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大媳妇来了,“二娘,咱一块吃饭去。”
二太太说:“我不饿,你们吃吧,不用管我!叫秀抱小少爷去吃饭,对他好好照顾喂饱。”
不管怎么劝,二太太说啥也不去吃。没办法,大家来到了西厢房的餐桌旁,靠南的一张大方桌上铺着干净的桌布。周围是靠背椅,这明显是家中主人的饭桌。地面有一矮长方饭桌,明显是下人们用饭的地方。今天的饭菜很丰盛,是特意为接待二太太多做的。秀先喂饱小少爷,他要什么就给他用筷子夹什么、吃饱后给他洗了手,把他送到二娘身边后,才回到西厢房跟李妈等人一起用饭。
秀无时无刻不在想,自己的妈现在哪里?爹回去不跟妈说,妈认为秀还在姥姥家。但日子长了,妈若回到姥姥身边,不见秀了,妈的心会怎么难受啊!正专心想着,李妈叫了一声,“孩子,想什么?怎么拿着煎饼不咬啊?快吃吧,一会收拾了,不吃会挨饿的”。
秀猛地醒过神来说:“大娘,我不饿,我吃不下!”接着就把煎饼放下了。
晚上,二太太没吃饭,大媳妇还真好,叫人煎了张油饼,炒了盘鸡蛋,自己端着送到了二娘的房里,叫了声: “二娘,别难过了,少吃点吧,别饿坏了身子!”
“媳妇,你真好,我不是不想吃,是吃不下。你快坐下,你是咱家最好的人。咋没见咱家大少爷?”
媳妇说:“二娘,前些日子我公公从天津回来,先到济南住下,托人给办理上什么军官学校,我和我婆婆都不同意,你看现在兵荒马乱的,当什么兵啊!不如好好在家种地,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乐乐过日子,比什么都好。可我公公偏要送他上军校,说将来有出息。他们在外鬼混,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谁也不知道,苦就苦了我们这些在家当女人的,独守空房,孤苦伶仃,那滋味真不好受!二娘你说是么?年轻轻的,孤苦无双,还不如小门小户的人家男耕女织,成双成对,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媳妇,你的心和我一样,完全说到我心里去了,咱们都是些苦命的人,同病相怜,媳妇,我对你说实话吧,我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在女子中学读书,自己的理想是毕业后教学,教中国的妇女不再受压迫屈辱,如孙中山先生所提倡的男女平等。谁知你公爹再三托人说媒,说家中父母包办的前妻已死。七八年的军旅生活中,天天南征北战,没有机会也没有空说亲。整天紧追我不舍,软硬兼施,才说通了我父兄,答应下这门亲事。我真不知道他家中还有夫人,还有儿子,我若知道这些,宁死我也不嫁。我又不是攀高接贵、水性杨花的人!媳妇,我受骗了,我实在是委屈!”说着又哭泣不止,怎么劝说也听不进去。
媳妇又说:“二娘,你别哭了!这我知道,你委屈、你受骗!但你这几年总算还没受苦受累,最受屈受苦的人还是我婆婆。在这五六年里,她一个妇道人家,支撑着这么大的一个家,百十多亩地,春种秋收,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割,坡里要用多少人,收了场院里,打场、晒粒,好天、雨天,里里外外就她一个人操心。她受的苦和累又有谁知道,又有谁体贴?为了减轻负担,为了找个帮手,也就是找个干活的劳力,在去年大少爷十六岁时,我也十六岁就提前给我们结了婚,我只会帮她料理料理家务,坡里的事我也不知怎么干。”
二娘说:“媳妇,婚后我问过你公公,我说你家大业大,你不在家谁管这个家,他说有大哥大嫂,三弟弟妹还管不过来,不用他瞎操心,以后我就没再问。”
媳妇说:“哪来的大哥大嫂?就是指的我婆婆,三弟是说我二叔二婶,公爹和二叔就是弟兄俩,老太爷在时就给二人分了家,二叔二婶在后邻,一家人自己过,不管咱们家的事。事到如今,二娘,你要想开点!谁叫我们托生个女人来?”
又说:“秀,跟我到厨房里拿点油炸的东西来,油炸的不怕凉,把油饼也留下,几时二娘饿了多吃点,千万不要折腾自己的身子。我走了,二娘多保重。”
说着,与秀出去,拿来一包油炸丸子送到二娘房中,并吩咐秀,今晚跟李妈在东厢房睡。
四月底的天,也不算长,二娘关上东里屋的房门,独自守着空房,这一夜反转无眠。秀沉重的背着小少爷在院内走来走去,一会少爷睡着了,秀叫开门,把少爷放在二娘的床上说: “太太,你睡吧。”二娘坐起说: “秀,你也去睡吧,有事我叫你,快去,一会李妈关了门,省得叫门麻烦。”
二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前思后想,从繁华的城市到了偏僻的乡村,从少女变成了少妇,这是我的家吗?这就是以后我的家吗?……人地两生,怎样和大夫人相处还是个未知数。听外面人的闲言碎语,以后还不知道怎样折腾?一路劳累,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就听到三遍鸡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