还未觉。待到人起身去披衣,他一抬眼,便见到那方背脊上三道横亘的鞭痕,狰狞地斩断肌理。只一眼,他便惊觉自己该是窥到了什么密辛,立时转了眼去。但见到便是见到,再掩不住。

“玉衡好眼光。”笑意微微一敛,蓝曦臣不错眼地看他,“从未受过,倒一眼便认出来了。”

蓝枢抿唇不语,心道这不需受,明眼人一看便知。倘是寻常伤痕,在修士身上哪有经年不退,甚而历久弥深的。

岐山温氏如日中天时压欺众家,深受其苦的远不止姑苏蓝氏,云梦江氏的莲花坞亦曾遭灭门,家主江澄甚至挨过温家的戒鞭,一鞭而终身不忘。蓝枢当即想到此事,又想到蓝曦臣先前默认携书出奔时遭过刑求,咬牙道:“是温家人吗?”

“不是。”蓝曦臣淡淡地答,“自家的。”

无人罚得家主,这鞭罚定是他更早先挨的。但戒鞭是重责,倘是他还做蓝家公子时挨了,身有大过,按理便再难上这家主之位。蓝枢大略想了一回,心下疑虑更甚。

“还有疑?”蓝曦臣不再看他,只悠悠道,“便想好。今日知此事,或难出此门。”

他说得淡淡,蓝枢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说笑的。”见少年难掩惊惧,蓝曦臣终是不忍再逗人,笑道,“我本觉着这云深不知处该是人尽皆知。你竟不知?看来当真是无人再提此事。”

他道:“你不知,是因着你那时还没回家来。”

蓝枢立在原处,片刻后才觉出汗已透了一身。

蓝曦臣道:“我父去前下的,并着那玉冠一并给了我。先生执罚。”

“一诫今日仇辱。手足死伤,便如身伤,没齿勿忘。二诫夕惕若厉,一着行错,家主之耻,甚于鞭笞。三诫行罚有度,勿滥责,慎重罚!”他慢慢地重复过一回,轻轻一笑,意味不甚分明,“还真是。自己先挨过一回,自然知道鞭子轻重。”

言语入耳,少年一时只觉牙齿战战。

“倒也不必怕。”蓝曦臣倦倦地说,似是并不如何在意,只抬手微微一压锁骨下伤处,“三十鞭子不一定。只三鞭子,还真打不死我。”

“寻常人家,父亡,或留子钱财,留房屋田地。修仙人家,父亡,或留子灵器。像那兰陵的金小公子,便是得了父剑岁华。又或如玉衡一般,得一名字。”忽而觉出此言不甚妥当,蓝曦臣叹了口气,道,“无意冒犯。倘尊君未去,自然最好。”

蓝枢摇头,却已是哽咽,难出一言。

“如何讲呢?我倒是都有些羡慕。”他微微一笑,似是无奈,又似自嘲,“哪里有同他一般的,给人留三鞭子。”

抬眼一看对案少年,他一怔,随即笑道:“你哭什么?我都没有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