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流 第13章 留白

笨蛋，不要做狐狸。

—

“我有点想结束了。”

……

手抖了一下，鸡蛋顺势滑进锅中，在清水中搅动一场微小的风暴，蓝红色火苗阴沉沉地舔舐滚烫的锅底。

我被淋湿打乱，又被灼烧焚烤。

为什么这么快，我还以为，至少能维持到这个冬天的。安平的冬天，又冷又漫长。

我盯着那颗鸡蛋，等它撞向锅底，碎裂开，蛋清冒出来，凝聚成白色絮状，把所有的一切都搅到混乱不堪。

然而没有，那颗鸡蛋被透明的水轻轻托举，完好无损。

“为什么？”

我看向李浅，等她的答案。

“怕你以后会伤心。”李浅抿了抿嘴，神色体贴，“失恋的感觉很难受的。”

“我们没在谈恋爱。”我纠正她。

“我觉得你喜欢上我了。”李浅笃定道。

我逃避了她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开始数锅底冒了几个小泡泡，“李浅，过分的自信就是自负，是不好的品质。”

“你不用为我以后的情绪负责，我也不会产生你说的那种情绪。不过，如果你因为别的原因想结束，我同意的。”

细小的泡泡产生得越来越快，快到来不及数清。清水已经到了沸腾的临界点，鸡蛋上下沉浮。

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那我要改，请赵老师监督。”

水沸了，一身黑衣的李浅靠坐在雪花白的大理石贴面灶台上。黑与白交融，简洁单纯。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我从小看人脸色，最会分辨人心。

人前做事果决八面玲珑的她，很像借着灯光放大影子张牙舞爪、告诉所有人“我超厉害”的小孩。

李浅从旁边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故作轻松地抛接着。

这个笨蛋用来刺探我的手段很低级，还把自己暴露了。

我把燃气灶关掉，双手撑在她的两侧，问她：“又不要结束了？”

她停下了动作，低着头，舔了舔下唇。

“失恋很难受的。”我在给她机会，也在逃避。

理智告诉我应该放手，李浅的喜欢，我承受不起一丁点的。可我自私又贪婪，只留一丝善意，给她危险的最后提示。

“我才不会难受，以后我要去国外和褐发美女谈恋爱的。现在嘛，我也很享受。”李浅和我对视，指尖爬上我的肩膀，抓过我放在一旁的手，放在她的腰间。

李浅挺傻的，就因为一点点依赖感，把可能伤害自己的刀递到我手里。

沉重又缠绵的呼吸声在狭小的厨房里清晰可闻，白炽灯光在升腾的热气里模糊而缱绻。

我有些粗暴地扯开她的第三颗扣子，抓在她腰间的手五指使劲，把她用力按向自己的身体。我还咬了她，让那已经掉色的嘴唇更加鲜红。

她被我抱到了灶台上坐着，黑色的衬衫袖子如带毒的藤蔓一样纠缠我的脖子。

在完全失控之前，我拉开了她。

退后几步，整理着装，压下不平稳的呼吸，淡然道：“自己用鸡蛋敷一下，早点休息，我走了。”

李浅衣衫不整，震惊和不满的情绪交织在那张潮红的脸上，“喂！你怎么这样！”

我依旧站在原地，倾身向前，在她修长诱人的脖子上留下一吻，在她耳边低语：“你不知道吗，我们东方女人，最懂含蓄和留白。”

在她伸手够过来的时候，我迅速撤离。

身后是她不满又娇羞的抱怨，我背对着她离开，她看不到我没忍住的笑意。

那晚我回家晚了半个小时，沈淑惠披着棉服，坐在客厅里等我。我有些心虚，找借口解释，二模考试刚结束，事情比较多。

她知道我不是会撒谎的人，并未提出质疑。

“妈，你不用特意等我回来，早点休息，年纪大了，陪我熬着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你工作辛苦，不等到你回来，妈妈也睡不好觉。我自己也是老师，知道不容易的，你要加油，妈妈也只能给你做点后勤保障工作。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夜宵？”

“不用了，我有点累了，晚安，妈。”

“你还在怪我们，是不是？”

“妈！好好的，干嘛又提这些？现在不是很好吗？我还有哪里让你们不满意吗？”

“你现在是面服心不服，我们不是为你好吗？你说！”

“是，是为我好。我特别感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真的。”我很累，不想再继续下去。

赵显祖可能是听到了动静，也从房间里披着睡衣出来了，“怎么了？大晚上又吵什么？”

“没事，聊她工作上的事情呢，我给她弄杯牛奶，你赶紧去睡吧。”沈淑惠收敛了怒气。

赵显祖皱褶眉头看我，我顺着沈淑惠的话，“爸，没事，就是工作有点累了。”

“这么大个人了，别一点压力都经受不住。又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懂点事吧。”他转身回房。

我也回了自己房间，沈淑惠端了杯牛奶跟进来。

“年底你爸老同学的侄子回来，也是单位里的，现在是个科长，跟你年纪也差不多，到时候去见见。”

“妈，我……”我下意识想拒绝她，可我知道，我说出一个不字，又会引发新一轮的争吵。我真的很累，此刻我只想把她推出我的房间，我想给李浅发一条短信，告诉她我已经到家了。

沈淑惠走了，我迅速发了一条信息过去，然后去洗澡。

洗完澡，收件箱里有好几条来自李浅的回复。

【我睡着了】

五分钟后。

【好吧，我没睡】

【你在干嘛】

【鸡蛋没剥好，坑坑洼洼的，被我吃掉了】

我迅速吹完了头发，爬上床，带上耳机，拨通了李浅的电话。

“不是不能打电话吗？”李浅几乎是秒接的。

我盖在被子里，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李浅的声音作伴。我小声道：“今天例外，你受伤了。”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要喜欢上受伤了。”

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我听出来了。

“李浅，迦易会喜欢什么生日礼物呢？”

“啊？啊！！……你要来吗？”

“方便吗？”

“当然！！我还以为你不想来的。”

“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那天夜里，李浅给我讲等待小王子四点钟来的狐狸。她不长记性，一次次把脆弱的肚皮翻给我看，也可能深夜剥下了人们的一点点伪装，故事的最后，她说“要是我能准确知道从几点钟开始感到幸福就好了。”

我装作已经睡着，她温柔地说了句晚安，挂断了电话。

李浅喜欢我了，尽管我是那么平凡与不堪。

我们于彼此，只能是可乐里的气泡，短暂刺激和愉悦对方。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只剩一滩黑色甜水。

李浅，国外和安平，根本不在同一时区。你以后要做玫瑰，傲娇又臭美地做自己，不要像狐狸一样，沉迷于四点钟的片刻幸福。现在，我还想纠缠你到明年初夏。

我真坏。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台球厅二楼又挂上了新的图案，一副简笔画——黑色记号笔画的流汗小人在努力学习。

好丑的，墨还因为清晨的露水晕开了一点，可并不妨碍我喜欢它。

二模成绩出来了，班上学生的整体成绩又回到了我预期的水平，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好。

这次放假，学生们都能给家长一个交代了，大家都兴致高涨，甚至大胆地祈求我少布置一张试卷。

看着讲台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庞，期待满满，我板着脸：“第二张试卷的作文不用写了。”

“哦耶！赵老师万岁！”

真是，值得开心成这样吗？

终于又放假了。

赵显祖带着沈淑惠去参加市里的同学会，一早就出门了。我紧随其后，自行车踩得很用力，秋风肃肃，抵达时竟然还出了点汗。

李浅还在睡，我在楼下找祝安拿钥匙开门。

“赵老师，你做的饭太好吃了。现在不仅老板期待你放假过来，我也特别希望你来。”祝安大咧咧的性格，笑起来爽朗亲切，就是一头红毛太过扎眼了。

“赵老师……”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想……再回学校参加一次高考，但我不知道怎么学，你能教教我吗？”

我很惊讶，这个成天抱着漫画和言情小说的女孩，居然也开始上进了。

“当然可以啊，我晚点给你讲讲。怎么突然又想去上学了？”

祝安挠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老混着也不是个事，再说老板明年就走了，我也不知道能找什么工作。她跟我说，要去念书，要出去见见世面，我觉得有道理的。”

原来，李浅的离开早“昭告天下”了，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就算她真的因为新奇对我生出些好感，又怎么样呢？

挺好的。

我上楼，轻手轻脚开门，帮她把客厅里零零散散的资料收起来，还有随意丢放的贴身衣物。一会李迦易要来过生日，这么凌乱不合适。

卧室内的李浅听到了动静，赤脚拉开了玻璃门，还带点起床气，“迎尔～”

“怎么不穿鞋，寒从脚起。”

我想把她推进去，顺手拉上了门。被她一把搂住，轻巧一跳，双腿勾在我的腰上。

“你抱我。”

好吧，看在她还没有睡醒的份上，我没拒绝她。

她带着我，跌进床上。我护着她的脑袋，怕她摔疼了。

“迦易还有一会再来呢，我们先…… ”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带着薄荷清香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她居然早早就已经刷好了牙齿。

像是报复我上次的逗弄，她有点心急，来扯我的扣子。软热的身体抬起，一翻身，双腿跪在我身侧。

在她倾身而下的时候，门外有人喊她：“小姑——”

李浅：迦易，来这么早干嘛（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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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