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之脸上的嫌弃于懵怔并无隐藏,即便陆淮商抬眼看他,也依旧没任何收敛。
虽然谢言之挺嫌弃陆淮商这般打扮的,但不得不承认,这样打扮的陆淮商,比起那一身正统的穿着,确实好看了很多,似乎连人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微微蹙眉,谢言之立即抛弃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奇怪想法。
走到餐桌前坐下,谢言之心不在焉地拿起碗筷,眸光随意一扫桌面时,不由得微微怔住了。
桌上的这些早饭,居然都是自己往日里喜欢吃的东西。
这……
谢言之疑惑,那看向陆淮商的眸光也极是不解。
“吃了早饭,自己去练武场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谢言之盯着桌上的菜,闻言带了几分试探。
“你……看着我扎?”
“我还有事,一个时辰后回来。”
谢言之挑眉,哼笑两声:“一大早能有什么事?莫不成是去私会家人?”说着,谢言之的眸光,又还陆淮商上下扫了一遍。
越看谢言之觉得越是这么回事。
不然这陆淮商今天好端端的开什么屏?
陆淮商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抬了眼,就看到对面人的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几分八卦跟几分戏谑。
陆淮商放下碗筷。
“皇上下旨重查大将军府的案子,我去协助楼大人办案。”
谢言之心脏一紧,脸上的表情都僵了几分。
陆淮商看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心里有些抽疼,也想伸手握住他的手,却又不敢僭越。
外头大雪依旧,冷风吹来时,吹得人浑身发凉。
“哦……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下旨重查谢家的事了。”
谢言之说得随意,拿着筷子的指尖却逐渐用力。
他想掩盖自己对这个事情的紧张和在意,拿了筷子夹菜故作食欲大开的样子开吃。
陆淮商微微蹙眉,拿起汤勺盛了碗清甜素汤,放在他的手边。
“六月飞雪,必有奇冤,谢家的事,可见连老天都无法无动于衷,若不能还谢家一个公道,这场雪,便不知会下到何时。”
“你相信谢家无辜吗?”谢言之垂了眼:“当初皇上连下两道圣旨处斩谢家,可见已经是罪证确凿,翻案重查?谁信?”
“人不信天信,我信。”
谢言之心里狠狠一震,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陆淮商的眉眼依旧很冷很冰,可瞳孔里却似乎透着魔力,似水漪波动,似无尽的深渊,却莫名地又能安抚人心。
动了动唇,谢言之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县主的儿子,是郑国公府里不务正业的少爷,会对大将军府的事上过问两句,已经是难得了,若再说下去……
“此事,也是大长公主授意,让皇上重查的。”
谢言之脑子里的思量,因这句话忽低断裂。
他受不住这样诱惑,忍不住等待着陆淮商的下文。
为了符合郑浑的这个人的性子,谢言之装出随意的模样,像是听趣事般地看着陆淮商。
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更自然一些,他顺手端起手边的汤喝了一口。
素汤清甜,带着几分淡淡那酸味,一口喝下能在齿间回味悠久。
谢言之喜欢这个味道,不自觉地又喝了不少。
陆淮商看着,眼里的神色似乎也柔了几分。
他指尖微微一动,拿起汤勺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素汤,便轻轻吹了两下。
“异雪不停,民心不稳,谢家必须翻案。”
一口饮下甜汤,陆淮商放下碗起身就走。
“等我回来。”
谢言之一怔,急忙将筷子放下小跑上去一把抓住陆淮商的手!
陆淮商脚步一顿,扭头看他。
谢言之讨好一笑,嘴角边上两个浅浅的梨涡骤现。
“那个……表……表哥……你去查谢家的案子,能不能也带上我?”
这一声声的表哥,喊得谢言之自己鸡皮疙瘩都快要出来。
但他也只能忍着,毕竟陆淮商现在确实是郑浑的表哥。
就是便宜了这家伙了!
好歹他自己还大陆淮商两岁,现在却因局势所迫喊他表哥!
谢言之暗暗咬牙,陆淮商要是都不带自己,他就彻底闹翻,省得再被陆淮商管东管西的!
陆淮商微微蹙眉,眸光看向那抓着自己的手臂的小手。
那只小手白净玉嫩,一看就是被人精心保养,没吃过苦受过罪,连着指甲盖都白净似葱,好看得紧。
谢言之一脸乖巧,抓着他的手臂一点也不松开。
“你就带我去呗,我跟着你学习学习长长见识好不好?我保证……嗯,我发誓我一定乖乖的绝不捣蛋,行不行?”为表诚意,谢言之还歪着头,可怜巴巴看他。
陆淮商没有说话,喉头却忽地滚动了两下,他移开视线,不再看这挂在身上的人想将手臂给抽出来。谢言之一急,两手顿时抱得更加用力。
他死活不撒手,像个狗皮膏药似得。
果然,陆淮商蹙眉了,一把将谢言之地后颈给提了起来!
“你想出去?先扎好马步,等我回来你若还有精神,再带你去。”
言罢,天将谢言之给放到椅子上坐下,人就大步离开。
谢言之怔了一瞬,气得之桌上张牙舞爪,恨不得一碗给他砸去!
但最终也只能忍住!
好歹也算答应了不是?
他现在受管于陆淮商,有些事,实力内恢复之前,确实并不好办。
关键是他就算是想知道谢家的事,至少也得师出有名。
匆匆吃了早饭,又拿过桌上余下的甜汤一口喝了,谢言之便转身去了练武场。
他一个人半蹲场在中,练习扎马步,重新打下盘练体。
林雕守住一边,看着那位爷清瘦的身影,再看看这漫天学雪,忍不住怀疑这位爷脑子是不是坏了,居然这么听话。
连芳华县主听到下人的回禀时,也颇为意外。
她这个儿子,难道真的转性了吗?
周嬷嬷听了这样的回禀,也有些感触,也很是心疼。
她那个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什么时候遭过这些了……
“县主,要不要去看看小少爷?”周嬷嬷还是担心:“毕竟这外头下着大雪,若是病了,那县主不得心疼吗?”
“算了吧。”芳华县主轻叹:“他难得肯立起来就不要去扰他的性了,免得他看到了我,又前功尽弃。”
周嬷嬷不忍,也只能点了点头。
芳华县主突然又问:“对了,之前将浑儿打伤的人,还是没有查到吗?”
“没有。”周嬷嬷探:“那天小少爷去了竹雅阁亭便不许人再跟着,那边的人并不知道那日小少爷是约了谁,也没注意到看到他那里有谁出来过。”
芳华县主不由得叹息里。
她那儿子,估计是惹到了什么铁板。
被芳华县主猜测到这块铁板,此刻在前往风刃酒馆的路上
这风刃酒馆,是江湖上的一处悬赏堂。
江湖上的恩怨厮杀揪斗,都是风刃酒馆这边发布与结算的。
风刃酒馆不止京城里有,外头也有。
由风刃酒馆发布的追杀令,朝廷一般都不会干涉。
自古以来,江湖与朝廷,虽然是分开的两个阵营,但在国之大事的跟前却不分彼此,这其中的纷纷扰扰却又互不干涉。
朝廷的人在这里不能随意动手,风刃酒馆的人离开这里,也不得危害无辜。
一大早,陆淮商便来了这里。
马车缓缓停下时,他披着墨狐大氅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一身的气度无双冷而不利,散开了长发随意玩着个发髻的样子,更是优雅清贵。
虽是投身入伍之姿,却一身都是风光霁月,走在哪都是许多人胭脂红的乘龙快婿。
就是可惜他眼高于顶,京城里诸多的大家闺秀他一个也看不上眼。
陆淮商踱步进入风刃酒馆,那一身的气质装扮,瞬间就吸引了酒馆里众人的眸光。
这里的人一眼扫去,全是腰佩兵刃,或是背带斗笠之人。
饮客不多,但看出来都是行走江湖的好手。
还有人的直接在角落里喝的酩酊大醉像摊烂泥一样,却无人过问他这般姿态丢不丢人。
陆淮商侧头看去时,第一眼就看到他那把放在桌上的佩剑,露出的剑柄处似乎还沾染着几分血迹。
“这位爷是喝酒呢还是来这里挂单啊?”
在风刃酒馆,喝酒是领单,挂单是悬赏。
小二小跑过来,谄媚的模样微佝着身体,但步履轻盈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陆淮商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找人。”
“这……不知道爷是找谁?”
“他是来找我的。”
二楼处,突然有道声音传来。
小二仰头一看,脸上的小顿时更加热情。
“原来是来找酒仙人的,爷楼上请。”
陆淮商径直上了二楼,到门边时,苍鹭被他留在外头。
房间的窗边处,靠着个有些不修边幅的男人,男人腰间挂着个酒葫芦,并两把佩剑,略显凌乱的头发,额头绑着跟黑色的摸额,神色间全是慵懒随性,可房门被推开的那瞬,眼中却透过了锐利。
陆淮商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与他相比一者如同九霄神祇,一个则是凡间草莽。
盯着陆淮商的身影看了须臾,男人忽地嘁了一声,有些不悦。
“一个男人长得这般妖孽做什么?”他说着话,将身边的一个布包扔到桌上:“你要的东西,拿出来了。”
陆淮商不急着开口,他先是走到桌边将布包打开,里面放着衣袂手指般长有三只宽的墨鱼黑石。
石头上正面刻着鱼尾,反面刻着龟壳,中间是两把交错的长剑。
这是男人从荣国府拿出来的玄鱼符,也是私符。
但其实这东西,是大将军府的私符。
更是当年先祖皇帝所赐,给谢家的无上殊荣。
也是前日陆淮商找到这人,让他帮忙去拿的。
男人是江湖中人,因好品酒,剑法又是出神入化,故而得了一个酒仙人的称号,实际本名叫司徒南。
前两日时楼清风找到他说要让他去探一探荣国府顺便在拿这个东西出来,陆淮商就知道此事非司徒南不可了。
谢家倾塌,便天变异象。
京城中有不少人如今都是是惊弓之鸟。
宁杀错也不放过。
陆淮商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给人丁点的机会,他直接来了风刃酒馆找司徒南。
结果很好,司徒南没有让他失望。
司徒南突然说:“东西我拿出来了,不过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嗯?何事?”陆淮商将东西直接收入袖中。
司徒南道:“荣国府最近在找边疆老人。”
陆淮商微微蹙眉,不知这边疆老人又是什么人。
司徒南起身伸个懒腰:“边疆老人医术卓绝有赛华佗的称号,但这个人性格古怪,不按常理出牌,来京城前我还听江湖同道说起,这老家伙最近的研制一些旁门左道的用药,有些癫狂。荣国府突然想要找他,你猜猜是,是准备用来对付谁的?”
陆淮商脑子里第一时间闪光的就是宫中那位的脸。
毕竟那位近几年来,也开始追求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后宫中位的皇后,更是在三年前凭着进献的丹药,从贵妃一跃成了皇后,连帮她炼丹的道人都被封做了国师。
而荣国府又是张贵妃的娘家……
陆淮商的指尖微微发紧,眸色阴沉了不少。
司徒南突然走向门边。
“你要我做的事,已经办了,救命之恩已还,不再相欠,以后还是别见了吧。”
陆淮商道了一声多谢,也跟着转身离开了风刃酒馆。
他没立即回去而是转头去了楼家,不过楼家父子不在,下人禀告说是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略一思量,陆淮商干脆打道回府。
他回到梧桐园时,刚好一个时辰。
练武场上“郑浑”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扎完了马步,又练了会招,此刻正在房间盘膝,修炼内功。
跟之前一样,不过须臾,谢言之就弄得自己一身汗渍,不过身上的疲惫与酸劲,比起之前好了不少。
又是将丹田里薄弱的气息游走过全身的筋脉,收手时,谢言之低低呼一口气。
他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急得忙要下床,谁知才刚动了乱动,一股麻劲突然袭来,让他犹如失去知觉了般,让他两个踉跄猛地往前扑去。
同时房门被人推开,陆淮商的身影也走了进来。
他眼神一凛,跨步一跃,便将床前险些摔倒的人,一把接住。
沉香微入鼻,未饮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