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周日下午,辞柯和文璞乘地铁来到云池。
西山下的云池,汪汪积水光连空。
云池大坝上,辞柯抬眼望去,目之所及,成群的红嘴鸥,清脆的鸟叫声不绝于耳,有不少游客手伸手喂食,拍照。
两人戴着帽子,辞柯脖子上挂个索尼微单相机。
“我们先去买包海鸥粮。”文璞带辞柯往路边小推车方向走。
小推车不大,里面摆放的都是适合红嘴鸥吃的营养饲料。小推车的遮阳伞下,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马爷爷,我要两包鸥粮。”文璞递过一张二十块钱给马爷爷,老年人不用手机支付,他特意带了现金过来。
“今年又来了呀,来,给。”马爷爷满脸慈笑,从推车里拿过两袋给文璞,“这次还带个新朋友啊,小苏怎么没一起来?”
这些年,文璞和苏回轩每年都来云城喂海鸥,便和退休后在云池卖鸥粮的马爷爷熟识了。
“苏回轩在补习班补课,没时间。”文璞说,“他是辞柯,刚来云城生活,我带他来看云城特有的红嘴鸥,想着已经三月了,再不来海鸥就要北飞了。”
“现在海鸥也不多了。”马爷爷感叹道,“等会喂完海鸥陪爷爷去园里下两局棋呗。”马爷爷平常最喜欢下棋,唯一遇到的对手就是文璞,他还不信会一直输给这毛头小子。
“只下两局,输了别再让我陪你下了。”文璞撅着嘴说。四年前他在海埂公园第一次跟马爷爷下棋,马爷爷输了后,不服气,还要和文璞再下一局,直到老伴喊他回家吃饭,才舍得放文璞走。
马爷爷点头,高兴道:“好好好。”
随后,文璞带辞柯走向大坝。
文璞从袋子里抓过一把鸥粮,手伸出去摊开,几只盘旋的红嘴鸥停下来,扑腾着翅膀,一点儿也不胆怯,红色的尖嘴叼上一粒鸥粮后立马飞走。
人鸟和谐的场景让辞柯看得入神,随即拿起相机对着文璞的方向拍了张照,旖旎的风景和鸟都成了少年的背景。
文璞侧过头来,看见辞柯在拍他,笑着看向镜头说:“把我拍帅点,丑的删掉。”
“咔嚓”几声快门,干净秀气的笑容再次定格在照片里,和放烟花时一样好看。
文璞拿过相机看到里面的照片,惊讶道:“你拍照技术真不错,我也太帅了吧。”文璞又道,“我来帮你拍,你去喂吧。”
文璞看到镜头里的辞柯,也十分上镜。
辞柯说:“我们俩拍一张合照吧。”
文璞点头同意。
辞柯打开翻转屏,相机拿远,“文璞,你脸没完全入镜,靠近点。”辞柯缓缓拿起手放在文璞肩上,文璞清秀的脸庞微微靠在辞柯肩上,两人挨得极近,辞柯心跳不免有些加速。
“这张照片把我两拍得真帅。”文璞感叹道。
“嗯,你很好看。”辞柯盯着相机里的照片,愣神道,他没有意识过自己有多帅,只觉得文璞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没过一会儿,一只红嘴鸥站在文璞肩上,文璞有些开心,对辞柯说:“你知道吗?三十多年前,它们第一次从西伯利亚来到云城,市民给它们喂食后,他们每年都来,长此以往形成了人和鸟的约定。”
声音混在风里,传入辞柯的耳朵。
文璞又说:“我每年来喂的时候,希望我喂的是上一年喂过的那只,我想让这些红嘴鸥每年都来。”
“它们会遵守约定的。”辞柯突然怀疑,今后的每年他会陪文璞一起来看它们吗?
一声车鸣声响,一群在路上吃鸥粮的红嘴鸥被惊飞。瞬间,白白的一大片朝岸边飞去,文璞在岸边,躲闪不及。
辞柯突然冲过来,一手按住文璞的头,两人身高差近十厘米,很轻易把削瘦的文璞护在身下。
辞柯的帽子被海鸥扑飞,还好没抓到脸。
海鸥飞走,文璞闻到辞柯身上让人很舒服的味道,他在辞柯胸膛下出了声:“你?”
他有些吃惊,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这么抱过,突然让他很有安全感,但又有点尴尬,头一次被男孩子保护。
“我……我怕海鸥飞过来抓伤你。”辞柯放开文璞,有些慌张。
去云池公园找马爷爷的路上,文璞对辞柯冲上来保护他这件事,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辞柯见文璞恹恹的,一路上也没说话,问:“怎么了?有心事?”
“啊?没有。”文璞回过神,“你对朋友都很好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刚才冲到鸟群里护住我,不怕受伤吗?”
辞柯回答:“没想那么多。”
他顿了顿,又道:“我没什么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相处。”他之前因为口吃,很少跟别人交流,身边也没很好的朋友,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为什么没朋友?”文璞怀疑,一个人长这么大,怎么会没朋友?
辞柯想了想,淡淡说了句:“性格问题吧。”
文璞脸上展笑,对辞柯说:“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好朋友了。”他有些心疼辞柯,他性格活泼开朗,从小到大人缘一直很好,朋友也多。
“好。”一股暖意涌上辞柯心头,他心里很开心。
马爷爷坐在石凳子上,石桌上已摆好一盘棋,“小子,你可来了,快陪我杀两盘。”
文璞坐下,辞柯在一旁观战,他也懂一点象棋,看出了两人的棋技高超,有点好奇文璞怎么会把棋下得这么好。
“文璞,你怎么学会下棋的?”辞柯问。
“小时候在家旁边的公园里经常看别人下,就来了兴趣。”文璞只要对一件事有兴趣,必然会做得很好。
马爷爷连输两局后,气哼哼道:“不尊老,就不能让我一局。”
文璞笑着说:“我要是故意让你,怎么能让你棋技提高?只会让你固步不前。”
“你每年就来这边两三次,再陪我玩一局呗。”
“……不行,我答应了辞柯,带他去吃云城特色小吃。”文璞偷偷拽了一下辞柯衣服,给他个求救的眼神。
“对,我来云城还没吃过这儿的特色。”文璞没说过要带他去吃,辞柯知道这是借口。
“那好吧,我也该回去吃饭了。”马爷爷心有不甘道。
文璞和辞柯坐上公交车。车到达某个站台时,文璞起身,“下车吧。”
“还没到吧。”辞柯确认了一下这里不是学府路。
“在公园不是说了请你吃饭嘛。”
“我以为那是你故意找的借口。”辞柯很惊喜,没想到文璞真的要带他来吃云城特色小吃。
云城的老街夜市,灯火璀璨,人群熙熙攘攘,多种口音混杂在一起,各色小吃云集,街道两旁的商铺融合了汉文化和云城多地民族特色。
文璞走到一个商铺前,一筐筐竹篮子里有芭蕉叶摊放在底下,十几个绿色芭蕉包裹着扁平状像粽子一样的包烧,摆放在小竹筐里。
文璞问:“吃包烧吗?”
“尝尝。”辞柯看着竹筐里的食物,感觉挺新奇。
打开外面的一层芭蕉叶,里面的肉鲜嫩多汁,还带着芭蕉叶的清香。辞柯心里感叹真的是很好吃。
文璞又带着辞柯吃了钵钵鸡,烤羊肉,小卷粉。辞柯也没挑食,文璞带他吃的东西他都吃了。
文璞已经饱了,问辞柯:“还能吃下吗?”
“……能。”
“我再带你吃最后一个特色小吃。”文璞拉着辞柯往街道里头走去。
一排烤架上圆滚滚的洋芋透着焦黄,慢慢膨胀起来,香气四溢。
“老板,来两份烤洋芋。”文璞说。
文璞递了一包给辞柯,肯定道:“这个真的特别好吃。”
辞柯咬过一口洋芋,刚碰到嘴唇,“啊!”他叫了一声。
“烫到了?”文璞着急问,看到辞柯的嘴唇已经被烫得发红。
“嗯。”
文璞跑去附近的小卖部里,买了根冰棍,给辞柯敷上,“疼吗?先用这个敷一下,我带你去药店买药膏。”
“没事,不用去,不怎么疼,过一会就好了。”辞柯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娇气。
“我以前嘴唇也被烫过,还起泡了,我看看你有没有起泡。”文璞伸手轻轻掰开辞柯的嘴唇,认真地往里面看。
辞柯感受到文璞指腹的温度,冰冰凉凉,碰上他的嘴唇时,瞬间紧张起来。
他垂眸看到文璞近在咫尺的脸,头发微遮下的眼睫毛又密又长。他心里在打鼓,拳头攥得更紧了。
“还好,没起泡。”文璞确认过没事,两人准备回家。
辞柯稍微恢复平静,跟在文璞后面。
走出夜市,中心广场上,十多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男女正在跳舞。欢快的音乐声,用特色的地方语言男唱女和,独特的民族舞步,身穿鲜艳的民族服饰,让人不免驻足。
辞柯好奇地问文璞:“他们在跳什么舞?”
文璞说:“彝族的左脚舞,想跳吗?可以跟他们一起跳,很好学。”
“不用了。”辞柯并不爱热闹,相反,文璞挺想加入进去。
“你学舞蹈是不是也学过这个?”
文璞笑了笑,说:“这个舞很简单,我不用学就会,我主要练的是中国古典舞,民族舞我也学。”
“你什么时候开始跳舞的?”
“四岁的时候,当时我妈想让我学国标,我在公园里看到有人在跳中国舞,跳得跟仙人一样,感觉下一秒就要飞走了,然后我就吵着跟我妈说要学这个。”文璞说,“学的过程很痛苦,但我很喜欢,想一直跳下去。”
对于他喜欢的事情,他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我能看你跳舞吗?”辞柯想象文璞会不会跳得也像仙人一样,穿上戏服,跳起来肯定很美。
文璞一愣,随即笑着答应:“以后有时间跳给看。”
夜晚,辞柯被噩梦惊醒,吓得一身冷汗,他梦到文璞变成了红嘴鸥飞去了北方,任他呼喊也不停下,清醒后,仍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