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17章 第 17 章

万里黎慢慢抚摸着剑身，持剑在手，轻挥剑身，纵然在这天下最尊贵无比的紫宸殿，也因为这剑的剑势削弱了三分气势。

万里黎缓缓抚摸着剑身，良久不语，随后喃喃的道：”这把剑原是皇姐的爱物。当年我出征之前，皇姐曾经说过要将此剑赠我，可惜后来皇姐下了江淮，一去不回。此事也无人提起了，我原以为此剑已随着皇姐入殓，万万没想到，今日还有重见一天。“

瑞林小心翼翼的凑上来回禀道：”揽云阁的人说这剑一直放在，楚惠帝生前住的寝宫里，未曾有人动过，不久前，尚尊前去问起，一位打扫的宫人说是曾经打算送给皇上的礼物，今日便奉上。”

万里黎充耳不闻，见盒子里面还有张花签，近看上面秀雅的笔迹写着：“愿吾妹万里屰，且喜且乐，且以永日，姊万里璟。”

这是诗经中的一句话，希望欢喜快乐相伴，永远像生辰一样天天欢喜，若是自己在十六岁时收到这样的礼物，又恰逢凯旋而归，该有多高兴。

可惜，一切都终止于可惜这两个字吗？

就像当年十六岁的少将军，春风得意，踏马回京。自以为，长弓在背，利剑在手，何惧人心世事之流转，不畏阴谋诡计之侵袭。然而不过一月，就沦为罪臣，英雄梦尽碎，五十廷杖，几乎夺了她半条命。

昔日以为，纵然山水迢迢，只要逐风尚在，她千里奔袭，天下何处不重逢？可有些离别，是没有约定的。明明定好日子的相见，在梦中都可能寻不到。

逐风已亡，将军心死。

纵然七星临渊尘封十年依然锋利，纸上微微泛黄，留下的字句仍然还在，可唯独准备礼物，写下祝福的人芳魂已逝；就连过生日的人，也几乎面目全非。

物是人非，原来如此。

万里黎收回了剑，将其放到盒中，转身，不愿示弱与人前，摆了摆手说道：“收入库中吧。”

乍见旧时旧物，连万里黎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伤感还是怀念。或许有时候人往前走，是不能回头看的，见到了以前的东西，想起了以前的人，不是欢喜便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瑞宁见万里黎神色不对，连忙道：“还有秦侍人送来了一对玉镯，也算精巧。张侍应送来一件大漆嵌螺钿戏图柜，上面花鸟鱼虫，栩栩如生啊……”

万里黎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见，没有搭话，但兴致阑珊，刚想叫瑞宁别再说了。

瑞宁话锋一转，忽然说道：“其实这些倒也罢了，倒是沈贵人还送来一个大箱子，奴婢还没打开，也不知道是什么呢？皇上可有兴趣看一看？”

“沈贵人“万里黎强打起了精神。”是沈一诺送来的？”

“正是沈贵人准备的贺礼。”

万里黎挥了挥手：“让人拿上来看看。”

只见，两个宫人抬上一个半人大的木箱进殿，万里黎颇为惊奇，也提上了点兴致，这么大的箱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宫人小心翼翼的将木箱打开，刚刚展箱，众人便被惊艳到了，刚一入目居然是一株半人高的桃花树，甚至箱子一打开，空气中还隐隐的传出了青草与露水的香气，明明如今已是七月流火，却让人恍惚浮生一梦起，一梦到春华。

殿中，众人惊奇不已，万里黎忍不住凑近一看，更是惊艳，这居然是是一个大半个成人高的桃花树盆景，盆景历来被名家称为无言之诗，鲜活之塑，但向来以梅花松树的居多，形态多是少、瘦、疏为佳。

但这盆景却以桃花作为主树，桃花挨挨挤挤，一簇一簇的开满了枝头，却形态各异，有已经展开两三遍的花瓣，有的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有的却已经是在枝头怒放，甚至微风吹过整个花树，花枝微微颤颤，连花瓣上的露珠也如此神似，让人担心凋落。而桃花树下，是一面琉璃做成的池塘，池塘边是碧绿的青草，池塘上面还有细细的花瓣，落下连水面上的涟漪都烧制出来了。

万里黎看见眼前的美景，简直不敢呼吸，担心惊扰了这如梦如幻的一幕，这是……？

瑞宁看着眼前的盆景，心中暗暗称赞赴沈一诺的心思，纵然她在宫中多年见惯无数稀世奇珍，但是若放在这一盆桃花树前，却显得庸俗不堪，衬托出此物清新淡雅，不俗于凡物。

万里黎愣住了，良久连连称奇，看向瑞林说道：“这已经是七月了，从哪来的桃花树呀？”

瑞宁上去查看一番，随后回到：“皇上，这桃花树是用通草花细细制成的盆栽，通草花是江淮独有的手艺，匠人以一味草木作为原料,经过艺人巧手制成各式花卉。花瓣上的露珠应是细小的水晶，点缀上去，沈贵人好心思，知道皇上忧感春殇，特地送了一盆桃花树。"

随后又拿出一盒糕点说道：”沈贵人还特地给皇上做了一盒糕点，说江淮之人，有赏花祈福吃庆生糕点的习俗，讨个彩头。“

江淮的糕点？万里黎目光一滞，突然茫然的问了一句：”江淮广陵人过生辰时也会吃这些吗？“

瑞宁一愣，一股冷汗从他的后背上爬了上来，连忙跪下：”奴婢不知这些，要不要请来司膳局的人为皇上讲解一番。“

万里黎想起此话不妥，落寞摆摆手：”不用了，让糕点拿来吧，忙活一天，朕也饿了。“

小巧的两层食盒打开，先传来一阵清香，碟子上放着四色的糕点，桃花形状的是红豆年糕，上面用金箔细细点了金黄色的花蕊，清香的米香和软糯的红豆交织，年糕中间还有软软的红豆馅，香糯美味，龙井酥被做成了树叶的形状，淡淡散发着龙井的香气，清新悦目又勾人食欲，小巧的酒酿桂花糕，金灿灿的定胜糕，万里黎胃口大开，一口一个，没一会功夫，四个糕点就下了肚。

吃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抬头望了望瑞宁。

瑞宁不敢流露出丝毫尴尬，笑道：”皇上，晚上还有您的承天宴呢。“

万里黎这才罢了手，说：”沈一诺也是可惜了，本不愿意让他入宫的，谁知……“万里黎叹了口气，觉得有丝丝惋惜。”朕好像记得宫中有思贤阁，还有不少珍本古籍吧，内庭中人无事不得前去，你去给他递个牌子，只要是他有空的话，也凭牌子也可以去看看，“

瑞宁打了个千回到：”奴婢遵旨。“

唇齿间芳香犹在,自己在这锦衣玉食，想起还在远方北境的师姐还在戍守边疆，风餐露宿。

万里黎愧疚了一下，嘱咐道：”沈一诺初入宫闱，你要多多照料一下，别让他在宫里受了委屈，特别是他宫中的人，可安排妥当了。“

瑞宁知道万里黎的意思，世家势力纵横，宫中不少人都是世家举荐入宫的。

瑞宁道：”皇上放心。“

万里黎点点头：”嗯，人妥帖便就行了，以后的事情不要再问。“

瑞宁点头明白。

云吹云动，夕阳西下，金乌余晖缓缓退却。暖烟铺满清逸宫，清逸宫后殿的古树，都镀上了一层轻红的光晕。

沈一诺正倚在树下的摇椅上，漫读着一本食记。

张昌浩则和高逸商讨宴席上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就在一旁指挥着金玉和新程细细整理着等会承天宴要穿的服饰，就是他心不在焉，忍不住问道：“哥哥，为什么偏偏送了桃花盆景？虽然是个稀奇精巧的玩意儿，但和皇宫的珍宝相比，总是显得单薄了些，更何况还单挑了桃花做主景，若是皇上不喜欢，可怎么办？”

沈一诺细细回味书中语句，一边谈谈的说：“溯君说，皇上伤感春光易逝，特作百花图相赠，其实他并未摸透皇上的心意。”

“可是皇上很高兴啊！”

沈一诺放下书本，轻动摇椅，目光追随着树叶下的点点光斑，悠悠道：“我也是因此得到启发的，皇上作为一国之尊她在意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又岂会为了春光易逝而伤感？但我们也无需太过通透，皇上她还是一个女子，我们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去安慰皇上，若是皇上真的喜欢春光，那我便借江南之景，遥寄一枝春色，送予皇上。若是皇上真的感慨，岁月匆忙，时光如水般流逝。那我便告诉皇上不用那么紧张，总有一些东西你会记住的。既然是送礼，左右不过就是为了让皇上舒心些罢了。”

张昌浩点点头：“哦，我知道了，那为何要选桃花做主树？”

眼前浮光微炫，让沈一诺想起了御花园那一天，娓娓道来：“我不知道皇上的喜好，但溯君肯定是知道，当日作画之时，溯君第一个画的定是桃花，而且我看他的笔法本应更擅长写意，可偏偏就那一枝桃花用了些工笔的手法，只怕是想要细细雕琢，让桃花更像而已。”

张昌浩追问：“可哥哥不是问过高逸了吗？皇上从来未叫御膳房做过江南的点心。”

“皇上与溯君两情相悦，无人私语时的话，又岂能是高逸可以知道的，且溯君心系皇上，何故平白得罪我？一试又何妨呢？总归有些事情，做不做是要看我们自己。”

张昌浩歪了歪头：“嗯，但愿吧。”

这时，高逸却兴高采烈的过来传了话：“郎君，瑞林公公来传旨了，快去前殿领旨吧。”

二人仔细整理好了仪容，连忙赶向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