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
暖黄的宫灯将夜色映照出一角黄昏,灯火中歌舞喧天。
这是近年来最热闹的一次中秋宴,入宫赴宴的大臣们无不携了家眷。
无他,单纯为了看八卦!
祁王和前祁王妃和离后首次会面,史诗级修罗场!错过凑这热闹都是得半夜起来扇自己的程度!
柳青山随她爹落座后便开始打量周遭。
向圣座看去,皇帝在主位,左右是嫔妃,祁王与秦王则分居其次,其他皇子公主座位依次散开,下面是大臣们,按品阶排列。
要说她爹,从前这时候,从皇帝这个位置看过去,大概也就个黄豆大小,如今居然能看得清皇帝尊容了,也是世事无常。
寥寥几人看罢,柳青山往后瞧了瞧,远远瞧见一颗硕大的汤圆在奋力朝她挥手。
哈,李福民居然也来了!
她朝李福民也挥了挥手,刚摆两下就察觉目光嗖嗖朝她射了过来。
她忍不住扶额,果然,不论哪朝哪代,没有人能拒绝吃瓜。
但她和祁王都和平分手了,哪还有什么旖旎,这场婚约本来就是皇帝一个人的独角戏。
不多久就开了席,柳青山察觉到许多人的眼神在她和祁王身上来回穿梭,誓要把他们来盯出点余情未了来。
她默默捻菜品酒,专心吃席。
歌舞暂歇,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官员忽地快步走到了御驾前,行过礼后朗声道。
“陛下,如此盛宴,载歌载舞,岂能无剑?”
座上人醉眼朦胧,嗤着混沌笑意问他:“哦?谭爱卿难道要舞剑?朕怎么不知道你还精通武艺呢。”
青年话答得坦然:“回陛下,微臣只通经史,不懂武技,不敢在御前卖弄,不过……微臣愿向陛下引荐一人。”
“哦?是何人啊?”
青年微微一笑:“柳大人长女,柳青山柳小姐。”
正一心扑在吃上的柳青山听到自己名字,猛地抬头望向那人,就见那个模样俊朗的青年退在一侧,挺直腰背对上了她的目光,嗤笑着补了一句。
“微臣近来在京中听到颇有意思的传闻,说柳小姐前些时日在茶楼里惩戒了一个不敬陛下的宵小,出了好大的威风!想来定是武艺超群。”
柳青山心里咯噔一声,这人明显是借引荐之名变相告状,故意来找她茬的!
可她连他是谁都不认识,思来想去也没得罪过对方,平白无故的。
有毛病吧!
正不得其解时,坐在侧前方的柳青云突然一脸为难地回过头,低声道。
“女儿啊,这人是大理寺少卿梁烨,之前因公和卫将军交往过一段时间,十分推崇其人品德行,自卫将军死后,他抓着点错处便会三番五次参爹,此番估计也是有意刁难你,一定要小心了!”
柳青山:……
合着她就绕不开卫惊弦这个圈了是吧!
她冷冷向梁烨看过去,气氛剑拔弩张,昏沉的皇帝却游离状况外,听见这话还莫名兴致高了起来,亲自朝柳青山招了招手。
柳青山硬着头皮起身,慢步走上石阶,在梁烨身边停住后朝御座俯礼一拜。
再抬起头时,皇帝笑问她:“可有其事?”
柳青山心里叫苦,还是如实答:“回陛下,确有其事。”
她想把话止在这,梁烨却在一旁乘胜追击:“柳小姐不妨说说,那男人到底说了陛下什么?”
这句补充成功钓起了皇帝的胃口,他也跟着附和:“朕倒也想听听。”
柳青山眉头一挑,有些不忿地瞥了隔岸观火的梁烨一眼,不得已道。
“回陛下,当日那男子当众诘问臣女,被祁王殿下休弃……是否是因为臣女不安于室败坏祁王府门风,臣女以为,陛下宣发的旨意是和离而非休弃,故而以其不敬之名,让人把他押去了衙门,打了二十大板以作惩戒。”
她避重就轻打算把这事揭过去,却看梁烨靠近了些,发出句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轻笑,随即义愤填膺似的,带着严肃的语气向皇帝行礼。
“陛下!那男子确实该打!微臣听闻他不但当众责问柳小姐,还大声咒骂,说柳小姐勾三搭四,水性杨花……人尽可夫!”
他一词不差把这话复述了出来,甚至刻意提声,说到最后一字一顿,端的是为她打抱不平的姿态,要的却是借这种官眷云集的场合,把这句谣言传遍天下,彻底给她贴上淫佚的标签!
这个时代下,对女子而言,名声与性命同等重要。
好毒的人!
柳青山嘴角抽了抽,实在不明白,卫惊弦到底有多大的魅力,才能让他们一个个想尽办法为他报仇。
皇帝迷离的眼神骤然幽深,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察觉到他情绪转变,柳青山赶忙一拜。
“陛下,事已了结,府尹大人也惩戒了对方,臣女不愿再做无谓的追究,恳请陛下恩准此事作罢。”
“可梁某怎么还听说,柳小姐当日有言,连皇上都对你感到抱歉。柳小姐是觉得,陛下应当对你致歉吗?”
柳青山噎住,胸口已然闷聚出一股气,梁烨不愧是伸冤断案的文臣,一张巧嘴,套路都环环相扣,誓不把她搞凉不罢休。
“好了……”柳青山正想着怎么补救时,御座上的人却适时发了话,他似是有点不耐:“不是说舞剑吗,青山,你会舞吗?”
柳青山略略松了一口气,赶忙道:“班门弄斧,还请陛下赐剑。”
侍卫的长剑被递到柳青山手上,梁烨却事不关己地要退开,搞臭了她的名声,却能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
“等等!”柳青山突然出声止住了他的脚步,而后转身朝御座一礼。
“既是梁大人进言相荐,臣女幸得此殊荣,此恩没齿难忘,还望陛下恩准,请梁大人为臣女伴奏,共创此剑舞!”
皇帝闻此请求,方才的不快已然一扫而空,笑出了声:“好啊!梁卿箫艺也是一绝,恰能与你相和!好好好!来人,给梁卿拿支玉箫来!”
梁烨警惕地看了一眼柳青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皇帝已经开口,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中秋的月圆出了一阵清冷的寂静,悠扬箫声从高台响起,如袅袅轻烟萦绕在宫墙之内。
柳青山手执长剑,随手一带,剑尖利落地指向了梁烨那边,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偏头盯住了抬眸的梁烨。
风声乍起。
柳青山身形单薄却挺拔,她舞的剑招很寻常,但看似随性的一招一式却凝聚着十足气势,像是潜伏已久的刃,将周身内力敛得干干净净,随手一招时抖落在剑尖,有种震慑人心的魄力。
她着的是一身素青衣,衣角纷飞,翩若惊鸿,飘逸得似是随风而动,招式却丝毫不乱,像是翩跹的竹叶。
竹叶在梁烨周身飘荡,似起似伏,似快似慢,那个女子的眼神仿佛从来没离开过他,在招式骤发时带着她剪水似的眸,径直撞进他眼里。
风过,扬起他鬓角一缕未挽净的发丝,抚动在心上。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慌张。
女子风流灵动,最后一招落,叮零玉碎声起,长箫骤然在他手中碎成两半,剑身微鸣,随着碎玉落地的清脆响声,将将点在了他喉结之上。
她仿佛下一瞬就能割破他的咽喉,但实际却把锋芒敛尽了,只余一点劲风惊过他颈间。
喉咙上仿佛能感受到寒铁的那一点冷意,梁烨紧紧盯住柳青山,唇抿得极紧,脸色都有些发白,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猛烈搏动,在那双含着戏谑笑意的秋水里,他险些喘不过气。
柳青山干脆利落收了剑,霎时把气势收得丝毫不剩,只余眉间能窥见一丝英姿意味,先是朝梁烨笑了笑,这才赶忙向皇帝请罪。
“陛下恕罪,梁大人箫声堪比仙乐,以致臣女太过沉醉,竟压不住不精武艺,将陛下的玉箫击碎了,还请陛下责罚!”
不但丝毫不打算向他赔罪,反倒怪起了他的箫声。
这女子……
睚眦必报!
此景于梁烨而言是风险,于座上人而言却是好戏,他笑得分外开怀。
“精彩!实在是精彩!箫声,剑舞与碎玉之声相得益彰,此舞不破不立!不碎不成!好!来人!给柳青山赐酒!”
杯酒敬来,柳青山张扬一笑,大方接过,一饮而尽。
梁烨手里还拿着半截玉箫,愣愣站着,目光盯在她扬起的脖颈处,女子的肌肤莹润如脂玉,咽酒时微微揉动。
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疯了似的想用酒解解渴,喉结滚动了一下,一个不合时宜的事实冷不丁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他……他其实还没娶妻。
*
插曲了结,舞乐声再起,祁王楚萧眼眸低垂,眉头略皱了下。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柳青山竟然会武。
看着那人神采飞扬的笑,楚萧的记忆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
自己曾以为的已然将眼前人看得透彻,是真的透彻吗?
感觉像是很久远的事情,可细一想也就在去年中秋。
当时卫月影还是不可一世的卫家独女,意气风发敢爱敢恨,借舞剑之名,收招之时,剑尖离她的喉咙只一寸。
事后卫月影大方赔罪,她笑着夸了句:“无妨无妨,月影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其后却再也没出过声,闷头喝着酒。
回程半道上非闹着下来走,抱着路边一堆色相不全的月饼回了府,见人就发。
等到终于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院子,却又抱着院子里那落了满地黄金的梧桐树不肯动。
见他跟过去,她却似是赌气:“你信不信,我就算无剑无势,也舞得比卫月影好看!”
*
梁烨:宇宙的尽头是真香。
柳青山:卫惊弦……恐怖如斯!
楚萧:你还记得去年中秋和我说过什么吗?
小作者:我,我……我其实还没收藏,还没评论,别说我有!……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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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