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之昏厥了,人发着高热,连唇都烧干裂了。
此事苍鹭不敢让外人人知道,更不敢叫芳华县主知晓。
要是芳华县主知道她好好的儿子,才交给他们家公子一天,就成了这样,先不说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会不会被发落,就是他家公子只怕也会跟芳华县主产生嫌隙。
将人带出兵器房苍鹭也不敢把他送回去,而是先将他安排在梧桐园的偏房,让林雕照看他飞奔出去找人。
回来时,苍鹭是带人翻墙进来的,被他带来的是个年近三十的男人,男人容貌年轻,却双鬓已白,被苍鹭带着翻墙进来时,差点给他颠吐。
一落地,他忙不迭推开苍鹭跑到墙角连连作呕。
苍鹭有点焦急:“行舟先生,还请您再快一点吧。”
“快什么快?没看老夫头都晕了吗?呕……”行舟又吐了。
苍鹭额上的筋脉突突地跳,想再催催可看他吐得厉害,又只能把话咽了下去。
行舟作呕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他咬牙切齿,指着苍鹭:“下次再莫名其妙把我掳了飞檐走壁,就是陆淮商那小子来求我也休想我出手!哼!”
猛地一甩广绣,行舟傲傲娇娇地朝里面大步走去。
房间里,谢言之睡得浑沉,脸色红得有些吓人。
林雕守在这里,拿了冷帕子给他敷头,但效果不显。
行舟踱步进来,将林雕撵开边侧身在床边坐下。
他拿过谢言之的手腕准备把脉,却忽地发现谢言之的手腕上居然显露了红痕。
行舟疑惑,掀开衣袖,瞬间就见得谢言之的手臂上布着一条条的痕迹。
全是被人抽打出来的,看起来像是鞭痕,又不太像。
行舟随即皱眉。
“啧,陆淮商这小子玩得太狠了吧,这小公子细皮嫩肉的他居然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林雕跟苍鹭都噎了一嗓子。
行舟啧啧几声,摇着头,脑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颜色废料,他指尖点在谢言之的手腕上开始仔细把脉。
但这脉象……
行舟皱眉。
苍鹭跟林雕心里也跟着悬了起来。
“行舟先生,这小少爷怎么样?”
行舟嘶了一声:“他这是寒气入体,内火郁结……问题不大,就是让你家公子收敛点,别玩这么花,他身体弱受不住。”
林雕与苍鹭互看一眼,眼神都变得有些怪异。
“行舟先生,公子跟这小少爷……不……不是那种关系……”林雕脸都红了。
行舟挑眉:“不是?那这人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还带我翻墙进来生怕被人知道一样?”
苍鹭欲哭无泪,实在不知道这行舟怎么会这么想。
林雕也无奈了。
“行舟先生,这是国公府上的小少爷郑浑,芳华县主让我家公子教他武功,但这人才刚刚第一天就成了这样,我们自然是不敢让人知道,也请先生保密。”
“原来是这样,行吧。”行舟拍拍手,吩咐苍鹭:“把我针包拿来我给他施针能好得更快些,你们一会去外头抓点药,煎了后拿回来服下,明天一早就能活蹦乱跳的了。”
两人连忙应是照办。
施完针,行舟低低呼一口气,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银针,一边打量着这床上昏睡的人,那眉头越拧越紧的模样,也不知是想起什么。
苍鹭跟林雕看得狐疑,行舟突然扭头对他们两人说道:“陆淮商那小子要是回来了,你们两好好劝劝他,这小公子可比那个谢家三郎好看多了,让他放弃那谢家三郎吧,考虑一下这小公子也不错啊。”
苍鹭跟林雕瞬间不太想说话了。
这行舟先生不着四六的样子,他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果然,如同行舟说的一样,施了针,吃了药,第二天一早,谢言之的高热就退了,人也醒了。
只是身体还有乏力,人也困倦。
捂着额头,谢言之呆坐在床上缓了许久,才重新盘膝调息。
当内力运转身体的几个周天后,谢言之通体出了一身的汗,人才彻底舒服过来。
就是这身上,黏稠得紧,怪难受的。
“陈绍,去弄点热水过来,我想沐浴。”
谢言之开口吩咐,顺手拿过哦旁边架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汗。
外头,苍鹭推门进来:“小少爷,你才刚退热,一醒来就沐浴不太好吧。”
谢言之一怔,扭头看向苍鹭,又重新打量起四周,这才反应过来,这间屋子有点陌生。
“……”谢言之沉吟着,忽地皱眉:“这里,是梧桐园?”
苍鹭点头。
谢言之揉揉眉心,虽然没有说话,但苍鹭莫名感觉他似乎骂得很脏。
“热水,我要沐浴!”谢言之忽然恶狠狠地瞪着苍鹭:“再废话!家法伺候!”
苍鹭眉头紧皱,转身去给他安排。
房间的门重新关上,谢言之深深吸一口气。
再一想到这里是梧桐园时,他眼底精光一闪,嘴角闪着几分邪恶的笑容。
小半个时辰后,谢言之要的热水准备好了,他站在浴桶边上,指尖伸入水里试着水温。
苍鹭木着脸在一边安排下人倒水,再一想到这位“爷”的娇气还有折腾人的手段,又吩咐下人拿了香油跟花瓣过来,准备放进桶里。
谢言之愣了一下:“那是什么东西?”
苍鹭道:“这是松苍香油,小少爷沐浴的时候不是都要放这个吗?”
谢言之皱眉,接过香油闻了闻:“这太难闻了,换沉香油吧,这些花瓣就不要了。”
苍鹭意外。
花瓣不要就算了,毕竟这位爷心情好的时候也不要花瓣的,心情不好想折腾人的时候才要。
但是这沉香油是怎么回事?
这位爷不是最讨厌沉香油的吗?
苍鹭愣住没动。
“有问题?”谢言之微微歪头,邪恶一笑:“或者是龙涎香也可以。”
苍鹭果然转身:“小的立即去换。”
“嗯~”
谢言之满意点点头,待得屋里众人退下,脱了衣衫就直接钻进浴桶里面。
沉香味辛,但能行气止痛温中止呕,谢言之自小就喜欢这个味道,当然,陆淮商却十分厌恶这个味道。
想到这个,苍鹭拿来沉香油时,谢言还往水里多加了几滴沉香油。
味儿香香的,但陆淮商肯定觉得臭臭的。
满意了!
谢言之连脑袋都浸泡了进去。
此刻,梧桐园的院门外,那个厌恶沉香味的人才疾步而来。
一进院门,陆淮商便问苍鹭“郑浑”的情况如何。
苍鹭神色有些尴尬,还是老实交代,说“郑浑”病了。
得言,陆淮商脚步一顿。
“病了?”
“已经请了行舟先生来看过,施了针,也吃过药,今早便已经醒了。”
陆淮商眉宇轻蹙,似有些不悦:“又在玩什么把戏。”
“这……”
苍鹭不敢接话。
要说这少爷没有玩把戏,病得太巧合了,要说玩什么把戏,他这病又却是实实在在的。
陆淮商也没再说什么,大步朝前迈去。
推开门时,陆淮商神色一凝忽地转身闪开。
嘭!
房梁上突然砸来一包东西,擦过陆淮商的耳边,几乎正中苍鹭的脸上!
苍鹭反射性地拔刀一挥!
嘭!
那包东西砸开,瞬间溅了苍鹭跟陆淮商一脸都是!
是一包水!
水珠还沿着陆淮商的发梢颗颗滴落,晶莹剔透。
陆淮商眉头瞬间紧收,几乎拧成了川字,眼里的戾气几乎快掩藏不住。
苍鹭顶着满脸的水,立在门边也有些生无可恋。
他就是说这位“爷”不是个好相与的。
但这个水……
苍鹭感觉这个水有些不对劲。
陆淮商也捻了捻指尖,递到鼻尖仔细辨认。
结果这水……
“沉香味?”陆淮商心里微紧。
苍鹭脸色骤变,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有些咬牙。
“发现什么,说!”陆淮商声音几乎能冷到掉渣。
苍鹭摸了把脸,把头埋得极低。
“这好像是……小少爷的……洗澡水!”
……
离开梧桐园的路上,谢言之身上披着陈绍拿来的新斗篷,这斗篷银白,上面绣着几篇银竹,领子处搭配着白色的皮毛,衬托得谢言之的脸犹如巴掌般小巧精致。
他信步闲逛悠然自然,却让这梧桐园的不少人,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低头快走。
那模样生怕叫这位爷给抓住一般。
谢言之见这境况,忍不住摇头啧啧两声。
他抬起手腕,指尖弹了弹手腕上的槐木猪。
“郑浑,你说说你以前究竟是有多面目可憎,弄得这梧桐园里的人见了你都躲得远远的。”
郑浑依旧没有反应,安静到他之前的出现像是谢言之的幻觉一般。
如果郑浑能醒来的话估计也得怼他一句: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又做了什么……
谢言之放下手腕,抬步再往前时,神色间不由得怔了一怔。
他看到这院子里栽种着的梧桐树。
这梧桐树枝繁叶茂,初步估计需要合两人一起才能团抱得完。
指尖微微发紧,谢言之踱步站到了这梧桐树下。
在曾经的大将军府,也栽种这这样的梧桐树,不过那颗梧桐树十分粗壮,枝繁叶茂很是壮丽。
那是他父亲当初成亲时为他母亲种下的梧桐树。
梧桐树的花语,有着情窦初开之意,也象征了忠贞忠诚之感。
儿时他们兄弟就是那梧桐树下练武戏耍,开花的时候他们还会打了花下来,摘掉花根,将□□放入嘴里轻抿。
梧桐花的花味清雅,亦如情窦初开的儿女般微甜,香味缠绕在舌尖能久久不散。
他爹闲事也喜欢用这梧桐花花干泡茶。
如今谢家没了,不知道家里的那颗梧桐树……怎么样了。
微微眯眼,谢言之忽地大步上前,他拿出一把从兵器房里顺手的匕首,三两下就给这梧桐树上刻了几个图案。
是一条大花蟒缠绕着树干的欲要下树的形态!
陆淮商刚刚收拾干净,听到下人禀报这里的境况时,赶来一眼就看到这树干上的大花蟒,他眼神阴鸷到眯了起来,身侧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这小少爷怎么愈发过分,明知道这树是公子亲手种的,怎么还……”旁边有大胆的下人忍不住嘀咕。
苍鹭瞥了下人一眼,给他屁股踹了一脚!
陆淮商闭眼压抑着怒意地吸一口气,他站在树下没忍住一拳砸在树上!
结果。
哗地一声,有东西掉了下来!
陆淮商反手一掌打去!那东西瞬间炸开,里面飞出的碎末,几乎糊了他一脸都是。
围观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陆淮商狠狠闭眼,连紧逼的嘴角,都透露出了杀气!
很好!
他忽地一笑,却让在场众人瞬间头皮发麻。
见势不妙大家瞬间散开,只有下苍鹭独自一人呆在原地。
苍鹭下意识低扭头四看,发现林雕早都躲得远远的去了。
“……”
“苍鹭,你看管郑浑不利,让他在梧桐园里惹是生非自己去领三十军棍!滚院外伺候!”
苍鹭欲哭无泪,又不敢求饶,只能含泪领罚。
陆淮商忽地转身,两个踏步就飞身而去。
他直接去了郑浑的院子。
此刻的谢言之刚回到院里,拿了纸笔正在作画。
他画的也不是什么花花草草或者苗条美人。
他画的是大将军府后院的景致,是家里的那棵梧桐树。
梧桐花开,情窦初开。
阖家团圆,却旧景不复。
指尖抚摸过画中景像时,谢言之不由得眼角微红。
倏忽,嘭地一声,房间的门被人一掌劈开。
门口,陆淮商浑身阴鸷地立在那里,谢言之见他来势汹汹,怕他损坏了东西,下意识地将桌上的画移向旁边。
他这一动,也让陆淮商跟着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