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18章 第 18 章

前殿，瑞林已经在前堂，林中等候了，他先宣旨将身后的礼物赏赐一一唱名，随后笑眯眯的走到沈一诺的面前道：“贵人，这是皇上特地嘱托叫奴婢给您的思贤阁令牌，有您若是有空，可以去思贤阁看看皇家珍藏的珍本古籍，恕奴婢多嘴一句，郎君之中，除溯君外，您可是皇上亲口御赏的第一人呢。”

张昌浩喜不自胜，看了看金玉，金玉点了点头，从袖中拿起一锭金元宝，放到了瑞林的袖口。

瑞林笑容更甚，躬身道别：“皇上对那桃花盆景和糕点赞不绝口，可惜承天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奴婢还要前去紫宸殿伺候陛下，恕奴婢先行告退。”

二人目送瑞林远去。

沈一诺静静看着手中思贤阁的令牌，却不笑不语。

张昌浩惊道：“瑞林总管送了令牌过来，说明哥哥的寿礼很是讨皇上的欢喜，哥哥怎么还不高兴？”

沈一诺牵强的笑了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皇上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可惜偏偏是在这宫中遇见，让他没有办法去单纯的去对待她，他从江淮而来，从不问俗事的少年阁中，走向波诡云谲的内庭，学着察言观色，为家族筹算，甚至去讨好她。可在皇上眼中，他居然还是那个陌上的少年郎，爱看书，喜欢古籍，不问世事。

暮色四合，夜色沉寂，携着流云，皓月缓缓飞上夜幕，忽明忽暗。蝉鸣阵阵，夏风不燥，为了庆贺万里黎的生辰，夜晚下的皇宫宛若精心装扮好的舞伎，披上了华丽的衣裙，点缀上了精巧的饰物，纤长的手画上了艳丽的妆容，随着轻歌曼舞款款而来。

笙萧琴音围绕着今日承天宴的主角，这一处凌波月舫一圈圈荡开。

凌波月舫虽然有舫之形，但以舫为名，其实并不恰当，至少沈一诺从未见过，占地近一亩之地的舫，凌波月舫的舫心是一弘池塘，如今池塘开满了密密麻麻的荷花，池中之中还有匠人巧思，放置了近百盏荷花灯，莹莹点缀在其间。

平坦宽豁的水榭半靠荷花池，正是承天宴宴饮之所--海晏河清。池塘两边是九曲游廊，宫人穿梭其间布景，上菜。荷花池对面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此时小楼临水台正有乐人起舞助兴。美酒佳肴，轻歌曼舞，令人心醉。

终于，万里黎携着凤尊入座开宴，内庭众人皆在其列，无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此时都是言笑晏晏。

倒是今年有些不同，尚尊率先敬酒，向万里黎祝祷：“旦逢良辰，顺颂时宜。哀家以此酒相贺。"

纵然与尚尊这些年来因各种事疏远，只是今天，见到那一柄七星龙渊，万里黎还是有些伤神的，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尚尊这杯酒再也无法敬自己的女儿了，唉，万里黎举起酒杯，遥遥相应，算是谢了尚尊。

尚尊放下酒杯，突然奇道：“皇上已落座，怎么今日还不见太女呢？”

凤尊连忙回道：“开宴之前，嘉儿已经向皇上禀明，要准备一份贺礼，因此待会儿才能前来相贺。”

尚尊含着笑意，微微点头道：“太女是有孝心的，似乎年年都给皇上不少惊喜，哀家记得去年她送了皇上一副万寿图，结字峻秀，落笔已有筋骨。”

提起女儿，万里黎泛了笑意，带着丝丝自豪道：“那是自然，嘉儿的字自然是好的。”

凤尊倒是自谦："也是多亏了上书房的师傅们细心教导。“

尚尊笑吟吟的说：”马上就是金秋九月了，太女今年也应该入住文华殿了，唉，就是可惜上书房今后空空荡荡，只剩下钰儿一人想来也是孤单。“

万里黎猜到了尚尊的意思，不想接话。

尚尊接着说：”哀家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先帝和哀家没有孙辈的福气。留下的孙女辈也只剩了钰儿和嘉儿两人。何必为了钰儿而单单开设一个上书房呢？不若让钰儿陪着太女一起入文华殿。”

四下皆停著，言笑之声不再，唯有丝竹之声回荡。

洛修越几乎立刻反驳：“尚尊说笑了，文华殿向来只能供三傅三少教导太女。郡王虽是皇室中人，只怕无缘文华殿。”

此话一出，尚尊的脸色有僵了，万里黎忍不住在心里担忧。

尚尊只是笑了笑：“钰儿只是听听诗词雅韵，就当多个伴读，绝不耽误太女。”

洛修越还欲分辨，万里黎抢先道：“尚尊是说郡王孤单？确实朕九五之尊，政事繁杂。连太女的功课都无法日日关注，确实不曾留意郡王的心情。”

洛修越着急的神色根本压抑不住，万里黎却悄悄对着他摇头。

随即捻起酒杯，又饮一杯，带着微醺之意道：“上书房空空荡荡，郡王一人读书确实容易害怕……可朕记得，伴读需要是官宦女儿，白身为佳，虽然说现在除玉碟，时间有些紧了，但若是尚尊执意如此，朕也愿意尊尚尊懿旨。让宗人府加紧办理，赶在文华殿祭礼之前……办好。”

万里黎一边说，一边饮酒。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身子也微微摇晃，似是喝醉了一般。

尚尊的脸色铁青，勉强的扯了扯嘴角：”皇上莫不是醉了。“

万里黎仿佛惊醒，迷迷糊糊的仔细看了看道：”朕没醉，刚才说到哪儿了？太女！太女，怎么还不来啊？这是要给朕什么寿礼啊？这么久？"

尚尊的脸色不好，凤尊见万里黎目的已经达到，又怕二人又出了嫌隙，抢先举杯向万里黎祝酒庆贺。

洛修越也连忙跟着敬酒，四下言笑之声，渐起。

无人再敢提文华殿之事，尚尊只能将此事搁下。

傅其琛看着尚尊终于住口，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四周都突然安静了下来，乐官也换了一首曲子。两旁游廊的灯光，一盏一盏的熄灭，整个海清河宴陷入了夜色之中。众人疑惑之时，只见两边长廊一位宫人抛出一颗彩球，就在彩球升到最高处之时，一只利箭袭来，贯穿了彩球，彩球砰的一声炸开，星光四射带来了一朵壮观的烟花，犹如将漫天星辰撒落，瞬间映亮了海清河宴！

众人惊魂不定，傅其琛感慨这烟花曼妙，凤尊，尚尊等却惊讶于这火光凶险，众人褒贬不一。

唯独万里黎，当即惊叹一声：“好箭术。”

这时，两边长廊同时抛出两颗彩球，两箭连发，皆中，以夜色为幕布，彩球在夜空中绽放，花瓣如雨，又似流星纷纷坠落。在这池塘上空化作星河璀璨，水榭就在池边，这一幕将海晏河清阁的众人仿佛带入了漫天星辰之中。星火灼灼，犹如火树银花尽在身侧，如梦如幻，终于有些人明白，这是有人以利箭射出，借火石之术，放一出倾世烟花。

一连二十六颗彩球，皆被利箭射中。二十六朵烟火绽放，这时两侧的游廊，连着前方的楼阁都放下了浅色的布，灯光亮起一些，浅色的布上突然出现两道影子，像是民间的皮影戏，随着皮影的动作缓缓讲述一个故事。

第一幕是一男一女骑马奔向茫茫大漠，随后，一个孩子出生，一家三口在这大漠之中安居乐业，此时，女子发现邻国西宛沙匪发生异动，女子帮助西宛平了沙匪作乱，铲除西宛王朝的奸细，救了西宛的皇女和皇子，西宛王有感女子恩情，让皇女与女子结拜为姐妹。

傅其琛明白了，这幕戏讲的是皇上当年三平西宛的故事，当年皇上被先帝流放西州，但是并未消沉而是潜入西宛，希望能缔结邦交，皇上助西宛三平西宛大祸，西宛王感恩皇上。后来大楚北方北庆国派兵来犯，西宛借兵皇上共同抗敌，击退北庆。

果然，这时再看皮影戏，敌国来袭，女子和西宛共同抗敌，终于守护了一方平安，接着西宛和女子的国家签订邦交，商定永不侵犯，通商共荣，两国百姓，欢欣鼓舞，从此开拓阔了大楚最重要的一条商道，大楚和西宛商贸往来，繁华似锦。

最后一幕，是大楚从边境至全国，欢欣鼓舞共庆大楚天子生辰。

曲调波澜壮阔，配合宫中乐官绝妙的演奏，令人如痴如醉。

就在故事结束之后，一个女童掀开幕布，小小的身影如雏燕般轻盈，借着彩绸飞身入荷花池中的一方花台，伴着浑厚的乐曲舞了一套剑法，她身穿一袭红色的轻骑装，长发高高束起。手握长剑，身姿灵动飘逸，但剑法凌厉，不是寻常取乐之舞，点剑而起，剑气凌厉，势如闪电。身形轻转，皎若游龙，小小的身子，却舞出了军中杀伐之势，

她气势如虹，越舞越快，一曲将尽之时。

她用剑挑起一盏花灯，借彩绸，犹如凤凰初啼，飞至海清河宴的平台。

刚刚才舞完一套剑舞，她微微气喘，额头上也有一层薄汗，却快步上前单膝跪下，将花灯献上，朗声道：”儿臣万里嘉，恭贺母皇生辰快乐，岁岁年年，万岁万宜。“

水榭之上，掌声雷动，万里黎忍不住走下高台，扶起那个小小的女童，接过花灯，俯下身子，细细为她擦汗，一边赞叹道：“累不累？好箭法好剑术，朕万万没想到嘉儿会给朕准备这么大的惊喜，这套军中剑舞练了多久？”

?

万年嘉仰头露着灿烂的笑容，粉雕玉砌的脸上虽然有微微的薄汗，但却连连摇头说道："嘉儿不累，母皇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