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乱的吼声消失,暮言缓缓拾回意识,在瓦上霜的搀扶下摇晃站起,摸了半天没摸到笼子的门,还是靠着外面的池安烬递手来才找准位置出去。
池安烬抱着眼神飘忽脚底发虚的暮言,想起多年以前在火宅,最不会喝酒的就是暮言,简直笑得快破音,“你好像喝大了呀。”
暮言用力揉着眉心,看清地上的情形,担忧问:“你动手了?”
“放心吧,我偷袭一招毙命,没留下半点痕迹。”池安烬骄傲仰头。
暮言还是晕得厉害,靠着墙坐下。和妖族对抗这些年,从未见过听过他们会用声音攻击,他们这次倒是有备而来,若自己真信了伪造信,只身前来必遭俘。
“你们守卫如此森严的天山月门,里面为什么有……”
听到池安烬的嘀咕,暮言心里一惊,正要嘱咐她别把天山有妖族的事情说出去,听到了后面的话。
“魔修啊?”
“魔修?”暮言诧异看向地上的尸体,是妖族的打扮。
“映煞岛的嘛,他们就爱住洞里,整个岛都掏空了,一巴掌下去全都得埋里面,护岛大阵还一般般。”
“元神还在吗?你能逼问吗?”
“我杀人的时候都是在逃跑的路上,养成了顺便给元神捏爆的习惯……”池安烬无法完成暮言的要求,不好意思地解释,“他们那么坏,我还忙着逃跑,没空处理元神,留着吧,他们肯定要去夺舍别**害别人。”
暮言被她的话震撼得无话可说,连转世的机会都不给,如此赶尽杀绝,难怪她的仇家个个锲而不舍。
暮言看着那三人,陷入沉思,天山怎会有魔修?
那封信是为了让魔修抓她伪造的?但为什么只有魔修,妖族却不来相助?难道是魔修想贪功?
但天山也算是妖族熟悉的地盘,他们想来还有来不了的道理?莫非是妖族想坐收渔翁之利?
但她被抓了,妖族是赚了,可如今是魔修死了,她也掌握了天山里被引进魔修的证据,妖族又讨到什么好处呢?
见她一直盯着尸体,池安烬以为她不信,急得蹦着作保,“真的是映煞的人呀,我和他们对打可多次了,不会认错的。”
暮言并不是不信,琢磨一阵,大致猜测明白,问:“有法子留下让人无法消除的话吗?”
“多的是!”
为暮言在洞穴里留下一句话后,池安烬还是闲不住,得到暮暮大夫的批准,揣着大包小包的药,出发去找惔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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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容妤闭关出来,被自己人送上庆祝成功进阶元婴后期的贺礼——陈列着三具尸体的洞穴。
三个元婴期魔修几乎是同时死去,对方下手极其熟练,他们面色呆滞,甚至在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正面临着危险。
聂容妤扫过围着自己的手下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
她脸色铁青,“你们……搞了些什么!”
“我们得知近日戚祥和昆仑五子都外出不在,趁机做了个完美的计划,用裴沉岚引暮言出来,无论她来不来,无论谁死,我们都百利无一害!”
聂容妤缓缓闭眼,强忍怒火,“来说说,映煞的人死了,有什么好处?”
领头的手下沾沾自喜,“他们不是不信我们?这下足以让他们相信,暮言确实如我们所说,不好解决。证实了天山的局只能由我们妖族来掌控!”
“我们和暮言对抗这么多年没死一个,映煞来人就死了?还没留下一个活口来证明到底是谁杀的?”聂容妤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咬牙反问。
参与这次计划的手下们七嘴八舌,不以为然。
“这明显不是妖族的杀人手法,我们想模仿不擅长的招式,还想一击毙命让他们没空留下信息,是不可能的。”
“您是门主夫人,我们都是您的人,她凭什么敢杀我们?”
聂容妤冷笑几声,“她知道我们是妖族,她凭什么不杀我们?偏偏能杀魔道的人,就杀不了我们?”
接着,她指向飘在空中的一列字——“已替你除去眼线,勿忘你我之盟”。
她眼里布满血丝,“这怎么和魔道解释?”
“这明显是暮言使的计,这种话怎么可能故意留在这等人来看,魔道人是傻的吗?”
还说别人傻……聂容妤被愚蠢的手下气得快呼吸不上来,忍无可忍,大怒咆哮:“魔道需要相信吗?他们只需要一个由头!接替我们的功劳,减少我们的所得!
“现在,这个由头,你们替他们找好了!”
见她大发雷霆,妖族手下们俱收起得意的嘴脸,低头领骂,心里仍是不服。
聂容妤忍着太阳穴的突突跳痛,在尸首附近踱步观察,目光扫过地上的笼子和花瓶,最后落在那句用任何方式都无法去除的留言。她屏息沉思,眼中掠过一道精光。
“去查,近五年来,暮言的阵营加入的所有人,她身边必有一个隐藏修为的高手。”
无论是稳住魔道,还是为了日后计划的顺利,都必须找到这个人!
但倾仓望之力,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将暮言阵营中所有人的老底都详细翻过,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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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墙里的竹林笼下清凉阴影,门边墙底爬出春笋尖,三两黄鹂蹦跳在老蔷薇藤上。温煦春风拂过袭人花香,溪水的淙淙声里添上绵密的竹响,鸟雀婉转呢喃。
池安烬面对着紧闭的门扉,咬着嘴唇扭捏,双手垂在身前,扭着手指头,踌躇半晌。她紧张得不行,但又不知道自己明明是来骂人的,为什么要紧张?
她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准备敲门,抬起手的瞬间,脸上的忐忑犹豫荡然无存,只剩下完全的开心。
在门上“咚咚咚”后,池安烬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门缝,等着门开之后,就对这个出关不和自己打招呼的家伙做自我介绍——“我叫池安烬,你以前认识过的,你要是忘了呢,我就要狠狠地骂你一顿,你要是没忘呢,那我就更要骂你了!”
但是没人开门。
池安烬有点不耐烦,抬手又“咚咚咚”了一通。
还是没人开门。
池安烬疑惑歪头,决定翻墙进去,虽然对一个已经忘了她的人来说,这样不太礼貌……
要是翻墙进去的话,她一落地,惔淡肯定会被吓到,呆站着惊讶地打量她。
这时候她就愤怒地叉腰,戳着他的脑门骂:“没错!老娘就是能自由进出你们妙花坞以及你这个地方!你居然把我忘了,为什么出关见到我不和我打招呼!你个……笨蛋!”
情绪调动到位,池安烬握起拳头,愤然跳上墙,气势汹汹地往里瞪去,然而看到墙里的景象后,她愣了在墙上。
昔日整洁的庭院屋宇,如今一片荒芜,春笋顶碎地砖,杂草丛生,蛛网衔檐。
她用神识查了一下,确实没人在。
人呢?
她懵在墙头。
去问问有琴谅吧,他们关系好,有琴谅肯定知道他去哪里玩了。
但是一口气飞到有琴谅的居处,池安烬又开始杵在门口纠结,怎么开口呢?总不能直勾勾地问淡淡在哪吧……
那样子好尴尬呀,好丢人呀……
算了,丢就丢吧。
池安烬鼓起勇气,拘束站直,怯怯地轻轻叩门。
一样没人来开门。
她纳闷地直接翻墙上去,这里也是早已无人居住之态。
池安烬跳下墙来,呆站在汩汩的小溪边,彻底懵了。
人都去哪了?飞升了?
她都不自信了,把附近方圆一里逛了一圈,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这里是妙花坞。
但无论是飞升还是怎么了,她忽然明白一件事——自己好像找不到淡淡了。
路上走过妙花弟子,池安烬伪装成妙花同门去问惔淡在何处,对方却说不认识。
她便说是有琴谅师门的人。
“有琴啊,他们整个师门隐居了,没人知道在哪。”
“哦。”
池安烬黯然后退两步,给被拦住的妙花弟子让出路,随后自己垂首站在原地,瘪起嘴。
又不告诉她……
找不着她不会写信吗!反正启神盟的收信地址是固定的!连裴沉岚都会寄个藕说人心眼多!他就是没把她放心上!
池安烬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离开了妙花坞。
游荡在火宅结界,她罩在匿踪法宝里,在街上走过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曾经说过话如今陌生的人,越走越难过。
她索性自己去个没人的地方,不知不觉逛到了火宅山上,那条曾经和惔淡一起去过的黄土小路。她记得以前路的尽头有个黑爪,想着以现在自己的元婴后期水平,应该打得过,兴冲冲过去一看,和刚才找过的院子一样,空空如也。
俗话好歹还说物是人非,她的快乐非但人都不见了,连物也不一样了。
池安烬是知道这个黑爪为什么不见的。
当年大家一起闯火宅的时候,左自蹊在最后带路走错了一次,去的那个岔路里,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后来又好奇地去请教了左自蹊再次进入火宅的方法。
而后就进入了锁链的天地,在像嘴的地门前,见到那个抓着她满世界找相连莲花池的绿毛男人。
那个绿毛男人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所以这个爪子也不见了。
池安烬孤零零地坐在黄土地上,在以前惔淡来找她死翘翘的位置,想起那个时候,现在的她还是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连她这么厉害的人都死了,小小筑基还敢二话不说就过来,笨死了。
可如今……
池安烬收起腿抱着,嘴角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