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来 第4章 探听

烛台上灯火袅袅，窗外一缕风映着桌前姜念的眼里忽明忽灭。

萧映竹最后投来别具深意的视线还反复映现在她的脑海里，心里思绪微乱，手中正欲抬即落下的笔就被搁置在了砚台上。

桂枝从门外轻轻敲了敲，声音在外头响起：“小姐，厨房里做了酸梅汤，桂枝盛来了些。”

姜念抬手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萧映竹的事情，开口让桂枝进来。

瓷壁冒着蒙蒙雾气的小碗被桂枝轻轻搁置在木桌上，见到姜念似有一抹焦疑，桂枝担心地向她投去了视线。

“…小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姜念掩去心里的疑虑，摇了摇头。

“未曾，父亲与国公爷谈完后怎么说？”

下午与萧映竹定好合作关系后，听家仆所道高官来访的姜父便立马从府里赶到了水稻旁的仓库里。

随后便让姜念先回府上。

临近戌时，常跟随姜父的小厮才出现在府里，桂枝当即按照姜念的吩咐上前去询问。

桂枝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再看向姜念时，姜念脸上已没有繁杂的思绪。她眨了眨眼，想到自己可能是看花了眼，便没再多想，毕恭毕敬的回道。

“回小姐，他也不知，但他们似与老爷言谈未久便告辞了，或许有未谈及要紧之事。”

姜念捧起装着酸梅汤的瓷碗小品了一口，便听到桂枝再度出声。

“不过……那小厮说老爷明儿会召小姐前去详谈，还请小姐做好准备。”

姜念从酸梅汤上抬起眼，目光落至桂枝的脸上，见自己丫鬟有些忧切的模样，她安心的朝桂枝一笑。

“没事，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姜念思考事情的时候向来不喜他人打扰，桂枝深知这一点，也便没再多说，转身轻轻地掩上了木门。

窗外天空暗蓝，一缕薄云遮挡住了明月的皎洁，想到仓库里还堆积着的货物，姜念并没有贪图放松时间，将瓷碗搁在一旁，再次提笔往纸上写下了接下来的安排与计划。

梁都最繁华出名的酒楼高处雕花窗开着。

暗黑色的鸦从夜色里一掠而过，飞至窗边。

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了少许吃食随意推至它的面前，又从它的足上解下了随附而来的纸条。

鸦羽般的睫毛随着主人的垂眼掩去了眼底似毫无波澜的情绪，他意兴索然的将纸条烧尽，任由旁边啄完食的鸦从窗外飞向远方。

小二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客官，茶来了。”

等了片刻，见里面无人应声，店小二再度敲了门后，便轻轻将茶点端了进来。

桌前人一身红衣，因风而吹的稍散墨发与月光下衣上的暗红相衬，更是映着他冰冷无情的脸上更加冶艳，隐隐有着些许杀伐的味道。

店小二心里一惊，碰着盘的手略微一晃，连忙将茶点小心放置到他桌前，低着头忙不矢地退下了。

木门开后又闭合，雅厢内一时静默。

在他空着的对座，也被店小二放着一盏茶倒好的茶。

从袅袅升起的薄烟到微凉的杯壁，他的神色也未见有不耐，直到门被再度打开，对座的人姗姗来迟，他才悠悠地掀起眼皮。

来人推开门就朝他打了声招呼，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放在桌沿上的茶杯随意转了转。

“来迟了些，路上被一点儿破事绊住，我开门见山，按你所想找的方向查了查，还真发现了些问题。”

秦览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双手交叉扬着唇看向他。

“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人躲藏的极好…，正处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萧映竹勾着唇将瓷杯放置桌上，没有回答。

秦览倒是不在意，他侧着头看了眼外边一片漆黑了无星辰的夜空，双手抬起枕着脑后继续道。

“他最近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点下手，我猜呢，他近期最想解决的目的同与你这次来这儿想处理的目的一样。”

秦览瞥了眼夜幕下繁华热闹的梁都城，街上行人欢声笑语，在上空隐隐若罩的深谙诡谲局势中，这儿像似不曾受到影响，一片祥和安宁。

萧映竹撑着头微移视线，把隐匿在窗下阴影处的暗色羽毛挑了出来，捻在指间如玩弄一般随意转了转。听完秦览的话，他像是愉悦至极，就连轻且慢的嗓音透着少许似不经意流露的欢愉。

“还需再等。”

见到萧映竹没有再继续延续这个话题的想法，秦览索性便把话题直切入到了他这次好奇的点上。

“我听说你今儿和这里的一个小姐谈生意，真的假的？真没料及你也会有与其他人合作的一天。”

秦览从盘子上挑拣出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嚼着，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我现在倒是有点儿好奇是哪家小姐。”

窗外忽乍起的风将考桌上茶盏里的水纹吹得稀碎，萧映竹的目光浅淡地落在鸦羽上，捻着它的手略微一松，即浮起的羽毛便随着风向飘上了黑夜的高处隐而不见。

隔天一早，姜念与姜母吃完早饭，就收到了姜父的传话。

早已准备好应答的她自是做好了完全准备，带着手中这两月来用的方子便前去了书房。

姜父对自家女儿向来和气，见到姜念从外边唤声进屋便将手中的账册放回桌前。

他脸上依旧如常般的笑容，但与先前对比，面庞气色似光亮了许多。

姜念朝姜父行礼后乖巧道：“父亲。”

姜父微微颔首，见姜念已经到来，他的目光在账册上稍作停顿，最终拿起将册子递给她。

“先前你说想着手关于稻田除虫之策，我尚存疑虑，但未曾想仅数日之间，你便能有这般成就，竟能得到当朝国公爷的赏识。”

姜念接过账册，还未翻开，就听姜父继续道：“昨日我一并去看了你所种植的水稻田，长势很好，先前所说的话，我便即刻践行，接下来就依你当时所说的来。”

他笑着看向姜念，右手轻轻抚了抚袖口，话语微顿，又继续开口。

“我会把药铺的一些账务一并交于你来查看，倒时便可依你意见来行动。”

“是，女儿明白了。”

姜父把姜念带来的方子翻了翻，像对其中的用法很有兴趣，目光在纸上顿了秒，笑着抬起头看向姜念，目光中隐去暗藏的锋芒，但最终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摆了摆手让姜念出去了。

庭院草木葱葱，光影晃动，手中的帐册被吹翻了几页。

上午正为与姜父相谈而空出了时间，姜父的话寥寥无几，比她预想所花的时间要短，因此现在便空了些许时间出来。

回到房间，将账册放到抽屉，姜念唤了桂枝替她梳妆。

账册厚，一时看不完，她打算将翻看的时间排到晚上。

桂枝拿着木梳细细地为姜念梳理青丝，见镜子里的姜念心情像是不错的样子，便笑着问了一句。

“小姐今日很是开心，莫非是老爷对小姐有所嘉言？”

木盒散着淡淡的香，桂枝从里头沾了些许姜念自己特调的甜桃色的口红轻轻点在姜念的唇上。

铜镜里的她五官本就清纯柔和，而唇上所染的嫣粉更显她的纯真娇俏。

姜念正坐在椅子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前些天调制的口红上妆模样，听闻桂枝的话弯起唇角，嗓音透着些欢快。

“嗯，但这并不是重点。”

见桂枝有些不明所以，姜念便示意了下放在一旁被桂枝备好的外出衣裳，笑道。

“等下你便知。”

时间渐靠午时，街上行人摊贩已不少。

徐氏药肆今日的驱虫药销量也一往如常的好，掌柜见对面的梁都药肆客人仍寥寥无几，满意的回到了店后。

没过一阵子，店外的帘子便被人拉开，一个瘦小的人低着头匆匆进来，朝坐在店里椅上的掌柜走去，凑近低言道。

“今天的状况也看了…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动，店里卖的方子仍是先前的那一批。”

掌柜摇扇的手一顿，他皱了皱眉。

“今天本要来的那些官员就只来了寥寥几个，连药方都只看了几眼便走了。”

“我怎么觉得是那些官员与他们家都合作上了？”

“这……”那人微微起身，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但转而又被目光中的阴狠代替，抬起手挡起脸颊，贼眉鼠眼地再次向掌柜凑近。

“掌柜的，我又想出个法子。”

那人声音渐渐压低，将零散的话语隐在了店外喧闹的街市中。

过了片刻，听完那人的话，掌柜皱起的眉才舒展开来。

他肥胖的手在桌子上拍了拍，朝那人满意地笑道。

“还是你的点子好，那就按这么办吧。”

见到掌柜喜笑颜开，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模样鸡贼，顿了片刻，又朝掌柜伸出手做出搓钱的动作。

“那……”

掌柜满不在意地哼笑了一声。

“只要你把事办妥了，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人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便喜笑眉开，点头哈腰的离去了。

与萧映竹达成合作后，相谈的事宜便被他以极快的方式应现，隔天就派人带了张票据交给姜念，还分了些人手来帮助姜念制作驱虫药，省了不少时间。

派来的人手还恰巧赶在姜念出门前，若不是萧映竹昨天有言明今天早上会将人派来，她真的会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萧映竹的眼皮子底下。

本想着古代交通不方便，再怎么说也会等上个半月，萧映竹或许也只是这样告知便是，却未想眼下就来了这批人。

不过也正好合了姜念的意，她当即就将这些人带到了昨晚她让茯苓指挥家仆清理出来的空余仓库里。

交代好次周前来的时间后，姜念才将众人打发，按定好的计划去了屏州出名的茶楼——悦江阁。

出发前已与父亲交代过，此时正有一辆马车停在府外。

桂枝将帘子掀起一角，姜念站在车前转头朝车夫吩咐了一声所前往的目的地，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厢里有淡淡的花茶香，见姜念目光有些困惑，桂枝把放在暗格里的香囊拿了出来。

“这是先前小姐吩咐过要放在车厢里的香囊，莫非是因李公子……？桂枝这便为小姐处理。”

接连忙了两月，姜念早已忘了先前这身体前代主人所喜欢的李公子，她随即反应过来，摇头笑道。

“不必了，就放回原位吧。”

桂枝听姜念的话将香囊放回原处，侧头瞥见马车前往悦江阁的方向，想起刚刚对姜念所问的事，不免有些好奇。

“小姐今日的高兴……莫非与茶楼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