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丞以为是沈延玦心智还小,对生离死别一知半解,所以才有那样的表现。
“小王爷,读了一天的书写了一天的字,歇歇吧,没下雨了,我陪你走走,坐久了不好。”
安福道:“小王爷腿还伤着。”
“没事。”云瑾丞道,“只是皮下一点淤血,散散步而已,无大碍。”
学堂后面有一大片水池,池子里种的全是荷花,不过这个月份荷花才长出两三片叶子。
安福拿了鱼饲料跟着走,云瑾丞一边走一边将鱼饲料撒进水池里,水里的鱼群全都跟在云瑾丞旁边。
“父王从前时常带小王爷骑马吗?”
“父王很会骑马。”沈延玦道。
“那看来小王爷的马术都是父王教的,我还没见过小王爷骑马。”
安远在一旁呵呵地笑,“是啊,小王爷在马背上的身姿跟王爷年轻时一样!”
沈延玦今日话很少,有时云瑾丞故意逗他说话他也不说,云瑾丞索性把鱼料塞进他手里,“你的鱼饿了。”
沈延玦抓起鱼料喂鱼,金色的鱼群在水面张大了嘴巴,等着食物掉进水里。
小雨淅淅沥沥飘了起来,安福道:“这雨又下起来了,云公子,快回去吧。”
一行人都没带伞,雨虽不大,但淋在衣服上,风一吹还是有些冷的,云瑾丞返回时加快了脚步。
夜间,云瑾丞发起了高热。
丑时,人睡得正熟,沈延玦听见了云瑾丞的嘤咛,他似乎在说着什么胡话,但沈延玦没听清。
云瑾丞难受得翻来覆去,但人又没醒来,沈延玦爬起来点亮了一盏灯。
见着云瑾丞眉头皱着,脸色通红,整个人仿佛梦魇了。
沈延玦的手掌往他额头上一探,烫得他心里一惊。
“就你这样的身子还要代父王管颍州。”沈延玦冷笑一声,把刚被云瑾丞踢开的被子又给他盖了回去。
沈延玦愤愤地把融雪叫来,指着床上的云瑾丞道:“他吵着我了。”
融雪走近一看,手掌在云瑾丞额头上探了探,吓了一跳:“小王爷,云公子是病了,得赶紧去找大夫。”
沈延玦催促:“那你快去叫大夫,不然他要吵我一晚上的。”
“奴婢这就去!”
半夜叫了个大夫来,褚玉苑的下人们都被惊动了,一圈人围在屋里,沈延玦从人群中溜了出去。
安福见着蓬宜年跟着去了,便没再跟上,他留在褚玉苑打理杂事,云公子病起来苑里有许多麻烦事要处理。
大夫这边刚看完云瑾丞,王妃就派人来请了,秀兰着急地拉着大夫衣袖,“王爷晕过去了!”
大夫提起药箱匆匆起身,“我这就去。”他转头吩咐融雪,“把药煎给云公子喝,我方才已为他施针退烧,稍后将药服下效果更好。”
融雪道:“记住了。”
大夫跟着秀兰匆匆往茶花苑去,这一晚上大夫都没得睡,跑完这边跑那边,幸好王府养了个大夫,否则病急起来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云瑾丞清醒过来就去了沈南庭的书房,王妃带着几个人来,指着书房里一堆折子道:“都搬去褚玉苑,以后方便些。”
云瑾丞道:“是,母妃,父王怎么样了?”
王妃眼眶微红,“怕是没几日了,他留了手谕,将来你不必担心,麒麟令在你手里,颍州十二处将领任你调遣。”
这一日,颍州政务相关的折子全都搬到了褚玉苑,堆在了云瑾丞的书房。
凌峥端着药进来,“公子,你先歇歇,把药喝了,昨夜你还发高热,一醒来就操劳,身体如何受得了。”
云瑾丞也不想如此,但他想要短时间内搞清楚颍州各项事务,不花点时间不行。沈南庭已经跟他说得够详细了,甚至给了他麒麟令,将做决定的权利交给他,他不能放任颍州不管。
望香阁
朱鸾捏着一张纸条放在沈延玦面前,“看看吧,刚截获的密信,冲你家那位来的。”
沈延玦放下茶杯,茶水淌了一些出来,洒了一滴在纸上,他打开纸条看去,脸色铁青。
“又是虞都的人。”
朱鸾掩嘴一笑,“还不是同一个,怪不得你父王要将麒麟令给他,我看他的手段不比你差。”
沈延玦冷着声:“让那封密信送进来,不许拦。”
“没拦着。”朱鸾翘起腿往椅子上一坐,“明日一早应该就能送到他手里。”
沈南庭昏迷了一整日,云瑾丞待在书房里没出来,饭和药都在书房吃,连沈延玦去了哪里他都顾不上。
晚上,云瑾丞再次发起了高热,大夫从沈南庭那边赶过来,眉头皱得老深,“云公子,你自己也懂一些医理,为何还这般大意。”
云瑾丞很是抱歉,“我幼时大病了一场后身体便这样了,一点小病能拖很久,让大夫费心了。”
大夫一边写方子一边叹气:“幼时大病亏了身子,如今更要好好养着,不可大意,王爷明日上午是起不来的,云公子就多睡会儿,不必早早过去。”
“我知道了,多谢陈大夫。”
云瑾丞躺在床上时头还昏昏沉沉的,沈延玦从他身上爬过去在里面躺下。
如今沈延玦不再说要分床的话,大概了睡了这么几日慢慢就习惯了。
云瑾丞的高热还没退,刚喝了药还没这么快,身体太过疲惫,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沈延玦侧身支着脑袋看云瑾丞,云瑾丞的皮肤白,高热时显得脸很红,嘴唇轻微的一张一合,似乎梦里在说些什么,但几乎没有声音。
沈延玦往云瑾丞枕头下一摸,把麒麟令摸了出来,他一根手指头勾着令牌绳子晃悠,漫不经心地看着麒麟令。
“一个破令牌就想号令十二将领,父王和你未免过于天真。”
认令不认人是先皇时就定下的规矩,最近几年这种形式慢慢有了转变,一切只因一个荒唐故事的发生,草民杀了县令,抢了官印便自己当上了县令,相关将领只认官印不认人,此事一度闹到了虞都,闹到了金銮殿前。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印和令就不那么好使了。
沈延玦把令牌塞回云瑾丞枕头底下,躺回自己的位置去睡觉。
刚睡着没多久,有什么东西就朝他靠了过来,一直将他挤到墙边贴着。
“云瑾丞?”沈延玦吓得清醒过来,忍不住唤了一句。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屋子里的凉气又添了几分,被子被云瑾丞不知掀到了哪儿去,他整个人都露在外面。
云瑾丞的双手朝沈延玦圈了过来,衣袖滑了上去,冰凉的肌肤贴到沈延玦胳膊上。
“冷。”云瑾丞迷迷糊糊的说着话。
沈延玦探起身子把被子抓了回来,全部盖在云瑾丞身上,“你……离我远一点。”
云瑾丞太累了,烧退了许多,意识根本不想醒来,能迷迷糊糊感觉到冷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他本能地靠近暖和的地方,双手抱在沈延玦腰上圈紧了一分,头也顺带埋了过去,在沈延玦胸前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着。
沈延玦:……
一个搅在虞都那趟浑水里的男人,沈延玦是不会轻易放下戒备的。
他推了云瑾丞一把,云瑾丞没走,沈延玦睁大了眼睛看着上方床帐,睡不着。
大概是被子把云瑾丞捂暖了,云瑾丞觉得热,主动远离沈延玦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被云瑾丞抱了这么一会儿,沈延玦出了一身的汗,这样的天气本就不冷,只是云瑾丞天生像块冰一样。
后半夜,沈延玦才勉强睡去。
习惯性的早起让沈延玦早早就醒了,他感觉才睡下去没多久似的,都怪云瑾丞,昨晚耽误了他的睡眠。
云瑾丞早上起来时感觉好了许多,他扭头看见了黑着脸的沈延玦,他向来把沈延玦当成四岁小儿,见他不高兴,便用哄着的语气问:“小王爷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今日下雨,又看不成奔影了?”
云瑾丞穿衣起床,“昨日我让人通知了马厩那边,若是奔影生产,叫人来告知一声,咱们赶过去也来得及。”
沈延玦把脸色收了收,自己去穿衣裳,身前那带子系来系去都系不好,云瑾丞过来将他的手抽开,“我来。”
云瑾丞拿着腰带从沈延玦身后绕过,身子前倾靠了过来,面庞距离沈延玦很近,恰好在他胸前。
沈延玦想起昨晚的场景,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一下。
云瑾丞没看他,只认真给他穿好了里衣和外袍,沈延玦怕热,外袍是很薄的。
“好了。”云瑾丞将他的衣摆拉直,“小王爷身量高,也不胖,穿什么都好看。”
猝不及防被夸了一句,沈延玦没控制住弯了弯嘴角。
云瑾丞的风寒还没好,一日喝三顿药,饶是如此他也一直待在书房,将十二郡、二十县的册子分别归类。
沈南庭还昏迷着没有醒来,凌峥来给云瑾丞送药,顺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还烫着。”
凌峥没有再劝,等着云瑾丞把药喝完,拿着空碗出了书房。
一个时辰后,凌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个小指粗的竹筒,“公子,虞都的密信!”
云瑾丞放下手里的册子,接过密信查看,看完后脸色一变,“三皇子要来颍州,微服出巡。”
“这……”凌峥傻眼,“那怎么办?”
云瑾丞将纸条在烛台上烧掉,“他要来我也拦不住,只是希望不要闹出什么岔子才好。”
“他必定是来找你的。”凌峥道。
云瑾丞顿了顿,出了书房,“去叫小王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