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来 第3章 邀约

走到稻田的交接处，时间与姜念算的正巧，刚好和朝廷官员对上。

姜念将视线透至前方。

他微微侧过头，手拾着扇子嘴角噙着冷淡的笑意，眼神极凉地朝官员那边看去。

监察御史见到前方稻田上正往自己方向走的人，脑门霎时冒出了一层冷汗，连忙作揖。

“下官拜见国公爷，不知...”向来镇定的监察御史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嘴唇打了个哆嗦，又赶忙接道，“不知国公爷今日会莅临此地，是....”

常说国公爷行事乖张，如今再这儿遇到也是应了这句，明明国公爷本因同他们一起前往，路上却没见他身影，本以为以他那飘忽难定的性子很可能不会来，可如今却竟在这偏僻稻田上相遇！

而且还与屏州的大户小姐…

监察御史微微抬起眼小心地瞥了下国公爷身后的姜念。

先前来屏州时就着重查了徐氏药肆与梁都药肆的关系，其中并无瓜葛，他便着重去查那名为“砒霜拌种”的新方，而面前国公爷会却站在与梁都药肆有关的人这边……难不成他所查阅的有遗漏之处？

监察御史心中闪过些许纷杂的思绪，转眼又见站在自己不远处神色难辨的国公爷，对上他笑意不达眼底的冰凉视线，心头一跳，混沌迟缓的脑子像是打通了线，连忙低下头改了话，说话吐字都利索了不少。

“国公爷在上，下官因日前行事不慎竟不知国公爷在此，有待疏忽。下官愿为国公爷效犬马之劳，以补前愆。”

他小心吸了一口气，像是怕惊扰了国公爷，继续道：“若有差遣，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话音刚落，场上静悄悄的一片，其他官员大气不敢喘，耳旁霎时只有寂。

像是过了许久，又似片刻。在监察御史想小心抬眼看前方的国公爷时，忽然传来扇子折起的声音，伴着一道似随心的应答。

“那今天就由你来协助做‘判官’。”

……

姜念听着前面两人的交谈，方才在心里所酝酿的计策顺理成章地告成。

她赌对了。

传闻当朝国公爷萧映竹偏爱赤色锦服，性格阴情不定，喜怒难辩。其下手鸷狠狼戾，心狠手辣。年纪轻轻就以极强的实力当上了王之下侯之上的权位，所奉命而行的事，即便牵扯的人再多，而其中的根源与盘根错节的关系再复杂，也无一不被他查清解决。

而他所将办的事中所涉及到的人，似都逃不脱他的眼线与手掌心。

就如同这次这般。

姜念浅浅的收回视线，微微侧目往身旁的水稻田看去。

即便她只是一介大户药材商的民女，而其下田实验所用的方子就连父亲都没告知细说，都能被他察觉到其中端倪。

至于萧映竹方才所提及的亲自下田。

姜念目光触及萧映竹赤色夺目的衣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乖静面容并不相符的沉色，心底思绪渐深。

这两个月也就只与村民在去水稻田的路上撞上了两次，而水稻田的后边便是一望无际的海。

萧映竹的眼线竟布置到了这里。

他这次前来所行的目的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交谈完毕，萧映竹收回视线，瞥见姜念身旁的干草，随即便命令暗卫将这两捆干草送至姜家仓库。

姜念对上萧映竹的视线，随即毫不胆怯地朝萧映竹一笑。

“国公爷，请。”

短短时间，这事态发展就超出了原有的预料，但挺肩走险总有应得的好处。

虽然萧映竹来此的真正目的为何姜念并未揣测，但他所想也的东西必与驱虫药方有关。

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手上的驱虫药方作为可以放在桌面上可花时间谈判的筹码。

暗卫将干草放到了仓库里便闪身不见，随后而来的是跟着监察御史一同来的官员。

姜念目光顿在那三捆包过祭品的干草上，而后又收回了视线。

仓库被姜念当做实验室。

尽头的墙壁前摆着一张长形的木质方桌，上面摆着姜念令工匠做的简易版实验器具。

萧映竹在木桌前停下，垂着眼，神情难辨。

他的周身气场似有实质，压着官员们大气不敢喘，姜念此时又在寻找先前所剩下的巴豆喷雾剂，仓房里一时沉静，只有院外树上悠悠而婉转的鸟啼。

目光略及先前放到角落的巴豆喷雾剂，姜念上前拿了起来，转身就朝面向仓库里的众人。

萧映竹目光落在柜子上，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了眼，见到姜念手上造型奇特的器具上，神情里终于有了几分兴致。

姜念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巴豆喷雾剂，对大家开门见山，声音自信而平稳。

“方才提及用来校验方子是否有用的便是这杯中药。”

官员们的注意力从萧映竹这儿分去了些许，开始着重听姜念介绍，一旁的萧映竹听着姜念的话，神情里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打量。

“民女所研制的驱虫方子是将巴豆磨成粉末，与水稻种子混合用来拌种。”

姜念将之前在木桌上所来调剂喷雾剂的木碗拿了出来，将手中的巴豆喷雾剂朝木碗里喷了些许。

“所研出来的巴豆粉末可相融于水中制成药液，再将这些水按量泼洒在水稻上，用来驱虫。”

她把木碗展示给大家看。

木碗里的水呈棕色，萧映竹安静的听着姜念所说的话，垂眸看了眼木碗中的巴豆喷雾剂。

“名字？”

姜念愣了一下，随即立即明白了萧映竹的意思，即答。

“巴豆喷雾。”

刚才在水稻田上，萧映竹像是对她所称的名称有些兴趣。

像是应了姜念的猜测，萧映勾了勾唇，视线落至木碗片刻，随即将折扇展开轻轻晃了晃。

“我常闻巴豆之效在于逐痰行水，如今得知竟还有驱虫之效，姜小姐果真是见识非凡。”

他吐字轻慢，可其中的话调却莫测难辨，姜念平静地与萧映竹对上视线，轻轻勾起嘴角，将放在柜子上的黄芪拿了下来。

“这黄芪与巴豆同理，也有驱虫之效……”

可惜姜念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监察御史打断。

“姜小姐所言极是，可在这儿也未能见其效果半分，这样讲岂不是空口无凭？”

虽然国公爷看上去像是有几分兴趣，但隔壁徐氏的‘砒霜拌种’才是好，况且国公爷命他为判官，不就是判断梁都药肆与徐氏药肆哪头好？

这肯定是自己所查证过的徐氏药肆！这样就能让国公爷不记自己之过！

而眼前的小丫头片子又有多少能耐？

监察御史想到这，便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姜念。

姜念目光看到监察御史眼里的不信任与质疑，嘴唇笑意渐深，手中的瓶子转了转，像是一点儿也不急。

“既然这样，那民女就拿事实说事好了。”

姜念转而将手中的黄芪驱虫液放下，走到仓库旁，示意大家看刚刚被萧映竹暗卫一同携来的干草。

“这是包过祭品的黄色干草，虫子喜祭品的香味和在黄色的干草上产卵，借此可以诱杀害虫。”

她的话语不急不忙，像是早做好了准备，接着从桌上拿起刚刚放下的黄芪驱虫液。

“这是有驱虫之效的水，在害虫处多的地方喷洒一定的量，便可以将害虫杀死。”

人们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姜念的手中，监察御史心里忽跳，莫名感到一丝不妙，但转念一想到刚刚国公爷暂时交给自己的权利，监察御史内心也便镇定了些，背着手质问道。

“那你说要怎么证明？若是没有效果，你可担得起对国公爷的不敬之罪？”

萧映竹还没开口，监察御史便开始狐假虎威。姜念面上不显惧色，坦然的对上了监察御史指控似的目光，平静的开口。

“民女在证明前有一请求。若民女能证明其效果非凡，监察御史可否收回这一罪名，并应一件事？”

目前监察御史所听命的便是国公爷，姜念所问的问题也直指国公爷，可这都归功于监察御史最先的发难。

监察御史未了及普普通通一介民女竟敢不退反进，竟将自己的质问当成了梯子，而国公爷又在场，监察御史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一旁站着不敢冒头的官员们便默默向在场权利最大的人身上投去了视线。

萧映竹目光在姜念脸上微顿，眼底有几分难辨的探究与审视，似要看出她的几分真切。

仓库安静片刻后，萧映竹像是对此发展产生些许兴趣，散漫地移开了眼往旁边的柜上一靠，伸手一摊，勾了勾唇。

“请。”

姜念转过身，按往常那样在现场调制黄芪驱虫浸泡液后，交给了听监察御史之命前去检查驱虫液效果的官员。

另一边的暗卫自觉的将放在仓库旁的干草拿起，放到了不远处的瓜田站在远处观察动静。

两边人一空，屋内顿时只剩下了萧映竹和姜念，外加一个莫名发虚不停擦汗的监察御史。

离驱虫效果出现有两个时辰，这段时间内，姜念自得的在一旁制作艾草烟熏剂，萧映竹在旁边偶尔搭上两眼，神情里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监察御史不敢离萧映竹太近，在不远处盼着结果的出现，一边焦急的想向萧映竹证明谁才是对的，一边又担心结果的出现。

好在这折磨人的时间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所告结，跑来的官员气喘吁吁，可眼睛比先前的任何一刻都要亮。

“结果…结果出来了！姜小姐所言极是！这水确实有驱虫之效！见效很快！感觉比徐氏药肆的‘砒霜拌种’还要好！”

听到这一句话，监察御史脸色刷的一下子变白，身体摇摇欲坠的看向萧映竹。

萧映竹压根没去关注监察御史的变化，他注意力在姜念身上，见眼前听到结果也未自傲的姜念片刻，他轻笑了一声，把折扇展开随意地摇了摇。

红与黑相间的诡谲扇面与它主人的行事风格一样难测其意，黑色的扇柄被修长的手指所握着，萧映竹耳上的血红吊坠随他的起身而在墨色的发中微微晃动。

他极轻地勾起唇，朝姜念弯了弯眸，眼里仍有着几分透凉。

“姜小姐，如你所愿。”

萧映竹话语微微一顿，掀起眼皮对上姜念的双眼，眼中未藏几分探究的锐利。

其中所暗藏的戾让姜念的心忽的一跳，像是验证了她的所想，萧映竹启唇慢慢道。

“不过我对姜小姐是从何得知这些方子有些兴趣，不如跟我说说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