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逝 第5章 稍觉，江天暮

天气预报说的今天要下雪。

一些从小听“白雪公主”的童话长大的人，眼巴巴地望着天空，最后只盼来了一场冰雹。

其实这中间下了不到五分钟大朵白色的雪，地上还没见白，就已经消融得无影无踪，接着又唱起这个冬天的老调：大阴天。

景瑶缩在教室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握笔的手都冻得有点使不上劲了，该死的冬天，真讨厌，她心里骂道。

林玉碰了一下景瑶的胳膊，“有人找你。”

景瑶走出教室，原来是斯舟，他围着一条灰色格子的围巾，在那里很阳光地笑着，“有什么事吗？”景瑶问他。

“送你。”斯舟拿出一副毛绒织成的灰绒手套和一盒冻疮药膏，“好好保护好自己的手，多喝热水，我先走了。”他把东西塞给景瑶，就踢着步子飞快地走了。

回到教室，又撞上了景宇的目光。

景瑶没有和他对视，眼角有一丝笑意，她无所谓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刚那是你男朋友？”林玉不怀好意地朝她笑着问，“别瞎说！”景瑶白了她一眼，坐在座位上，顿了顿又说：“我表哥。”

林玉“哇哈哈”地笑了几声，接着说：“你能编个技术含量高点的吗？”

景瑶没理她，把东西放进抽屉里，埋头做起了作业。

手被包裹在柔软的、温暖的针织纤维里和暴露在冷空气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温暖和寒冷有着最本质的区别。

学校的开水开始供不应求，吃泡面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抱怨食堂的饭菜冷得快，搞不好吃坏肚子。景瑶每次看到他们抢购泡面的情景，总有种马上要闹饥荒的错觉。

“世道乱喽！”刘小涵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接着问她们仨要不要一块儿去外面吃饭。

景瑶本来不想去的，经不起他们几个一番折腾也就去了。

刘小涵点了一大锅鱼头，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吃起来特别暖和，尤其是吃了好几天泡面和食堂没有滋味的饭菜的几个女孩子，此刻正在如狼似虎地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四人说笑打闹着准备回学校，在大街上，正好看见了景宇和楚思瑜，景宇穿着一件灰色的长风衣，依然是他喜欢的立领的款式。楚思瑜穿的一件针织的灰色高领毛衣，披着一件白色毛绒敞口外套，下身穿着灯芯绒的格子半裙，搭配一双棕色麂皮靴子，十分洋气。远远看着他们特别像郎才女貌的一对。

安纯顺着景瑶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她呆滞的视线焦点之处，于是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冷啊，咱们赶快回学校去把。”

天空开始下着一些小小的雨，也不知道是雨还是冰雹，砸到脖子上冰凉，地面湿漉漉的，大理石走廊被人踩得脏兮兮的，景瑶加快了脚步。

“你们还没和好吗？”安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景瑶低头看着路面。

“其实也就是芝麻大点的事，景瑶你别太在意了，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僵着多别扭呀。”安纯安慰她。

景瑶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说：“你不知道...”她的眼睛有些红，马上她又调整过来，“我去上课了。”

早就已经不生气了，真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话，也开始发现，他没有了自己依然过得很好，似乎更好了。她不是楚思瑜那样优秀温柔的人，也走进不了他的世界。

下晚自习回寝的路上，景瑶无聊地翻着手机，看到日历那一栏的时候，猛地想起后天是自己的生日。

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景宇，他从没忘记过她的生日，只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很尴尬，景瑶不想去面对。

快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一个男生拦住了她，问道：

“你认识这栋宿舍的刘小涵吗？”

景瑶打量了一下这个冒失的男生，模样长得还可以，年纪挺小的样子，但是一看就是不爱读书的，染着黄毛，戴着耳钉，穿着显眼logo的衣服，就算在青石一中，每个年级总会有那么几个爱玩的学生，不务正业，然后学校很多人都知晓他们。景瑶没太关注这方面，所以眼前这个人她并不认识。

“认识，有事么？”景瑶回答。

“这个给她。”男生递给她一个信封，上面印着一颗红心。

“喂，我又不是你雇的跑腿的，我不干这差事。”景瑶没有接过他的东西。

男生走近她，“你很拽啊！最好识相点。”景瑶冷笑一声，这个小黄毛还挺装，但她从来不招惹这些人也不怕这些人，“这年代了，写情书已经out了，我替你送可以，但是有个条件。”景瑶丝毫不软弱地说。

男生很不耐烦地看着她，“你他妈怎么那么多废话，快说。”

“把校长办公室的星海文学社提交的稿子偷来。”景瑶笑着说。

男生有点不解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接着把信扔给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这小菜一碟，你要是敢耍老子让你好看。”

景瑶乐呵呵地回到寝室，把信扔给刘小涵，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上次斯舟那家伙骗自己说社里要自己写一篇文章，是关于父爱的，景瑶很认真写完后，斯舟把它交给了校长，她后来才知道是校长替他儿子拿去发的，听说如果得奖了高考可以找渠道加分。景瑶一想到自己的满腔热血，变成替人作嫁衣裳的枪手，就气不打一出来。所以看见这个小黄毛，对自己言语不友善，想借此机会为难他一下。

刘小涵有点吃惊地拆开信封，看完后就哈哈哈狂笑。

“怎么回事啊？”余佳放下书，“吓着人家了。”

“情书，情书。”景瑶接过话，“小涵你低调点哈。”

“哎，景瑶，你见过那男的吧？觉得怎么样？”刘小涵半开玩笑地问。

“不怎么样，不过长得还算对得起大众。”

刘小涵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一大堆这种信纸，她把这封也放到了里面。

“这...都是那个男的写的？”安纯有点震惊地问到。

“不全是，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的。”刘小涵说。

景瑶扑哧笑了一声，心想这人少女情怀也太浓了吧，居然连这也收藏。

余佳一副十分羡慕憧憬的样子，眼中闪着无限的遐思，天知道她此时脑海中是什么粉红色泡泡。

生日那天，斯舟送了景瑶一册夏达的漫画，景瑶有点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填资料的时候我看见的呀。”斯舟笑着说。

景瑶有些感动，心想着他真是个细心的人。

虽然自己对漫画无感，甚至偏见地觉得这是小孩子才看的幼稚读物，但斯舟十分认真地说：“这可是限量版的！”

听说夏达长得挺好看的，斯舟还开玩笑说：“长得像你！”景瑶被他逗乐了，她收起漫画，小心翼翼地放到包里。

看着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景瑶就走了神，觉得有点想家。好久没回去了，算算日子，应该快放假了吧，想到这个觉得日子又充满希望。

看到景宇仍然面不改色地坐在桌子上，安静地做着习题，偶尔和同桌交谈一两句，好看的侧脸，带着干净透明的微笑。

原来他也会忘记啊！景瑶有点自嘲地想着，虽然心里很失落，但是觉得不管真的忘了，还是刻意不理睬，也都挺好，至少两个人不用面对那么尴尬的局面。

本来景瑶没有告诉室友她们三个人的，安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于是刘小涵死活让景瑶请大伙出去吃饭，又考虑到景瑶的经济压力，最后还是决定借用宿管程阿姨的厨房，她们几个亲自下厨一起做菜。

上午最后一节课景瑶请了假，自个跑去忙乎了，到中午时，那仨也来了，四个人带着程阿姨就在她那个小厨房里摆了“生日宴”，刘小涵提来了她亲自买的蛋糕，为景瑶庆生。

今天大概是景瑶来青石一中最难忘的一天，一度在这种温暖的氛围里感动得想落泪，短短半年，认识这些朋友很幸运。

下完晚自习后，刘小涵她们在楼梯口等景瑶，四个女孩子手拉着手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天开始下雨夹雪，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但是众人依然很享受。

景瑶默默在心里许了三个愿望，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平安、朋友们每天开心、希望自己成绩保持下去考个好大学。

回到宿舍，景瑶用毛巾擦着脸，程阿姨提着两瓶开水过来，还给了景瑶一瓶奶茶，余佳撒娇地说：“程阿姨偏心，我们也要喝啦...”有时候，景瑶觉得她就像一位母亲一样亲切。

翻开手机，有一条新消息，是斯舟发的，“小丫头，好像又要降温了，注意保暖，今天过得开心吧？”

安纯推开门，表情有点不自在，她走过来对景瑶说：“景宇在楼下，他让你下去。”

景瑶没有理睬，依旧玩着手机不说话。

景宇站在宿舍楼下，望着楼上温暖的灯火，久久地站立着，偶尔一两个女生路过就笑着窃窃私语。他头发有些湿了，不知是雨还是雪，手在寒冷中渐渐麻木。

走廊渐渐迎来一个人影，目光聚焦，才发现是安纯。

“你...还是走吧，景瑶她不会出来的。”

“她亲口说的？”景宇问。

“她没有说话，就已经表明态度了。你还是走吧，天气怪冷的。”安纯有点不忍心地说。

“景瑶！你给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他突然大声地喊道。

安纯被他吓了一跳，好多女生也闻声在门口看着，好像在看一场闹剧。

“景瑶，是我错了，但我不想错过今天，只剩几个小时了，你出来好吗？”他又喊了一句。

景瑶在寝室里，听着这些声音，只觉得又羞又气，用手捂住了耳朵。她的指甲嵌进了掌纹里，留下一道印子。

刘小涵有点看不下去了，“你快去吧，他这样闹，整栋楼都在看笑话，你有责任。”

余佳也走了过来，“瑶瑶啊，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干嘛闹得这么难看。”

景瑶低着头没有回答，她看着地板，垂下了眼睛。

景宇喊累了，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安纯无奈地回去了，几个女生见状也都笑着回房间了，宿管程阿姨走过来对他说：“你在这里大声吵闹严重影响了其他同学的休息，本来要告诉你们班主任的，但是这次就算了，你快回去吧！”

景宇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站了起来，往台阶下走了两步，脱离了女寝的范围，依旧回过头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雨和雪交加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的鼻翼聚起了水珠，程阿姨叹了口气就回去了。

安纯看着景瑶，“他还在下面呢，天气这么冷，他会感冒的。他要是一直不走怎么办？”见景瑶一直不吭声，安纯有些生气了，“景瑶你总该表个态吧，冷暴力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

景瑶披上外套，拿了把伞，走出门去。

推开铁门，景宇正对着她站着，看不清面容，雨水敲打着他的身体，混合着夜色，令他看起来特别像个湿漉漉的小狗。景瑶心里一阵难过，她从未见过景宇这样落魄的样子，她撑开伞走到他跟前，“你快回去吧。”

“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你说，我改。”他握住她撑伞的手，冰凉潮湿的的指关节触到她的手背，那一刻，景瑶的泪水失控般地往外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眼泪一直在流，整个身体随之也在发抖。

景宇用手掌将她的后脑勺搂向他的肩膀，轻轻地抱了她一下，拍了拍她的头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没有忘记。过生的人要开心一点，不可以哭哦。”

景宇擦去她的眼泪，拿出一个包装盒，送到她怀里，“对不起，我...”景瑶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控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

“你呀你...真是个犟种，我真的怕你再也不理我了。好啦，已经翻篇了。在最后的时刻，还是要对你说最重要的祝福：生日快乐！早点回去睡吧，我走啦！”景宇把伞还给她，笑着转身往回跑。

那次生日，是景瑶觉得最难过也是最难忘的一次，她看了景宇的生日礼物，是他自己做的一个泥塑，刻的是一个女孩，和景瑶很像，里面还有一封信，景瑶看了后，又哭了。

“2008年就快过去了吧，你还记得吗？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在备战中考，你感冒了，担心你怕吃药苦，我把你的药换成了糖，后来被你骂了一顿，呵呵。不知道为什么冬天不会下雪，也许在我们心中下雪就是这个季节的标志吧，全球气候变暖我们也没办法。景瑶，上次我不该对你态度这么凶，我没有这种资格，也许是关心则乱吧。进入高中了，我们都变忙了很多，这一个多月来都没和你说过话，知道你在生我气，我其实一直挂念着你，真的。看到你也认识到了不少新朋友，为你感到高兴，只愿你能够天天开心。生日快乐！礼物我自己做的，不怎么精致，希望你喜欢，景宇，字。”

季末算是悲伤的吗？街道两旁的晨雾和早点摊的豆浆的热气交融，高压线一排排从头顶交错而过，大妈们穿着厚重的罩衣在菜市场上讨价还价，情侣们捧着优乐美在公园的一角并排坐着。我们依旧每天被闹钟叫醒，然后机械地聚集在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打着哈欠抄着化学笔记，时不时会跺跺冻得发麻的双脚。

可就算这样无聊简单的日子，也快结束了。

放寒假的时候，是安纯陪景瑶回来的，景宇和他父母去外地过年了。安纯的爸妈到腊月二十**才接她回去，前面这段时间她也不想住在那个亲戚家，所以就被景瑶拉着一起走了。

景瑶特别喜欢安纯，她很懂事，经常帮奶奶做事，也很会说话，奶奶一个劲地夸她的时候，景瑶都有点吃醋了。

晚上，两个女生一起挤在被窝里，景瑶抱着一只毛绒的枕头熊，打开卧室暖黄色的床头灯，拨弄着安纯柔软的头发。

“瑶瑶，你是要考大学的吧？”

“当然啦，我想读复旦。”

“我想读美术学院，但是...”

“怎么了？”景瑶看到安纯苦涩地笑了一下，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读美术很花钱，特别是艺考的时候，我家没那么多钱供我读，可是我文化课又不好。”她将被子往头上掖了下，看不到她的眼睛。

“你的文笔可以啊，考虑下读中文？”

安纯笑着摇摇头，“我文章写得没你好，没出息的。”

景瑶觉得有些伤感，于是轻轻地抱住了她。

“瑶瑶，你有喜欢的人吗？”

景瑶霎时耳根红了，“问这个...干嘛？”

安纯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其实可以猜到。”

“你别瞎想，我没有喜欢的人！”景瑶蹭地一下掀开被子，安纯连忙求饶让她躺下。“好好好，别感冒了我的姐姐。”

“我现在不会考虑这种事的，我觉得我的生命中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也没那么严重啦。”安纯拉着她的手，“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

景瑶没有追问，她觉得不该那么八卦。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其实这只算单方面的暗恋。”她自己接着说了。

景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或者说她还不太能够完全理解这种事，另外她害怕这个话题会让她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便不再作讨论，早早睡了。

安纯腊月二十六就走了，说是爸妈没时间来接，她怕大巴车晚了没趟了。景瑶的父母二十八回来的，过年的气息就这样扩散开来。

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看春晚，今年爆红了一个叫刘谦的魔术师，景瑶觉得他还挺帅的。本山大哥和小沈阳的小品是全家最喜欢的节目，引得众人捧腹大笑。快临近十二点敲钟的时候，景瑶上楼了，打开手机准备发消息，却收到了景宇的短信。

“我在看烟花呢，很漂亮，你呢？马上到2009年了，祝你新年快乐！”

景瑶望了一眼窗外，两秒钟过后，烟花声此起彼伏，一簇簇烟火在她的窗台上绽放，在这一刻，她感到有些孤独。

和以前一样，普普通通地拜年，串门，吃吃喝喝，寒假就这么过去了。

回学校的时候，都有种隔了大半年的感觉。

景宇的头发长长了一点，人也高了，也好像瘦了，景瑶很奇怪地想，自己过年都吃得发了点小福，他怎么还瘦了？不公平。

刘小涵又换了个发型，穿着时尚的潮流服饰，比去年看起来成熟多了；安纯留了个齐耳的短发学生头，依然戴着黑色边框的眼镜；余佳穿着长款有毛领的粉色羽绒服甜甜地和别人说笑，声音娇滴滴的，像个水蜜桃。大家似乎都比刚进学校的时候有了些改变。

林玉打量了下景瑶，很严肃地说了一句：“你长胖了？”

景瑶心里很不爽，但是又无言以对。

班主任过个年也胖了一圈，每年开学又是重复的陈词滥调，讲完之后开始换座位，这次景瑶的同桌依然还是林玉。

上英语课的时候，林玉趴在桌子上，用蓝色的钢笔在浅黄色的纸上不知道描摹着什么。

“景瑶～”林玉嬉皮笑脸地拉着景瑶的胳膊，“帮我个忙啦！”

“你说。”景瑶拿开她的爪子。

“把这个给景宇。”她把一张写满了英语的纸递了过来，“雪莱的诗哦！”笑得眯起了眼睛。

景瑶瞟了一眼，接过这张纸，对折了一下。她侧过头看了下林玉，笑着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去上厕所的路上，景瑶把那张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芭蕉园的事，在景瑶和景宇和好之后，听他提起过，那时候景瑶还十分诧异怎么不记得有这一出，才知道自己的同桌在背后搞小动作。

安纯和景瑶来到校外的一家文具精品店，看到外面张贴着一张招聘启事的纸，便对着坐在柜台前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说：“请问，这里需要兼职吗？”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她们，手上还拿着指甲油，漫不经心地问：“谁要应聘？”

安纯走上前说：“我想...试试。”

女孩看着她文静娇小的模样，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是过家家呀，在这里工作需要收银、帮忙搬货、归类摆放，还要打扫卫生，很辛苦的，像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学生怎么可能受得了。”

景瑶拉着安纯有点不高兴地想离开，安纯摇了摇头。

“我不怕辛苦的，只要有钱。”她说。

“没钱找爸妈要啊，我这儿又不是慈善机构。”女孩眼睛不看她们，继续在摆弄她的指甲。

景瑶刚想上前理论，门外进来两个人。

“表姐！”林玉背着米色的帆布包，撩起门帘进来了，旁边还有一个女生，马尾上扎着大蝴蝶结。

“景瑶你也在啊！”林玉看着她们。

“小玉，这是你同学啊？”柜台的女孩问，“青石一中也有这么穷的学生啊。”

安纯咬了咬嘴唇，手指交叉缠绕着，“麻烦...我想试下。”

后来在林玉的几句话下，她表姐就答应了，安纯每天空闲时间要来这里工作，放学后还要来看一小时的店，待遇并不高。景瑶不怎么希望她在这儿，可安纯说没事，这家店近，也正规，又正好在招兼职，也很难找到更好的了。眼下她只想边挣点零花钱边省钱，这样可以抵消掉一些画画需要的耗材和资料费用。

景瑶心里思忖着，自己虽然条件也不好，但是成绩还可以有助学补贴，加上父母给的生活费，生活还过得去。安纯主要是学艺术非常烧钱，家里人本就不支持，美术的课外补习已经是一大笔支出了，每次开口要钱都挺难受的，她也只能自己再想点办法。景瑶很心疼她。

回寝室的时候，看到刘小涵和一个男生在一起有说有笑，是上次送情书的那位，他还时不时用手捏着刘小涵的后脑勺。

“小涵，这位是？...”

刘小涵的笑容停住了，“噢，一个朋友。”

“你好，我叫陈岳。”男生转过头来，半晌他说：“咱们上次见过吧？”

景瑶淡淡笑了一下，和刘小涵说了几句话，就上楼了。

在寝室里，景瑶想到上次和陈岳说话，他满嘴脏话的样子，不禁替刘小涵感到担忧。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最近确实变了很多，开始化妆，描着黑黑的眼线，用着一套进口的护肤品，包包里多了几张cd和让安纯眼红的知名画家的签名画册，她现在经常外出，在宿舍里也没以前话那么多了，回寝室也很晚。只不过大家都忙于课业，无暇去关心这些变化。

林玉看到景瑶本子上的字时，气得快要抽搐了。

牛皮封面的本子，一片干枯的树叶当作书签夹在纸张之间，纸上写着：“林玉真是个大贱人，让人恶心。”

景瑶回到座位时，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日记本被人动过了。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林玉的脸凑过来，诡异地笑着。

“你翻了我的本子？”景瑶压着怒火问。

“哈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没想到你表面看着挺清高，背地里是个贱人。”林玉的表情变得凶狠。

今天下午，林玉想找景瑶的英语笔记本拿来摘抄笔记，然后错把日记本拿来了，刚好不巧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景瑶抓起她桌子前的一个本子，重重地朝她脸上砸去。

“你有什么资格侵犯我的**！”

教室里一阵喧哗，班长和景宇走过来拉开了她们俩，有人已经去叫班主任了。

“怎么打起架了？”景宇看着她们，林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开始打转，“她先动手的，疼死我了，差点砸到眼睛...”

景宇递过去一张纸巾，却没有注意到景瑶憎恶的目光。

“景瑶，你向她道歉吧，不管怎么样，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楚思瑜走过来，她是纪律委员，想在班主任来之前把事情小事化了。

“别在这当判官装菩萨，我没错，是她偷看我的东西在先，要道歉也是她先道歉。”景瑶白了他们一眼。

“你怎么这么说话。景瑶！”景宇低声地呵斥了她一句。

景瑶冷笑一声，心里想怎么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了，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吗？

班主任过来批评了她俩，随后将两人的座位调开了，并且让景瑶写了一份很长很深刻的检讨，这件事才算平息，可是俩人这根梁子算结上了。

景瑶一个人走在林荫道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好久不见了！”景瑶冲斯舟微微一笑，“哈！你想我了吧？”斯舟抱着后颈窝，景瑶做了一个“呕”的表情，接着问他：“去食堂么？”

“嗯，要不你再请我吃饭？”

“没钱，你怎么老是想着剥削我，什么臭毛病！”

“这丫头，开个玩笑嘛...”

食堂今天人比较多，景瑶拉着斯舟冲到队伍前边，朝前面一个满脸粉刺的男生说了几句，马上他就递给了她两份饭。

“有本事！”斯舟端着饭盒，“嘿嘿，刚那小子是你的仰慕者吧？”

“什么啊，是我们班的，我就跟他说让我插个队，下回我帮他投一篇稿子到社里，他之前问过我好多次了。”景瑶得意地说。

“你滥用职权啊，这是**知不知道，长大了肯定是一女贪官，插队可不太好哦，刚才我都不好意思抬头。”斯舟取笑她。

突然有人撞了一下景瑶，饭盒从手中滑落，红色的番茄汤汁和绿色的生菜，混合着各种调料，在自己的白色外套上肆意弥漫。

“啊，真对不起啊，走太急了...我再帮你打一份吧要不？”林玉挤着笑脸。

景瑶盯着她，刚才那下子的力度明显是故意的。

“嗯，算了，没事。”景瑶笑笑，拉走了准备争论的斯舟。

林玉满意地挑了食堂一个位置坐下，和身旁的女生有说有笑。

景瑶手里拿着一碗紫菜汤，路过林玉身边的时候，狠狠地倒在了林玉头上。

“啊！！...”林玉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粉嫩的脖子顿时烫红了，她瞪着景瑶，骂道：“你他妈有病啊！！”

“对不起啊，这汤，太烫了，我刚才没拿稳。”景瑶一脸愧疚的样子。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林玉眼中燃烧着怒火。

旁边的女生劝开了她，景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给你擦擦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滚开！假惺惺！”林玉推开她的手，捂着脖子狼狈地逃出了食堂。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啊？”离开食堂回宿舍的路上，斯舟问景瑶。

“我只是把她对待我的方式，回赠给她罢了。”景瑶指着自己衣服上的斑斑驳驳，眼睛里有委屈的泪光，“怎么，你觉得我很坏，很恶毒吗？”

斯舟停下脚步，笑着看着她，“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那个女生看起来就是故意找茬的，所以我相信你是出于本能的回击。”

景瑶苦笑了一下。

“不过，别太过了，不然吃亏的是自己，为这种人犯不着的。”斯舟又补充道。

青石的四月总在下雨，学校每一处有树的地方都氤氲着厚重的水汽，扑在脸上潮湿的感觉。

景宇朝自己走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景瑶没反应过来，但马上又后悔回答了。

“以前的景瑶很善良很清醒，不会参与是非，更不会伤害别人。林玉是做过一些错事，远离她就好了，打架争斗除了让别人看笑话，只会让自己吃大亏。上次班主任都让你写检讨了，你还不长记性。”景宇的声音压抑着失望和责备，还有一丝怒气不争。

景瑶吸一口气，感觉鼻子酸酸的，但她马上又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是，都是我的错，你爱怎么想都行。”她从他身边走过去。

为什么你不能站在我这边支持我，为我主持公正？为什么相信我的人，不是一起长大的你，质疑批评我的，却是最熟悉的你？

景瑶咬着嘴唇，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低头认错，明明每次都是别人先冒犯攻击她的，怎么到头来都是她的不是了。

有时候，看到景宇和楚思瑜一起，像个行善的菩萨给林玉送烫伤药，嘘寒问暖，景瑶就有种自己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的感觉。

小时候，那个小丫头很懦弱，别人打她不敢还手，只知道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想反抗了，但也开始让人讨厌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