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望春 > 第63章 长夜万里,必有二星,照我儿百岁安平。

阎如风每日讲述一些,终于到今日,故事暂且告一段落,可小春却久久不能回神。

“先皇后举兵反叛......”小春由于长久的沉默,声音略微有些喑哑。

“你觉得她是对,还是错?”阎如风问道。

“或许无关对错,我只是想,她该在青史上留下一笔,而非埋没于无人问津的陵寝。”小春想了想,说道。

阎如风微点了点头:“世间本无对错,向来是胜者为王。倘若当年先皇后夺得天下,这些故纸青史定当为她所改写。她有魄力,万人往之她偏逆道而行,可她败给了时运。”

“那师父你,又是缘何被困?”小春望着阎如风,他问得直言不讳,他也当然知道这无疑是揭阎如风的痛处,可他必须要知道。

“因为......”往昔纷至沓来,十六年的不见天日终究没能抚平伤痕,重提旧事,阎如风又一次撕裂开腐烂的疮疤,他缓缓闭上双目,“信任。”

“世上没有比信任更柔软的东西,也没有比它更锋锐的利刃。一旦你将信任托付他人,便也将屠刀递到了旁人手中。于是自你信任他人之时,你的头顶便早已利剑高悬,你不知它何时会落下,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

“那柄你亲手交付的利刃会将你开膛剖腹,挖出你的所有秘密,践踏你的真心,将你挫骨扬灰付之一炬......”

“小春,不要相信,任何人......”

包括我。

......

隆清二十五年,宁府。

马车中,宁府的小公子宁川扒在窗沿上,一双圆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刚满十岁的小少年尚未褪去稚气,他伸出圆润的手,抓住了自己娘亲纪扶摇的衣角:“娘亲,你们都不同我去楚地玩儿吗?”

“近来武林中风波迭起,娘亲与你父亲为一派掌门,脱不开身的。”纪扶摇笑着拂开宁川的手,她笑得漂亮,可却无端的牵强,而她身边的丈夫宁白尘更是沉默无言。

“这一去恐要三月,我会想爹爹和娘亲的。”宁川眼泪汪汪,更伤心了些。

“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川儿一直想做大侠,如今能够仗剑远游,何不开心些呢?”宁白尘轻轻地为宁川拭去眼泪,揉了揉他的脑袋,“世上哪有这样轻易就哭鼻子的大侠?”

宁川吸了吸鼻子,抬手把眼泪抹去,嘟囔着:“大侠、大侠也会伤心,也会哭的啊!”

“好——”纪扶摇笑着抱了抱宁川,她抱得那样紧,就好像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拥抱在一起。

在宁川看不见的地方,纪扶摇唇角抽动着,轻柔而郑重地道:“那就祝我们的宁川大侠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平安顺遂。”

“时候不早了,让川儿走吧。”宁白尘扶住了纪扶摇的肩膀,纪扶摇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松开了紧紧抱着宁川的手。

“是,时候不早了。”纪扶摇怔怔道,她无比仔细地看着宁川的面容,似乎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底,她眼中似有一瞬闪烁的泪光,但很快又在阳光下消失不见,“川儿,你要一路顺风,爹娘都在这里,期盼你平平安安......”

“驾——”马夫扬起马鞭,吆喝着驾车前行,宁川不停地向爹娘挥着手,直到身影逐渐在远方遁去,纪扶摇终于按捺不住内心伤感,万敌之中不曾有分毫胆寒的江湖女侠,在此刻竟落了一滴眼泪。

宁川还太小,他不知道此一去,就可能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你说我还能再抱一抱我的川儿吗......”纪扶摇轻声问道。

宁白尘轻叹一声,握紧了腰侧佩剑:“无生剑已送来战书,我们为保全门派声誉,唯有一战。”

“江湖中人,生死由天定,我不畏死,我只是为川儿伤心。”纪扶摇喃喃道:“他还那样小,我们还没来得及看到他长大......或许我们早该退隐,避离这江湖纷争......”

“唰——”一阵风起,宁白尘耳尖一动,他敏锐地回过头去,却见宁府房梁之上,一黑衣人抱剑而立。

来去无踪,一念生杀,剑下无生者,故江湖称之“无生剑”。

“来不及了。”宁白尘抽出腰侧佩剑,纪扶摇也抚平心绪,拔出双刀,他们紧紧注视着不善的来者。

恶战,在即。

......

“噗嗤!”剑锋挑断手筋,宁白尘手中长剑骤然脱手,无生剑又是当胸一掌,宁白尘当即口吐鲜血,飞出几丈之远,“砰”的一声重重坠在纪扶摇的身边。

他们二人早已满身鲜血,狼狈不堪。

无生剑,剑下无生者,名不虚传。

剑锋抵上宁白尘的咽喉,无生剑面具下的双目低垂着,俯视着落败的宁白尘与纪扶摇:“我给过你们机会了,可你们却不走。”

血沫涌上喉头,却被宁白尘强压下去,他苦笑着握紧了纪扶摇的手:“扶风派在,我二人亦在,扶风派亡,我二人亦亡。”

“我们本无仇怨,只是有人要我来取你们的性命。”无生剑道。

“技不如人,甘心受死。”纪扶摇仰首凛然道,“多说无益,还请动手吧。”

无生剑沉默良久,他看着宁白尘与纪扶摇毫无惧色的面容,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在片刻踟蹰之后,最终还是握紧了手中长剑。

“黄泉之下,莫忘了记我无生剑业障一笔。”

“刺啦——”剑锋划过二人脖颈,瞬息之间,宁白尘与纪扶摇已双双倒地。

见血封喉剑,他们逝去得安详,甚至嘴角含笑。

无生剑看着她们二人,不知为何顿生惆怅之感。

他纵横江湖,杀生为业,到头来却反而是渐入迷障,不知自己为何人,不知自己该向何处去。

无生剑......他不叫无生剑。

面具被缓缓摘下,阎如风凝视着掌心面具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宁白尘与纪扶摇的尸首被他葬在青山之上,这一对侠侣的坟茔上放着一丛洁白的野花,与一张沾染了无数鲜血的面具。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无生剑的传说,人们都说他金盆洗手,就此封剑。

无生剑的传闻随着那张被尘土掩埋的面具一同消逝,而在皇宫东厂中,一位名叫阎如风的千户大人声名鹊起,他将在接下来的永熙一朝搅动风云,可千回百转,谁也不知今日的因果,何时会有报应不爽。

......

偏僻小道之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马车上驾车的中年人神情严肃,扬手一挥马鞭,那马儿吃痛,便跑得愈发快了起来。

“李叔、李叔!”宁川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我们为什么要走得那样快?能不能休息休息,我有些难受......”

李叔咬紧牙关,并未慢下半分。

他已收到消息,掌门双双身亡,而扶风派......

江湖上已无扶风派了。

他必须在仇家赶到之前,将少主护送到楚地纪家。

“少主,你且忍耐一下,我们再行六日,就可到您外公家了。”李叔正安慰着宁川,可他不知瞧见了什么,蓦地眉头一皱,即刻勒紧缰绳,只听那马儿嘶鸣一声,堪堪停住了马蹄。

而在马蹄半寸之远的地方,便是一道堪比刀锋般锐利的银丝!

有人设伏。

“李叔,怎么了?”跟在马车后的六名护卫也纷纷下马,围在了马车四周。

李叔沉下目光:“都是道上的朋友,不妨给个方便。”

接连的嗤笑声自道旁丛林发出,一伙强盗打扮的人手持弓刀,既然被点破了行踪,他们便也不再藏身了。

“朋友?你也配和老子当朋友?”为首那人穿着虎皮夹袄,黑面络腮胡,双目放着凶光,一派的土匪模样。他此话一出,身边的喽喽纷纷大笑附和。

马车中的宁川自然也察觉出了不对,他悄悄掀起帘子,看了眼外头的形势,轻声问着:“李叔,怎么了吗?”

李叔安抚道:“无事,少主,你且在马车中安坐便好。”待宁川点点头,将帘子放下,李叔这才对着那帮匪寇扬声道:“出门在外,与其结仇,不如多个朋友。在下与诸位非是朋友,可也不妨交个朋友。”

“诸位若是图财,在下这里自有金银奉上,我等只为借路。”李叔先礼后兵,至此话锋蓦地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危险,“倘若诸位执意结仇,我等手中刀剑,怕也是要见血了。”

若是寻常劫财的盗匪,听了这话想必威风也先去了三分,可那伙匪寇却浑不在意,哈哈大笑。

这是一伙穷凶极恶之徒,一滴冷汗滑过后背,李叔默默握住了腰间佩剑,向护在马车周围的侍卫使了个颜色,侍卫会意,纷纷点头。

“图财嘛,也是要的,只是受人之托,老子还得要点东西,你们还有车里那个小孩儿的项上人头,老子便笑纳喽!”贼首大笑之间,握紧了手中大刀,他目光凶狠异常,活脱脱一个亡命之徒。

“把他们的人头给老子砍下来——下酒!”

一声令下,群寇呼啸涌来,李叔大喝一声:“列阵!护送少主!”

四名护卫连同李叔一起结阵以挡,剩下两名护卫调转马车,护送着宁川向反方向疾驰而去。

刀光剑影,生死相搏。

......

大雨封山,道路湿滑泥泞不堪,马车已然被丢弃,在追杀中,护卫早与宁川走散,年纪尚小的宁川只能只身背负着包裹,在隐秘的山洞中瑟瑟发抖。

那泼洒的、刺目的血再次涌上宁川的脑海,他不懂为什么一瞬之间,所有事情便天翻地覆,他明明只是坐上了一辆去往楚地游玩的马车,却踏上了一条事关生死的绝路。

他还太小,他只能瑟缩着流泪。

“爹爹、娘亲......”宁川喃喃道,“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屡屡寒风席卷山洞,宁川不住地发抖。

他颤抖着手解开包裹,想找找有无火石之类的物什,可包裹中的一封信却吸引了他的视线。

信封上写有四字——“川儿亲启”。

这是宁白尘的亲笔。

宁川小心翼翼地将信展开,仔细地看着信中的内容:

“阅此信时,或已分别。然人生如宴席,欢宴过后皆是离散,古来如此,不必伤怀......爹娘亦想常伴川儿身侧,只可惜命运使然。世上若有一物,较性命更为珍贵者,曰义。人无义则不立,爹娘为义而去,此生无悔......”

“世间难得两全法,既已许义,再难念舐犊之情。爹娘无力尽为人父母之责,终不见我儿长成之日。人生在世,终有一别,惟愿我儿,无虑无忧,平安喜乐。”

“有言志异者,曰人魂可变为星辰。倘此当真,长夜万里,必有二星,照我儿百岁安平。”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信上,晕开了笔墨,宁川徒劳地睁着双目,任凭眼泪落下。

他竟不知那最后一次相见,却成了永别。

“郎当——”“铿锵——”一阵兵器行动之声自山洞外传来,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他们来了。

年仅十岁的宁川屏住了呼吸,握紧了爹娘赠给他的那柄短剑。

“呼——呼——”他几乎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格老子的,躲到那里去喽......”一阵搜寻过后,那些匪寇似乎没有发现宁川的藏身之地。

脚步声与谩骂声渐渐远去,宁川方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遮掩山洞口的藤曼便被长刀劈开,草屑飞溅到宁川的眼中,他呻吟一声紧闭双眼,下一刻锋利的长刀便抵上宁川细弱的脖颈。

粗糙的手掌羞辱地拍了拍宁川的脸,那贼首的双目在黑夜中似乎闪烁着狼一般的绿光:“小子,找到你了。”

刀锋在脖颈上留下血痕,宁川一动也不敢动,他第一次如此靠近死亡。

“老子也不想欺负小孩,只可惜你爹娘的仇家指明了要你的人头。”贼首笑道,“你知道你这颗头值多少钱吗?一千两白银,赚大发喽!”

宁川颤抖着,他只是个孩子,他害怕。可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宁白尘与纪扶摇,想起他们对自己说——

“我们的川儿,日后定是一位斩奸除恶的大侠。”

往日种种如白驹过隙,被今夜纷飞的大雨尽数浇灭,宁川握紧了手中的信,如此一个弱小的孩子,却在死亡的威胁下强装镇定,他看着那贼首,双目闪烁着执拗的光:“我的......我的爹娘呢?”

“你的爹娘?”贼首语气轻蔑,“死了,早死了。或许被抛到了乱葬岗,或许被野狼吃了,你放心,你很快也会下去陪他们的。”

手掌骤然收紧,年幼的孩子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恨的滋味。

一滴眼泪静默地滴落在地,正当那贼首要动手时,宁川低垂着头颅,突然哽咽着开口:“我知道......扶摇剑法的剑诀......”

拙劣的利诱,可宁川知道,他还不能死。

他要为自己的爹娘,为李叔,为扶风派所有人,报仇雪恨。

贼首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他有些惊奇地看着宁川:“你知道扶摇剑法的剑诀?”他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你想要一条生路吗,小子?”

“可老子不稀罕什么狗屁剑诀,还是一千两白银更痛快!”贼首挥刀砍去,宁川的衣衫被冷汗浸湿,他紧闭双目,牙关打颤道:“剑如平地风起,如飓生,扶摇直上,九章八十一式,可斩青天......”

刀锋在距宁川脖颈半寸之处骤然停了下来,那贼首打量宁川弱小的、颤抖的身体,半晌后嗤笑一声:“你倒真会些扶摇剑法的皮毛。”

“可上面的人直说要你的脑袋......”贼首摸着下巴思量着。

宁川却先他一步道:“他们不认识我......”

那双明亮的、天真的眼睛渐渐沉了下来,宁川看着贼首:“你会有办法的。”

那贼首似乎怔愣了一瞬,随即大笑道:“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未必有你这样的胆量。”

“好吧,好吧。”刀锋收回入鞘,那贼首攥住宁川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那你便同老子回山,将你爹娘的扶摇剑诀,一字不落地,给老子吐出来吧。”

......

六年后,永熙五年。

一个小喽喽匆匆忙忙闯入山寨大厅,向匪首傅莽禀报道:“大当家的,朝廷派来的军队,已经到山寨三十里外了!”

“急个鸟,慌里慌张的!”傅莽将酒壶一掷,那酒壶坠落在喽喽的脚边,登时碎了一地,“朝廷这些年派来那么些个软脚虾,都被老子一个个收拾了,还怕什么?!”

“义父,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妨听他说完。”傅莽座下第一位,坐着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他约莫十七八岁,可他眼中的算计与镇静,全然不似一个少年人。

六年前宁川被绑来山寨,后来竟渐渐得到傅莽信任,被傅莽收做义子,改名傅东海,他如今的地位,乃是山寨的二当家。

傅莽武功甚高,可胸无点墨,更不要说什么兵法诡道。这些年打退朝廷军队,全仗着傅东海的献谋划策,故傅莽也越来越信任他。

于是傅莽摆了摆手,示意那喽喽继续说下去。

“据打探,这次朝廷派来的人,乃是什么东厂提督,叫阎如风......”那喽喽小心着道,傅东海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只他低垂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亮。

“昔日皇帝践祚,政局不稳,叛兵四起,故朝廷无暇来管我们。如今天下平定,我等山寨自然也成了出头之鸟。”傅东海道,“此次出兵,不可小觑,义父当早早设防。”

傅莽点了点头,可他的神色却不耐烦得很,只摆摆手,抱住了身边的舞姬:“有理,此事便交由你去做吧。”

傅东海的嘴角勾出一抹隐秘的笑,他应声道:“是,义父。”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