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眼科剪掉进装有酒精的托盘里。
家入硝子的长发绑上,泪痣在口罩边缘起伏。被碘伏染黄的手套悬空,反转术式开始运转。
开腹手术比内镜手术累人,苦于条件不允许,能安静专心地做完全程算不错了。
津美纪平坦的腹部有一寸长的缝合线,硝子用的是美容针,又加紧了反转术式的运转,大概率不会留疤。
随着咒力的输出,津美纪额上的咒文流淌金红光泽,像一条游走的鱼,沿着纹路四处穿梭,欲要找到陌生咒力的位置。
咒力截断,纱布包裹好腹部。
家入硝子两手叠合,捏住手套口,同时拉扯,手套外部交叠一起被脱下。久站的双腿移动,麻木从脚心传导,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经过窗边,背手垂头的伏黑惠低声问:“没有吗?”
“嗯。”
明明看着全程,却不甘心地多问一句。
“也许不在胃部。”
水流和硝子的声音交杂一起。
“是我的疏忽,明天先去拍个片。另外,津美纪是不是会发烧?”
来时看过津美纪的病历,记录着无规则热的情况,最夸张会出现42摄氏度的超高热。
“额头是烫的。”
“……”
水龙头关上,家入硝子瞟了一眼沉睡的少女,“别碰额头就好了。”
津美纪的无规则热却有个规律,即伏黑惠探完病之后。
伏黑惠的手止住,无措地背到身后,喉结上下,好久才吐出:“嗯。”
“只是个诅咒,别搞错了。”
点开手机,屏幕显示二十九日,23:15。二十九,谐音苦,不该选在今天的,当医生的或多或少有些迷信。
家入硝子发送完信息后,穿上大衣,提上装着医疗废物的口袋,摆手道:“先走了。”
“我送你。”
门外走廊一片通亮,光线慢慢划过津美纪的病床,停留在床尾,像是一线生机划破死气,但是又抓不住。伏黑惠垂眸,轻声扭动把手。
帷帐升起,守门的新田明朝他们比上OK手势,压声道:“没有人来。”
“监控呢?”家入硝子一针见血,正好落入新田下怀,她扬起下巴:“下的‘帐’刚好把我包括在内哦。”
“这样就看不到外面情况了吧。”
伏黑惠盯着不远处的男人说。
男人笑着,伸手打招呼:“家入小姐,您在这里干嘛呀?”
“完蛋了!”新田明小声惊呼,宇佐美术师今天怎么不摸鱼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
家入硝子转身就走,伏黑惠比作玉犬手势,警惕地观察宇佐美的一举一动。
“保护您是我的职责啊,您要是再受到攻击,我可就要倒霉了。”
“你多虑了。”
宇佐美每上前一步,伏黑惠的身躯就压低一分,再接近玉犬就要向他扑来。他摊开手,故意向前挪动,在伏黑的眼神警告中收回试探的脚,笑道:“在医院里不能狗叫。”
新田明做出邀请的手势,声音里压着火气,“宇佐美术师,我送你们回去吧。”
她给了伏黑放心的眼神,瞟向病房门,示意他先待在里面。
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最后站直了腰板,伏黑惠侧挡在房门前,眼睁睁看着宇佐美有意和他们擦肩而过。
“渎职的事,我会上报哦。”
宇佐美斜视一眼,轻飘飘地说。
新田明垂下的手紧握。
家入硝子对什么事都很淡然,但实在不想和宇佐美坐在一起,她在宇佐美入座时欲要拉开车门,这位嘴巴讨嫌的术师却柔声道:“家入小姐身上有血腥味,是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
“坐后面和我好好解释,不然我误会什么,和上层说些夸大事实的话,您被禁足可就不好了。”
“……”
新田明的弹射起步代替了家入的不满。
“哎呀,”宇佐美倚靠在后座,语气不急不躁,“司机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麻烦宇佐美术师闭上嘴,不然我分神就不好了。”
“别这样嘛,高专之宝可还在车上。”
无视司机紧咬牙关的怒状,这种表情是他最常见别人有的,从开始的疑惑他们为何这样到现在习惯无视,宇佐美扭头问道:
“那么,家入小姐,请您解释一下吧。”
家入硝子阖眼休息,良久,启唇道:“接私活。”
“谁的?”
“如你所见。”
“还真是惜字如金,那么我就擅自猜测一下,是伏黑的姐姐,可是她现在半死不活,说不了话,不然就是伏黑,那小子有这个情面让您帮忙吗?”
“上次你找我治疗过吧?”
“嗯?”宇佐美好奇家入怎么突然聊起过往,回着:“是啊,我以为您贵人多忘事呢。”
“因为伤到脑子的就你一个,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家入硝子未睁眼,“当时状态不佳,术式效果不好,没彻底治愈你真是不好意思。”
宇佐美愣住,怪不得睡觉时脑子还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术式失误。咒力默默运转着,宇佐美苦笑道:“居然是真话,我还以为您是在骂我呢。”
不然还是怎样?开车的新田明暗自吐槽,真受不了听不懂反话的失礼蠢货。
“无论是不是在骂我,只要愿意和我说话就好。”
“您也知道现在高专草木皆兵,凡事都要盘问个清楚,尤其是您出了这档子事。不建议的话我就继续猜了......”
“宇佐美术师,我建议你不要继续。”新田明突然出声,听上去心情不错,似乎已经冰释前嫌。
宇佐美斜眼,“忘了你了,想拿情报做交换你还不够格,毕竟我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难道你们以为是偶遇吗?”
话语像石投大海,气氛顿时沉默。掠过的路灯明暗交错,宇佐美整个人气质阴郁,像是藏在黑暗的狼外婆,引诱单纯的真相浮现。
抱臂休息的家入硝子从鼻腔呼出长气,无奈睁眼,欲要替新田明回答。新田明却驶入路边停车,发出嘚瑟的哼笑,似乎布丁发型也跳跃几下。
后排两位一个闭眼,一个不管前路如何,自然没注意是谁在路边朝车辆打招呼。
宇佐美侧头,墨黑的窗户外只见高**服样式,车门从外打开,清新空气鱼贯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头桀骜不驯的银发。
“失败,简直是超糟糕的盲盒!”
五条悟瞬间把门关上,又打开,盯着宇佐美惊恐的脸叹气,“坐顺风车就要有忍受恶心的觉悟,无下限也挡不住呢,真讨厌。硝子,你坐前面。”
家入硝子利索地开门起身,同时五条悟就跻身进来,宇佐美连忙挪开,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移动,笑道:“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当然不是针对您,家入小姐。”
“谁在说话?”
绷带下的眼刀落在宇佐美身上。五条悟笑着,俯身凑到中间,长腿岔开,将人挤到角落,“有人肚子饿吗?去居酒屋怎么样?”
“现在重新规划路线,向涉谷区前进!”
“新田,等着忘年会上被我夸吧。”
“五条先生,其实,昨天就举办完了......”
“什么!”
“某人玩失踪,把夜蛾气得不轻。”
五条悟一来空气清新许多,主要是角落里的人不敢说话,家入硝子心情渐好,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五条。
“没有我的忘年会还有什么意思,我也是搞忘了。”五条悟懊恼地颔首,听闻家入以疲惫做理由推辞就一万个不愿意,说什么都要补偿回没有五条的忘年会。
角落的一双眼睛看戏似的,宇佐美沉默不语。
三人组情谊非常,最后还不是分道扬镳。夏油杰死后由家入硝子解剖,报告里叙述简洁、逻辑顺畅,没有丝毫私情,面对同期尸体的家入能做到如此,还有谁有天大的情分可以请动她接私活。五条悟吗?这自大狂看起来一无所知......不对,他的表现太自然,像是放心交待好一样,那么,策划今晚行动的是他们亲近的人......
一直在说无关紧要的话,自己的术式发挥不了作用,看来现在是得不到答案了,届时给那些老头说五条悟干扰,想必他们会骂两句就让自己退下。这样最好,别再想伤脑筋的事了,自己不过是拿钱办事......
“你不会也要去吧?”
五条悟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宇佐美从角落里探出头,坐直身板,“如果五条术师邀请的话......”
“没哦。”
“我也不会去的,麻烦在最近的车站停车,我赶时间。”
“那么,家入小姐就拜托你了。”
关门声很轻。
新田明看着后视镜里的宇佐美越来越小,不禁疑惑道:“真不知道宇佐美术师是不是故意的,有时候又觉得他只是不会读空气而已。”
“比五条还要气人,估计有一半是故意的吧。”
“怎么拿他和我比,而且我是在活跃气氛诶。”
“真是辛苦你了。”
“不过,”新田明握紧了方向盘,手心有汗沁出,“他说的线索是什么意思。”
“是被人举报怠工。”
“我知道,是个叫怪兽的举报的吧,本该交班却找不到人影,换成我也会很生气。”
“人家叫野兽。”
“有什么区别,他老爸真是。”五条悟失笑,“好名字。”
“总之,宇佐美晚上才回到岗位,正好千石刚走不久。”
家入回想当时,出筵山的时候有辆黑车跟随,以为只是顺路,没多想就阖眼休息了,这才让宇佐美抓住把柄,好在听他的语气,没有注意到千石飞梅的伪装,家入就算被高层转唤,咬死说是担心津美纪才出行,他们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虽然会软禁就是了。
家入硝子停顿一下,又说:“明天我还要再来,五条,高层那边交给你了。”
津美纪的事还没结束,自己不能被软禁。
五条悟压低了声音:“没有发现吗?”
硝子摇头,对面无良车辆开着远光灯,一阵晃眼。快速擦过后,路面恢复平直寂静,两边树影晃悠,车内人的心低沉到谷底。
“知道了。”
要对付五条悟的方式,除了人海战术,做个缩头乌龟也是不错的选择。五条悟哀嚎一声后仰,倚靠在后座,又安静地盯着车顶,双手交叉放置腹部,不知在想些什么。
加藤哉一把抓住千石飞梅的胳膊,将人捞住,皱眉道:“你小心点。”
千石飞梅眼神发直,缓缓落在他身上,“嗯?”
白色灯笼被千石扬起的手撞到,轱辘地旋转不停,因为太过招摇,路人频频看来。
“撞坏了你赔啊。”
“赔就赔,我又不是穷光蛋。”
千石飞梅一脚跳下三个台阶,掏出手机,欲要打电话给加藤麦。加藤哉连忙抢过,威胁道:“不准打!被我哥知道你喝酒就完了!”
“可是他叫我打电话啊。”
加藤哉看着千石单纯的杏眼一阵无语,怎么有人会被“你们是亲戚吧,不信除非你喝一杯”的激将法而一口气干完啊,那些姑娘们事后连连道歉,她们也没想过真有人比钢管还直。
直女千石挑高眉毛,似乎在说“我说的是事实,快给我打电话不然麦哥打断你的腿”
被加藤麦知道他没有阻止千石喝酒,腿是一定要被打断啦!
“只能找个酒店让你将就一下。”
路边的醉鬼哼唧一声,加藤哉冷眼扫过,推着千石飞梅的肩膀,“喂,快走啊,麻烦鬼。”
“好的......加藤哉,你染头发了?”
“酒店的钱你出啊,别想赖账。”
“是红色的,你很生气吗,像在发火诶。”
“好好走路!穿的什么鬼高跟啊。”
“没品,明明超级好看的啊,你真在生气?”
“关你什么事!”
“切。”
千石飞梅双颊通红,一粒小雪在她脸蛋上融化,她惬意地抬起头,被加藤哉一个指关节敲在额头上。
“别挡路。”
“你好暴躁,好烦。”
“某个家伙逞一时之勇去喝酒,最后要麻烦别人送你,谁更讨厌?”加藤哉将人拉扯到自己身边,让她有个依靠能走稳一些。
千石飞梅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气鼓鼓道:“我发现了,你就是脑子有毛病。”
“我问你,那些女生是不是总守着你下班,还语言骚扰你?”
“要不是我出手,今晚你还不一定能准时下班呢。”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
“不用谢。”她傻笑着,眼睛亮晶晶的。
加藤哉怔住不久,加快了脚步。失去支撑的千石趔趄,站稳后紧追上,背着手笑道:“哎呀,不会是害羞了吧,毕竟谢谢什么的很难从你刻薄的嘴里说出来呢。”
“老实和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你也不需要多感谢我,因为在我心里你还算特殊。”
初中那会的时光是加藤陪伴度过的,她对所有缘分都格外珍视。
“偷着乐去吧你,也只有我还能忍受你啦。”
“千石。”
加藤哉突然站定,掰正千石飞梅的肩膀,表情严肃。
“我也老实和你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开始新的关系,我就喜欢旧人旧事,你能明白吗?”
“啊?”
“你,啧,故意的?”
千石飞梅挤弄好一会眼睛,随即瞳孔逐渐缩小,加藤哉尽情观察着她的小细节,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仍然板着一张脸,说:“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快走。”
千石飞梅扭头快步逃离。
“什么,你耍我啊,明明都说清楚了。”加藤哉不甘心地追上,“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是醉了不是傻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我不能回答你,因为......”千石飞梅感受到身后有杀气,“我老师来查岗啦!”
“bingo!飞梅,你和我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五条悟的大手按住她的头,将人固定住。语气轻佻,却威严感四散,红灯广告牌的映射下他笑的灿烂,似乎有獠牙冒出。
千石在他的手下一动不敢动,酒已经醒了大半,硬挤出笑:“好,好巧啊老师。”
“嘛,被叫老师了啊,说明我有全权管束你呢,那么飞梅同学,你是在夜不归宿出来喝酒,并且准备接受不良少年的表白吗?”
加藤哉再次感受到碾人入尘的杀气。
“哎呀,怎么会呢。”
千石飞梅想逃离大手的禁锢,奈何低头侧头仰头都挣脱不开,自己倒像是人手中的换挡杆。她抬手掰开五条悟的手指,“我没喝酒啊。”
“撒谎成性。”
五条悟勾手,将人绕身面对面,眼睛凑近观摩一阵,又落在加藤哉身上,不屑道:“缩头乌龟是在给自己染保护色吗?红色不适合你,显你皮肤黑,我建议赶快换一个发色。”
语罢换上痛心的表情,“飞梅!这种不良少年你也喜欢?”
“我......”也没说喜欢啊。
加藤哉冷笑道:“一把年纪了还操劳年轻人的事呢?怪不得一头白发,这么喜欢说教,课堂上有见你认真教好课吗?”
“很遗憾我的课不是你这种杂碎就能上的,不过要是教怎么懂礼貌的话,我可以免费调教你。”
“我不知道日本的教资要求这么低,不对,你估计是无证上岗吧,一脸轻浮样纠缠女学生,你有师德吗?”
五条悟松开手,将千石挡在身后,“如果你管这个叫纠缠的话,在我看来,你就是摇尾乞怜的,小狗。”
衣角的拉扯感让他瞬间不爽,懒得再争执,冷声道:“老实念书吧,别出来学人告白还板着一张脸,她不喜欢你。”
“你怎么......”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样吧,回家吧,回家好不好?”
“回哪里?”五条悟语气认真,倒让千石摸不着头脑,“不是,高专吗?”
他没说话,紧绷着下颌线,拉着千石就走。
千石连忙招手,自己手机从空中飞来,差点在千石手心又跌落下去,她欲要说再见,加藤哉却插着兜背身离去。
拉扯感更强,千石飞梅的注意力转移到前路上。
“以后别和他来往。”
“为什么?”
“你不喜欢他,还和他来往干嘛。”五条悟加紧了力气。千石飞梅嘀咕两声,他不耐道:“还说没喝,酒气都飘到我这啦,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那,我们这个算什么?”千石举起两人紧牵的手。
“怕你走丢,你醉了。”
“没醉啊。”
五条悟冷笑,“刚刚傻兮兮地听一个陌生男人说废话,还拉扯这么久,不是醉了难道是乐意这么做?”
......好嘛,理都被五条悟占了。
“不是陌生男人......”
“你还要为那个缩头乌龟解释,醉得这么厉害?”五条悟停下脚步,一脸冷意地摸出手机噼里啪啦按着。
“没有啊。”酒精让千石的头脑转的十分缓慢,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五条悟已经回好信息,一弯腰就把人背起。
“放平时你早叭叭百八十个字了,还没醉?”五条勾住她的腿窝,放柔了声音,“太晚了,今天先去我家。”
“......你家在哪?”
“明早起来你就知道了。”
“现在不可以吗?”
“不可以哦~”
“好吧。”
千石飞梅脸颊绯红,埋进五条悟的肩颈里,雪粒缠住她的红发,酒气萦绕在五条鼻尖。
街道灯火通明,他们只是缓步回家的路人。
......
硝子【人呢?】
五条【先走了】
家入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