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根本不懂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我只知道,我的浩郎在窥探他们的秘密后被折磨至死,甚至、连遗体都不曾再见一面,我想过带他离开,却又害怕他发现我的狼狈,又或许他早就明白自己时日不多,在告知我一切事情后便咬舌自尽了,只为逼迫我那日速速离开李府。”
于小妃早就哭不出来了,只是冷漠道:“官爷们,杀了我吧,我杀了人我愿意受罚,可李家人卑劣无比,李老板为人伪善残害良民,李夫人为人虚伪纵容其弟弟残害良家女子,这一家人就算是死绝了也不足为道,我于小妃绝不后悔动手。”
见她认罪的模样,明显是存了死志,傅缨觉得胸口一堵。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
“禀王爷,于大人派人前来传话,说您让他审问的人自开口后便承认道自己才是杀害李老板一家的凶手。”
“人呢?速速将他带过来。”傅缨有些按耐不住,同时瞥了眼于小妃,只见她嘴角与肩膀微微颤抖。
那人很快被带了上来,被捉之后他便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傅缨派人端了盆水过来。
“将他脸上的污泥与伪装洗干净。”
“你。”那人似乎没想到傅缨会猜到自己在脸上动了手脚。
洗干净以后众人见了他的模样后皆是震惊,这人长得分明与李浩的画像一模一样。
“李浩,你没死?”于都有些震惊。
李浩为何会同昨夜那伙人扯上关系?华祝之不解。
“禀官爷,在下并不是李浩,而是他的双胎弟弟李名。”
众人纷纷一惊,唯有于小妃望向李名,欲言又止,喉咙一阵发苦。
“谋杀李老板一案是我一人主导,这蠢女人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
“于小妃已经认罪,你如今又是闹哪出?”傅缨静静地看着李名,仿佛在期待他的下一步表演。
“我恨一切害死我哥哥的凶手,我活着的意义便是替兄长报仇,如今心愿已了,死而无憾,至于你,于小妃,你不过是我哥当时想要逃出李府的一个借口罢了,我瞧你深情不假便利用你布下了这盘棋子,如今你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你这个肮脏的贱女人,怎么配得上我兄长?若不是当初你的自我感动和纠缠,我哥又怎么会废掉一条腿?你以为我哥在九泉之下愿意看到你?”
“你不配去扰我哥的清净,离他远点。”李名双目锃红,朝于小妃扑去。
“嫂嫂,活下去,这是哥哥他最大的愿望。”李名压倒在于小妃身侧,双手使劲儿掐着她的脖子,低声道,泪水砸落在她的脸庞。
“拉开他们。”傅缨被一时的突发状况打得措不及防。
“王爷,于小妃昏迷了。”华祝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瞧了瞧一旁癫笑的李名,暗自垂下了头。
“将李名看押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触。”
“是。”
人在地牢一直看押着,傅缨得了空便准备去探视一二。
“李名你可知错?”
那人不语。
“你可知纵使你一人认下所有错,那于小妃也难逃其咎。”
说到此处那人才稍微有了些反应。
“于小妃的罪状若是要颠覆,先前其所作所为便算得上扰乱公堂、俱不配合,欺瞒官差死罪可逃可活罪难免,你死了之后,她一个弱女子受了刑罚你觉得还能独活下去吗?”
见对方明显松动,傅缨继续道。
“我已知晓了你与于小妃的关系,念在你二人情有可原,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事成之后你二人可戴罪立功,于小妃减免刑罚,你也可以免除死罪。”
“什么机会?”
“如今你二人的案情刑部已经入档了,相信定会还你兄长一个公道,可这巡防图确实实在丢了,既然盗贼与李家有关,与你有关,那便助官府尽快缉拿真正凶手,亦或者说将你一切有关李府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李名回头望着傅缨,有些欲言又止。
“你的官大吗?”李名莫名问了一嘴。
“这是?”傅缨心头一紧,莫非这其中还牵扯甚多。
“我知晓官爷一心为公,但我要劝道,就此收手吧,知道真相恐怕对你并无好处,甚至可以就此停官。”
“若是我说,我不在乎这官名声,愿拼尽全力揪出真凶呢?”
傅缨的眼神过于恳切,李名有些松动。
“我与兄长乃是双生,父母早亡,唯有年迈祖母相伴一二,兄长才华长我许多,在都城作画谋生,那年祖母病重,我与兄长分别后便前去老家照料,恰逢李家来宗堂选人过继,兄长从中被选中,李老板家境殷实,又许诺我兄长一大笔钱,兄长应允了。”
“起初我怨过他、恨过他因为前途,抛却了我二人,后来他着人将银钱与药送回老家,祖母也因此得以续命,我虽不屑,可却不得不承认若无这一切,我祖孙二人早就撑不过了。”
“后来,我只当没有了他这个哥哥,直到祖母有一日实在念叨,我怕瞒不住她便想着去请兄长回来瞧一眼,我入李府寻他后才发现,他其实过的并不如意,李家夫妇看中了他的才情着力培养,可稍有不如意便加以责罚,并无世人所言的父母之情。”
“官爷可知,那李家并非明面上的布庄老板,整个言城最繁华的咸乐街便至少有五六家不同类型铺子是其名下,多年来李家产业从未受到叨扰,一切顺风顺水,其中盈利不言而喻,官爷可知为何?”
“李家背后之人势力庞大。”
“官爷聪慧,这个道理我哥哥也是猜到了,李家夫妇本有意培养我哥哥接手其中产业,可却被我兄长知晓了其铺下不仅倒卖宫中御赐之物,更是常常有铺天的现银流水不知去处,单这其中一项仔细想来便可能惹上杀头之过,兄长不解他们为何铤而走险,一来便与其起了冲突,也正是那时候起,夫妇二人渐渐放弃他转而生了想要亲子的念头。”
李名一边讲述着,傅缨一边脸色渐黑,倒卖宫中御赐之物乃蔑视君王之威,轻则问责受罚,重则脑袋落地,无论背后涉及到谁,对方势力都不简单,恐怕这李老板便是他们洗钱囤资的借口罢了。
“你继续讲。”
“言城西南城墙片区方圆几公里都准备开发的新街,毕竟陛下曾开口赞誉过那里的潜力颇大,或许便是下一条咸乐街,只是众人猜不准具体会开发哪些街道,许多人的眼睛盯着,谁能先占取有利之地便能多分上一杯羹,想必官爷也是知晓这个道理的。”
“你的意思,城防图的丢失与这个有关?”
“至少,你们当时所推测的李府盗贼,是为此而来,他便是李家背后势力的人,我兄长本想窥听一二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却不想一时……”
“这事于小妃知道吗?”
“我想兄长一定不愿意她知道的,斯人已逝,图添伤悲罢了。”
“所以城防图便在李家势力手中?”
“我猜测应当是的,若是还在李府,想必出事后这几天,他背后之人也坐不住了,会遣人来寻回。”
“这便都对上。”傅缨茅塞顿开。
李家得了巡防图便有了底气率先占领西南新商业街最佳位置,所谋之利万千黄金都难得一换,却不曾想因为李浩的死,李老板被人谋杀,又牵扯出大理寺与当朝王爷涉及案情,背后之人唯恐城防图一事迟早泄露,便准备寻个替死鬼,事发突然,而华庆之恰巧那日值班便是最好的人选……
事发之后李家便在自己的管控之下,若是城防图不在李家那么背后之人便也不用这般急迫寻找替死鬼,由此得知李家定还有秘密。
“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那日的城外同我们的人厮斗起来?你和他们幕后之人有何干系?”
李名摇了摇头。
“自嫂嫂被抓之后,我本想自首,又不甘心背后之后逍遥法外,无意间得知官府要将李府抄家,想着那幕后之人定会按耐不住,我本只想混入其中再尾随一二,顺势查探清害死我兄长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谁知被官爷你们误认为了同伙,侥幸下被带了回来。”
“你可有何收获?”
李名眼神惶恐,有些欲言又止。
“我只听见了他们无意间提到了陈勇这个名字似乎很是恭敬,别的再也打听不到了。”
若是傅缨没记错,禁卫军大统领便唤作陈勇。
傅缨只觉得一身冷汗,父皇如若知晓定会雷霆震怒,禁卫军直属陛下,只为天子效劳,如今都有人敢染指,臣子若与之勾结便是不臣,重者甚至株连九族,皇子若与之勾结便是不忠,废黜流放尚不为过。
“知道了,待你伏法之后且放宽心吧,公正公义自有刑部律法在,定会寻出幕后真凶,宽慰你兄长亡魂在天之灵的。”
一切都是那般顺其自然,唯利而逐、罔顾人命,能轻松接触巡防图,能压迫正三品官员为之效劳将从六品官员轻松变为阶下囚,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傅缨只觉得心里面像是堵了许多石头。
最是权利迷人眼,高官厚禄之背后究竟还有多少辛密是她不知晓得,又有多少是她能查出、揭发的,将来自己也会违背初心变成这种人吗?
顾弦之死的记忆涌上心头,傅缨常常作以警示。
“官爷、官爷?”李名见对方一时出了神,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于是劝道:“官爷若是怕了便将今日我的话吞到肚子里,祖母与兄长已经逝世,我李某此生别无所求,只是希望官爷能够厚待我的嫂嫂。”
李名起身磕了几个头。
“莫要沮丧,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我也是如此,只是我的利乃公正之义,你今日所言我全数记了下来,待寻回我想要的东西,承诺你的皆作数。”
傅缨转身准备离开,又顿足望向李名。
“你与你兄长都很勇敢,能够坚守住自我不苟同污流,只是缺了几分时运,那么接下来便由我做那几分时运。”
傅缨走出了地牢,随后便吩咐人将李名看管起来以防遭人毒手。
“王爷……”华祝之见傅缨出来后便迎了上去。
“你可认识陈勇?”
“王爷是说禁卫军陈大统领吗?他是我兄长的上司,下官只是偶尔听兄长提起过。”
“你兄长关在哪里的?速速带我过去。”
华祝之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看押的地牢门口。
“王爷,兄长便是在里面了。”
“本王独自去,你去找顷风,同他问下李府搜索的如何了,可有巡防图的下落?”
“下官知道了。”
傅缨支走了华祝之,随后又示意陪同的侍卫停留在原地。
华庆之背朝门口,正独自挺坐在牢中,双眼睛闭,脸色苍白,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
“华校尉可还受得住?”
华庆之听清声音后回头望了眼,有些惊讶的问道:“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本王与祝之交好,他如今在忙,本王替他探望下兄长。”
“多谢王爷挂念,地牢阴潮,王爷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华庆之随后又转过了身子不做理会。
“华校尉,本王有几句话想问。”
“王爷请说。”
“华大人经此磨难,可有想过是否得罪了何等同僚?”
“王爷此话何意?华某虽说脾性并不讨喜,可素来并无结怨之人,我的同僚大多性情直率,亲近之臣更是少有。”
“华校尉莫要多心,本王不过随嘴一问。”傅缨打量了片刻随后便又问道:“禁卫军隶属陛下,城防图涉及机密,失窃兹事体大,按理应当由陈大人面圣请求彻查,可事发至今,本王并未听说陈大人露面,亦或者并未同华大人相见,你就不担心……”
华庆之猛然转身朝傅缨跪了下来。
“还请王爷慎言,陈统领为官向来刚正不阿,但对陛下是绝对的忠心,我等属臣无一不信服,失窃之事,想必大人自有他的顾量,华某绝无别意。”
见华庆之如此坚决,傅缨便知晓在这也问不出什么了,心中不由的担忧,若日后陈勇真有不轨之心,禁卫军上下又会历经何等风雨。
“权当本王嘴快,华校尉听听便忘却了吧,如今案情即将水落石出,真凶已经伏法,待拿回巡防图,便可还大人清白。”
“多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