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云瑾丞在她指的位置上坐下,立刻有小厮来送茶。
朱鸾坐在主位,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开了叉的红色长裙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云公子想打听的可是那日想邀你见面之人?”
云瑾丞端着茶杯愣了一下,这乾坤楼的消息果然灵通,自己还没问,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是,那人从何而来,什么身份,我都想知道。”
朱鸾年纪不算小,但风韵犹存,笑一下便是妩媚多姿,她脸上带着笑意道:“那人的身份,不可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云公子的是,他已经走了,不在赤敛了。”
云瑾丞眉头微皱,“多少金都不行吗,我愿意出价。”
朱鸾摇摇头,“不行,我们也不是有钱就做生意的,否则哪还能活到现在啊,云公子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可以回了,我今日只是碰巧在这里,我也还有事要忙。”
朱鸾起身,意思是要送客了。
云瑾丞只得道:“打扰了。”
还未走,云瑾丞就听见上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咳嗽声。
楼上,一道目光注视着他们。
出来时,乾坤楼的小厮划船送云瑾丞离开。
朱鸾抬头朝楼上的角落望去,笑道:“看够了吗,那是你郎君,不如回去再看。”
沈延玦往外走了一步,身影暴露在光线中。
朱鸾道:“我看他根本不知道那日到底是谁要找他,看起来一点头绪也没有,或许他猜到是虞都的人,但不知道是谁,毕竟他离开虞都已经十五年了。”
“他是离开虞都十五年了。”沈延玦声音微沉,“但五年前他在虞都,期间结交了不少人。”
朱鸾掩嘴笑了声:“怎么,还吃上醋了,他本就是虞都人士,去那边待个一两年实属正常,至于结交朋友,你要是实在醋得慌,你去把那几人都杀了,这样一来,虞都就乱套了,朝中再也没有人分出心思来对付颍州。”
沈延玦冷眼朝朱鸾看来,朱鸾赶紧收起嬉笑的态度,“打趣而已,你就这么当真,你不想卖他消息就算了,让他自己查去,人家未必不能查到。”
沈延玦旁边,蓬宜年也走到了光影里,朱鸾看着蓬宜年,顺便白了他一眼,“我说蓬将军,你下次能不能藏好一点,刚才差点就让云公子看见了。”
蓬宜年一脸抱歉地对沈延玦道:“对不住小王爷,我刚才是咳了一声,不知道云公子有没有听见。”
“无妨。”沈延玦道,“回头你去找个大夫开几副药,嗓子不好要治。”
蓬宜年:“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云瑾丞从车里探出头来问凌峥:“蓬将军出去时有没有说去哪儿?”
“说是去教小王爷射箭。”凌峥道,“不过也有可能是陪小王爷斗鸡去了,昨日就是去斗鸡,听说还赢了几个钱,都赏给安福安远了。”
云瑾丞嗯了一声,重新坐回车里。
乾坤楼位于赤敛城,又在颍州地盘上,说它和沈王府没有关系,云瑾丞是不信的,但他也是第一次接触沈王府的事务,还弄不清楚其中的关联。
蓬宜年背着沈延玦回了褚玉苑,安福赶紧迎了上去,“小王爷这是怎么了?”
蓬宜年把人放在椅子上,一脸歉意:“下午在练武场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腿,肿了一块。”
云瑾丞放下手里的书出来,蹲在沈延玦面前掀起他的裤腿,见小腿正前方淤青一块,有些肿了。
“用药包敷一敷,凌峥,我写几味药,你拿回来煮好给我。”
“是。”
凌峥给云瑾丞打下手习惯了,这几味简单的药材王府都备着,融雪帮着去取了来。凌峥将药煮热,用纱布裹好交给云瑾丞。
沈延玦坐在床上,云瑾丞摸了摸药包的温度,刚刚好,便把药包贴着肿胀的皮肤敷了过去。
“消肿化瘀,多敷几次就好了。”云瑾丞很耐心地做着,“练武场容易磕着碰着,你和蓬将军不一样,他有分寸。”
沈延玦没有分寸。
沈延玦看着云瑾丞,把腿往回缩,“疼。”
云瑾丞提起药包看了他一眼,“摔的时候就不疼了?以后要小心些,小伤无事,万一摔断了骨头你要怎么办?”
云瑾丞一把抓住沈延玦的脚腕,把他受伤的右腿拖了过来,继续药敷。
“蓬将军是有些粗心,不如下次叫上安福一起。”
“不用!”沈延玦立刻道,“不关蓬将军的事,我喜欢蓬将军教我练武,你若不让他去,我就不读书写字了。”
沈延玦气哼哼地把脸转向一旁。
云瑾丞给气笑了,“你喜欢练武就去练,文不好,兴许武就好呢,就让蓬将军教你,我明日多嘱咐他几句,让他细心些。”
“父王今日又不好了,小王爷,明日你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
云瑾丞手上仔细给他敷着药,力度适中,肿胀的皮肤始终保持温热,药气透进去有些清清凉凉的,令沈延玦感到舒适。
“嗯。”沈延玦只应了这样一声。
沈南庭要死了,沈延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因为他并不是沈南庭亲生的孩子。
沈延玦腿上的伤吸走了云瑾丞的注意力,既然两人都说在练武场摔了,那下午一定是在练武场度过的,这样的事随便找一个练武场的侍卫就能问到。
“明日你随我一起去见父王。”
药包凉了,云瑾丞不再给他敷,让融雪把药包拿了下去。
沈延玦爬到床里侧,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盖被子,云瑾丞吹了灯过来,将被子顺手给他盖上,“今夜比昨夜凉,还是盖着吧。”
云瑾丞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沈延玦的手,较大的温差让沈延玦怔了一下。
“你好凉,很冷吗?”沈延玦问。
“不冷。”云瑾丞躺好,“一年中只有盛夏那几月我的手脚暖和,无大碍,体质弱罢了。”
沈延玦望着床帐天花板,嘟囔着:“魏嬷嬷说体质寒凉生不出孩子。”
云瑾丞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转头看着沈延玦,“小王爷,我又不是女子,本就生不出孩子。”
沈延玦哦了一声。
云瑾丞心想,魏嬷嬷还真是什么话都跟沈延玦说,他虽然是个傻子,但别人说过的话他能记住,很多东西多教几次就会了。
云瑾丞又想起同房一事,面对沈延玦,他下不去手。
没一会儿,身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云瑾丞心事多,过了许久才睡着。
后半夜,外面下起了小雨,云瑾丞迷迷糊糊的听见了雨声,快天亮时,沈延玦没起床。
云瑾丞知道,沈延玦今日不去后山了,下雨山路不好走,即使他不去,平日里马厩也有人收拾。
吃过早饭,云瑾丞带着沈延玦一起来茶花苑。
侍女秀兰跟两人行了一礼道:“大夫在施针,小王爷和云公子进来吧。”
里面的房间有一股很浓郁的中药味儿,王妃这几日很疲劳,气色显得不好。
“你们来了。”王妃拉了沈延玦一把,“去看看你父王吧。”
沈延玦在沈南庭旁边坐下,看着大夫把银针扎在沈南庭头上,沈南庭的眼睛睁开又合上。
王妃对云瑾丞道:“王爷说了,下午还叫你来书房。”
云瑾丞道:“是,母妃。”
针扎了下去,沈南庭恢复了一些精神,眼睛朝沈延玦盯来,看了许久才道:“下去吧。”
云瑾丞觉得奇怪,沈南庭对沈延玦的态度和其他父亲有些不同,若是换做他人,在弥留之际必是要拉着儿子的手痛哭流涕,但沈南庭没有。
云瑾丞仔细去看沈延玦,发现他眼眶微微泛红,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母妃,父王什么时候起来带我骑马?”沈延玦望着王妃。
王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哑着声儿道:“你父王要休息,等身子好了才能骑马,好了,你下去吧,让你父王好好睡一觉。”
沈延玦退了出来,退到门口则快步离开,安福追了上去,“小王爷等等!别跑那么快,下雨呢!”
沈延玦连伞都没打,飞速跑回学堂。
云瑾丞也告退了,去了沈南庭的书房看折子,其实这几日颍州的折子都是他在批。
沈南庭再次睁开眼睛,他定定地看着王妃,声音很弱:“你若是觉得我亏待了你儿子,将来有机会你再补偿他吧。”
王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没有,你肯让他继承爵位我已经很感激了,毕竟鸣川才是你亲生的。”
沈南庭闭上眼睛,“叫鸣川来见我。”
沈延玦难得主动研墨要写字,今日下雨,他哪儿也没去,一直待在学堂。
云瑾丞得空时过来看了看,他站在沈延玦身后,瞧着他刚写下的: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云瑾丞道:“小王爷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沈延玦把笔握得很紧,好似在跟笔过不去,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勉强能让人认得。
他不说话,还在重复写这一句。
“圣君贤王的仁德之治使草木都沾了恩惠,恩泽遍及天下百姓。”云瑾丞说,他俯身握了沈延玦拿笔的手,教他一笔一画重写,“笔不必握得太紧,你是跟它有仇么。”
云瑾丞带着他的手写了一遍,这次的字好看多了,连笔锋都出来了。
“小王爷心情不好?”云瑾丞松开手道。
沈延玦不知不觉又握紧了笔,“是,今天没看到我的马,奔影要生小马儿了。”
安福在一旁道:“奔影是一匹母马,这几日大概是要生了,小王爷记挂着。”
云瑾丞对马厩里那匹大肚子的马儿有点印象,可能在沈延玦眼里,马儿比父王有意思,他记挂着马儿也不记挂着沈南庭。从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但早上探望沈南庭时,沈延玦的眼睛明显红了,哪怕只有一瞬间,云瑾丞也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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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