纭初记得,自己从未见过谢煊。
至少自己在自己的印象里,除了那一纸婚约,她从未和楚王谢煊有过任何的交集。
她缓缓抬头看着谢煊,想要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
纭初想着,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脸。
那时候纭初还是徐令微,彼时徐令微母亲刚离世,家中众人忙着准备徐夫人后事,没有顾及到她。
夏日的荷花芬芳淡雅,微微摆动着身子,莲叶因为小鸭子的游入而动了起来,一滴水珠沿着经络滑下,滑入中心。
徐令微独自一人在莲池边,低头啜泣。
她母亲平日里最爱带她来这里赏花,可母亲走了,没人会再陪她来赏花了。
徐令微想着往日种种,泪水如潮水般汹涌,渐渐模糊了眼睛。
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是令微妹妹吧?”少年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清透悦耳。
徐令微匆匆抬手擦干泪水,看向少年的眼睛不太明朗。
眼睛上还有雾气,泪水蓄在眼眶里,徐令微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
“你是?”她不认得这个人。
少年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高傲的样子,说:“我是谢煊。”
“谢煊?谢煊是谁呀?”徐令微摇摇头,她并未听过谢煊这个名号。
少年谢煊摇摇头,有些不可思议道:“我父皇可是当今皇上。”
徐令微一听,心跳到了嗓子眼,当即想要下跪认错,但被谢煊止住了。他伸出手,拉住徐令微的手,让她不必多礼。
“不必如此,我不会怪罪于你。”
两人离得很近,徐令微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谢过他。
可谁知,刚往后走了一步,脚下一滑,徐令微整个人身子往后仰,竟就这样掉入了莲池里。
莲叶因为少女的进入,四处纷逃,簇拥成一团,有些荷花折在了池子里。
谢煊眼疾手快,放下手中的萧,也跟着跳了下去。
徐令微不断扑棱着自己的身子,急切地喊“救命”。可没喊多久,声音便渐渐小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如千金重,水不断地往鼻子、嘴巴里面灌,眼睛进了水,睁不开。她努力地往上扑楞,想着有人来救自己,可身子越来越往下沉,没有人来拉自己。
徐令微觉得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这样也不错,说不定她就能见到母亲了。徐令微想。
“小姐,小姐。”
侍女丹青的声音传来,徐令微缓缓睁开眼。
眼前视线模糊,阳光刺眼,徐令微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徐令微才把视线落到丹青身上。
“丹青。”徐令微声音沙哑,喊了丹青一声,仿佛不敢置信自己还活着。
“小姐,你终于醒了。”丹青声音哽咽,“吓死我了。”
“我没事,对了,是谁救的我?”在濒临昏迷之际,徐令微听到一个人急切地喊她,可她无论怎么睁眼都睁不开,之后便昏迷了。
丹青正欲说,却被突如赶来的兄长打断,后来忙着母亲的事,徐令微竟就将此事忘记了。
不过丹青没说,徐令微也大致猜到了是谁,当时所有人都在前厅忙着母亲的后事,她在后院莲池,没人关注得到她。
除了当时在场的三皇子,也没其他人了。
而三皇子就是那个与自己有婚约的楚王殿下,也就是眼前之人。
纭初看着眼前的人,不敢发一言。
徐令微已经死于病痛,世上再无徐令微,若是这个时候承认,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没了意义。
她对不起帮助她的人,更对不起三年前的自己。
她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
纭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斗胆问谢煊:“不知王爷何时见过我?”
“本王说过,你未见过我,可我却见过你。”谢煊言语带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纭初,谢煊说自己没见过他,那是否说明,他把落湖之事忘了,可他又是在何时见过自己?徐令微不解。
“王爷说笑了,民女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出过北境,王爷当是认错人了。”纭初假意说道。
“那就当认错了罢。”谢煊面无表情,落在纭初的视线仿若寒霜。
纭初对上他的眼神,身子再次发抖。
她很想问他一句:为何要抓自己?要带自己去何处?可话到嘴边,她又不敢问了。
楚王恶名远扬,纭初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刀下。
大雪漫天,北风无情地吹着,雪落满了纭初的身子。
纭初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冻僵了,手指都没了知觉。
谢煊看着纭初的眼神变了变,朝手下喊了一声:“继续走。”
浩浩荡荡的队伍冒着风雪,往驿站方向走。
纭初强忍着寒冷,克制自己的嘴角打颤,跟着谢煊走到了驿站。
谢煊带她来到的是驿站,并不是北境王府。多事之秋,北境最近不安生。
两月前,北境王叛乱,带着军队一路往南杀过去。幸好有人提前通报,楚王才能立刻带兵攻打叛军。
不过两月,楚王就将失地收复,还杀到北境来。
现下北境王被抓,北境很多地方民不聊生,许多老百姓都吃不饱睡不暖。
但仙乐坊却不然,外头不管如何乱,里面照样能夜夜笙歌。
纭初被安排在其中的一个院子,房间正对着谢煊的,四周布满了守卫,纭初打量许久,觉得自己若是要跑,可能要多费些功夫了。
这夜,纭初睡得并不安稳,眼睛一闭上,脑海里就浮现自己掉落莲池的场景。
那感觉并不好受。
——
书房内,炭火燃着,发出啪啪地响声。
谢煊站在火炉旁边烤着手,看着点点星火,问旁边人道:“招了没有?”
“没有,属下问他的,他都说自己不知道。”韩泽弓着身子,答道。
谢煊眯着眼睛,眼神是晦暗不明。
“那便使些手段,让他说话为止。”他看着自己的手,又说:“明日派人查一下那女子的身份。”
韩泽想问谢煊:真的是她吗?可还没问,谢煊便又开口了。
“你觉得,会是她吗?”这话其实不是问韩泽,是谢煊在问自己。
韩泽不敢说谎,答道:“属下觉得不是。”
谢煊笑了一声,叉开话题,说:“下去吧。”
韩泽愣了愣,没敢再说什么,匆匆下去了。
谢煊其实自己心里也没谱,他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她,他等了她许久,等着有一天能与她再合奏一曲。
炭火烧得越来越旺,谢煊从里衣里拿出一块玉佩,记忆深处的事物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四年前,长庆楼包间。
长庆楼有一种酒,可解人忧愁,缓解身心。
谢煊近来因皇帝课业之事,心烦意乱,头疾加重,故来长庆楼喝酒。
可许久,谢煊都觉得这酒并不能缓解头疾,反而让人更加难受了。
他放下酒杯,打算回府。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旁边包厢的琵琶声。
琵琶声如春风沐雨,每响一声,都令谢煊陶醉。
于是他又回去了,还把隔壁包厢弹琵琶的人带了进来。
女子抱着琵琶,以纱覆面,拘谨的坐在凳子上。而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屏风。
这屏风设计精巧,里面的人可以透过屏风看到外面的人,可外面的人看向屏风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谢煊望向她,只看到她那灿若繁星的眼睛。
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屏风的缘故,女子偶尔会把脸上的面纱拿掉,谢煊也因此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朱唇皓齿,眉目如画,偶尔嘴角弯弯一笑,酒窝便出现了。
“阳春白雪?你可会?”谢煊笑着问她。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时候,谢煊以为前面这个女子是个哑巴,所以后来每次见面的时候,他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弹琴。
女子的琵琶弹得极好,每次谢煊听到女子的琵琶声,都觉得头疾好了大半。
慢慢的他开始观察起了女子的指法,那指法娴熟的模样,看着应该是弹了许久的琵琶。
有时候谢煊觉得头不疼了,便拿出许久未用的箫,与女子合奏一曲。
合奏完毕,谢煊只觉得自己身体通畅。
谢煊每次头疾复发,就会来长庆楼,可这女子却不是次次都在,谢煊因此落了不少空。
后来,谢煊想着把这歌姬买了,每次头疾复发时,她便能时时刻刻在身边了。
可当韩泽问长庆楼老板时,老板说她已经很久没去了,早就离开了。
谢煊叫韩泽去查那女子的身份家世,却是一个也没查到。
女子走了,谢煊没有了“药”,每每头疾复发,便只能硬扛着。很多时候,韩泽听到谢煊的声音,走过去总是能看到谢煊青筋爆起,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落到地上的样子。
韩泽不懂,为何王爷的头疾只有那女子弹的琵琶才能缓解。早知如此,自己应该早点把那女子买进王府。
再说谢煊手中的这块玉佩,正是那女子最后一次给自己弹琵琶时落下的,谢煊本想着下次再拿还给她,却不曾想竟没有机会了。
那时他才知,原来那女子名唤蔓蔓。
之后回忆应该都是用纭初这个名字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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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蔓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