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取得压倒性的胜利,逞一时之快,钱舒羽在讲话前忘记了要先在脑子里走一遍流程。
而这样的后果就是,——钱舒羽在讲完话的那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多余说了那最后两句。
以至于,不过倏忽之间,她那气势汹汹的责问,就在她的不小心之后倒了戈,演变成了百口莫辩的委屈,突然的,很柔情似水。
……
钱舒羽感觉自己已经被路砺气到精神失常。
不然,她怎么可能会在被路砺气到冒烟的时候,对路砺摊牌她其实有点喜欢他这件事!!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
刚刚到底是谁操控了她的灵魂!!
慌张与尴尬同时袭来。
无措之中,钱舒羽更觉得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避世,便侧过了脸,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扮演起了雕塑。
可惜这雕塑不够专业,耳根处在一点点地变红。
见状,路砺只就事论事地道歉,“对不起舒羽,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一直以为你没那么在意我的看法。”
闻言,钱舒羽明知自己已经在路砺面前开膛破肚了,却还是死鸭子嘴硬地,小声反驳,“你没以为错,我就是不在意你的看法。”
“那刚刚的话,你就当没听过吧,”说着,路砺还顿了半秒,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给钱舒羽插刀子,“不过在我看来,你的工作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它对外可以证明国家的繁荣富强。”
“……”
路砺实在是太刻薄了!
以前,看不起钱舒羽工作的人,要么是明晃晃地看不起她,要么是在背后蛐蛐她,——从来,从来都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这么嚣张,这么贱地当面阴阳她!!
钱舒羽气得牙痒,怎么也咽不下这一口气。
但,由于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能反驳路砺的点,所以,她身体里那股冲到天灵盖的劲儿也就因为词穷而消失了。
再然后,她还莫名泄气地笑了一下。
……
场面演变成这样,钱舒羽感觉自己再硬撑也撑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变换立场,站到了另一种道德制高点上,找路砺的茬儿,“你为什么这么没有礼貌,你对一位刚刚才向你表达过好感的人这样讲话,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路砺摇头,眼神里还有很直白的不解,“你不是说不喜欢我,不在意我的看法吗?”
钱舒羽,“……”
绝境之下,钱舒羽不做勇夫也不行地,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你是笨蛋吗,谁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啊,难道你会吗?”
回答完路砺的这个问题,钱舒羽还没忍住,心内暗爽,想,她可真是全世界最会踢皮球的人!
——不小心表了白又怎样!
——只要理直气壮地反问回去就好了啊!
如果路砺敢说会,她就马上和路砺离婚!
钱舒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还好,路砺说的是我也不会。
车里很静,落针可闻。
以至于,钱舒羽觉得路砺也感受到了自己噗通噗通、突然变热情的心跳。
雀跃地如此明显,钱舒羽想遮掩也掩饰不住地,索性冷哼一声,理直气壮地要求路砺,“你要记住你刚才的话,你如果再对我不好,冒犯我,我就会宣布跟你的感情破裂,再跟你离——对薄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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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正集团开发的智能汽车进入了正式上市之前的宣传期后,路砺的工作重心也就跟着调整,转移到了健全京正新能源汽车的配套设施上,力求在汽车正式上市之前,最大限度地消灭客户群体的后顾之忧。
简而言之,就是路砺不日即将启程,开始一段从国内到国外的高强度出差,进一步完善京正能源的充电桩市场。
出差在即。
路砺手头上的大部分公事都已经移交出去,得了半晌闲,能约Bennett出来谈关于槐花巷的事情,也可以送钱舒羽回木京园。
钱舒羽脚的扭伤其实不严重。
只是她爱美成性,前脚刚扭了脚,后脚就为了穿衣服好看,不要命地穿上了高跟鞋,让本来没什么大碍的骨头肿起来,出现了要压到筋的趋势,不得不卧床静养。
……
听说钱舒羽养脚的消息,元阮不信,说风凉话,【养脚还是养胎?】
路硃:【就是,你可千万别养着养着脚,就把京正集团的小继承人养出来了。】
钱舒羽难以置信这两人会如此缺德地笑话她,果断表达了自己的鲜明态度:【呸,京正集团算什么东西,他们也配从我身体里挖一块肉???想都不要想!!!】
不知道元阮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回过来的消息,战斗力出奇的高,【挖你一块肉怎么了?难不成你还真觉得这个世界会有光吃不吐的好事情啊?】
【……】
小小的方块屏幕上,硝烟四起。
纯情少女路硃比钱舒羽更害怕元阮的战斗力,卑微乞求:【我的好姐姐,我求求你,咱聊这个话题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具体,你再这样,我总感觉下一秒就要被网警带走……】
钱舒羽顺势:【那就希望网警快点来把元齐阮带走,让元齐阮好好冷静冷静[双手合十.jpg]】
元齐阮是元阮最初的大名。
元家到元阮这辈的小朋友,字都属齐,她上面就有两个哥哥,一个叫元齐云,一个叫元齐耳,元阮是最小的那个妹妹,叫元齐阮。
元阮打小不喜欢这个元齐阮这个名字。
但,她又觉得元齐阮这个名字去齐可食,便武力胁迫了周围所有的人,叫她元阮。
突然被钱舒羽踩脚后跟,曝光了户口本的名字,元阮不爽,也心狠手辣地踩了回去,【亲爱的送子观音,元齐阮希望您好好照顾钱舒羽,保佑钱舒羽一晚抱俩[双手合十.jpg][双手合十.jpg][双手合十.jpg]】
于是钱舒羽瞬间怂了,秒撤回了上一条消息认错,【我知错了元阮小姐,我真的知错了,所以你能看在我努力悔过的份上,撤回上一条不吉利的消息吗?![流泪][流泪][流泪]】
钱舒羽是不漂亮就会死还贪图享乐的女人。
而元阮作为钱舒羽的同类,很知道钱舒羽的死穴在哪里的,不回复钱舒羽,继续狠狠拿捏。
钱舒羽眼见着给屏幕干出火星子元阮也无动于衷,没办法,只能给元阮弹了个语音过去,强烈要求元阮要撤回消息。
元阮自己也看着时间的,心里有数,很稳地笑了一下,还在逗钱舒羽,“怎么啦,你们路总又不是买不起安全套,你做什么这么紧张。”
钱舒羽反驳,有理有据地大声叭叭,“那个的概率又不是百分百,——总之,我不管,横竖你现在都必须把那条消息给我撤回了!”
元阮见钱舒羽封建迷信到这种程度,只能惹不起躲得起地如她所愿,撤回了消息。
钱舒羽也在聊天屏幕弹出“齐阮大将军撤回了一条消息”的瞬间,卷着凉被,舒坦地翻了个身,换了个侧躺的姿势。
“你为什么这么不想要宝宝?”
语音通话还没断。
钱舒羽人蒙在被子里,理所当然以为这话是元阮问的,想也不想答,“我自己都还是宝宝呢,要什么宝宝,再说了,哪个男人能干出这么罪大恶极的事,有了我这么大一个宝宝还不知足,又吃着碗里想锅里的惦记小宝宝。”
元阮不懂钱舒羽这莫名其妙的话从何而来,疑惑:“你在说什么,谁问你这个了。”
钱舒羽也不能理解元阮在说什么,疑惑了回去,“难道我说的不是你想听的吗?”
直到她话落的一瞬间。
房里遮光用的卷帘又突然徐徐上升,钱舒羽才觉出不对劲,回了头。
再然后,她便完完全全撞进了路砺的眼神里,开始了尴尬与坦荡的对撞。
……
看见路砺,钱舒羽再想到她刚刚和元阮的谈话内容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突然就很心虚。
——即使明明,她在刚刚那个话题里,才是被动接受他的那一方。
钱舒羽问路砺,多少有些难为情,“我刚刚的话,你是不是,全听见了?”
路砺认真想了想后,却没有正经回答钱舒羽的问题,只是戏谑味浓重地笑了一下,反问钱舒羽,“宝宝想听我说什么?”
钱舒羽答不上路砺的问题,还被路砺的称呼臊红了耳朵,气鼓鼓又拉高了被子,在被窝里踢了踢腿。
见状,路砺掀开了钱舒羽盖在身上的凉被,一边给她身体掰回了平躺的姿势,一边揪着钱舒羽刚才的自我认知不放,继续明目张胆地阴阳她,“宝宝这个年纪,确实是很难明白静养的意思。”
钱舒羽:“……”
到底,钱舒羽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
她用两秒消化掉了路砺语气里让她不舒服的鄙夷,另起话题,“你今天怎么会在家?”
“你说呢?”
钱舒羽的问题,对路砺来说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路砺无意和钱舒羽进行无意义的废话,眼皮都没全掀开的,半阖着,斜了钱舒羽一眼。
连着被鄙夷两次,已经超出了钱舒羽能故作若无其事的承受范围。
钱舒羽忍无可忍,黑了脸,拉住了路砺的耳垂,一字一句道:“你是忘了你之前跟我说过什么,还是你的喜欢原本就是这么不值钱?”
路砺听明白了钱舒羽的意思。
钱舒羽是在提醒他,他对她不够好。
所以路砺道歉,终于用对了一次钱舒羽刚刚的自我总结,说:“对不起宝宝,我今天在家,是因为赶不上会议的开始时间,在书房开了视频会。”
“……”
刚刚,路砺不回答钱舒羽的问题,钱舒羽感觉自己没被尊重;
可现在,路砺真回答了钱舒羽的问题,钱舒羽又觉得路砺太没良心地,竟敢罔顾她的个人面子,把她架在火上烤!
当然,钱舒羽的这点儿阴暗面也只是放在心里想了一想。
面上,她还是很能屈能伸地,翻脸比翻书还快:“对不起老公,都怪我,耽搁了你的正经事。”
钱舒羽热爱表演。
路砺也不忍心扫她的兴,耐着性子在回应她。
待钱俊杰这一通变脸表演结束,她还诚意十足地躺平了,才再次开口催促路砺,“老公,你放心去忙公司的事吧,我会谨遵医嘱,好好静养的。”
路砺回话,语气果决,“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两人对视。
路砺坐在钱舒羽床侧,脸色司空见惯到乏味。
钱舒羽却在听出了路砺省略掉的后半句以后,没办法藏住好心情地,又翘起了一点唇角。
在这长达十秒钟的无声拉锯战里。
钱舒羽自觉自己的心思已不单纯,“哦”了一声,果断选择了先投降,摊手摸到了床头的眼罩,一边戴,又一边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清冷道:“那你先出去吧,我想睡觉,你不要打扰我。”
路砺似乎是同意钱舒羽的安排,应声后,还替她掖了掖被子,固定了一下她的睡姿。
只是,路砺在做完这一切后,突然倾身,凑到了钱舒羽耳边,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话。
再然后,钱舒羽就像一根水草一样,挂着路砺的脖子,又气哼哼地坐了起来,不满嘟囔:“我饿了,睡不着,你给我做佛跳墙和生煎包!”
路砺同意,带着缠在她身上的水草下楼了。
水草也是在这会儿才腾出了手,挂断了一直没结束的语音通话。
在听得最津津有味的时候被掐了信号。
元阮意犹未尽,不仅把她们三个的聊天群名字改成了京正小继承人孵化见证群,还圈了路硃,说:【你准备好吧,你的小侄儿可能真在路上了。】
……
楼下。
佛跳墙和生煎包的制作工序都不简单。
钱舒羽又指名道姓说要吃路砺做的饭,不让阿姨们插手。
所以,这一餐饭,钱舒羽也就等得格外地抓心挠肝。
以至于到了最后,路砺把煨好的小坛移到餐桌上时,钱舒羽这个没出一点力的人,还敢用幽怨的眼神盯着路砺,振振有词道:“煮饭是你的阴谋,你其实是想饿死我。”
闻言,路砺在揭盖之前,先停下来,看了钱舒羽一眼。
只是路砺双眼天生凉薄,含不了一点情。
钱舒羽被路砺冷漠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莫名其妙就展开了联想,觉得路砺的眼神特别像是在说:“怎么没真的饿死你,还能给我个清净。”
因此,钱舒羽就自己跟自己吵上了的,又回了路砺一句,“我就算真的饿死了,变成饿死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钱舒羽的内心戏太丰富,路砺接不上,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给钱舒羽夹了一满碗的菜,表示他没有要饿死她的意思。
……
事实面前,路砺不用替自己开解,钱舒羽心里也有数的,消气了。
可钱舒羽是个眼大肚皮小的小鸟胃。
刚刚,钱舒羽叫嚣说饿的时候确实是气势十足地像饕餮。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因为现在,当饭菜真上桌的时候,钱舒羽也一下子就蔫吧地,——在她勉勉强强抬起十次筷子的动作里,至少有六次都是过嘴边而不入的假动作。
……
路砺觉得好笑,劝钱舒羽,吃不下不用勉强。
被路砺点破,钱舒羽也没觉得尴尬,反而还觉得路砺长了眼色,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得寸进尺,“你会不会觉得给我这样的人做饭很倒胃口?”
路砺说不会。
钱舒羽就变本加厉,再问路砺,“那你明天还能给我做饭吗?我想吃糖醋里脊。”
结果路砺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能。”
钱舒羽脸上的笑意在这瞬间僵直。
但她眼底的欣喜还没散尽,只得先撇过头,勉强对路砺传达出了她正在生气的意思。
见状,路砺只得实话实说,“我明天要出差一段时间,再回燕城,应该就是十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