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起东山又月落西岗,日子就在这样来回的周期里溜过。
“哥今天不是不用去学校嘛,你要出门?”
一大早,李济正趴在桌子上抄写老师昨天教的生词,抬头看见梁牧舟走了进来,看样子像是要出去。
梁牧舟坐在李济旁边,看向李济抄写的纸,屈指轻轻在纸上点了一下,
“这儿错了,‘冒’上面不是日字头,这样写……”
说着梁牧舟身体前倾,握着李济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正确的写法。
李济这时哪儿有心思被纠错。
梁牧舟贴着自己,好闻的味道绕在鼻头,又爬上晕红的眉眼,一并烧着耳尖。
“会了吗?”
李济忙胡乱点着头,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梁牧舟低头望过去,只见李济额间薄薄覆着一层细汗,心下诧异。
“小济,你很热嘛,怎么出这么多汗。”
说着掏出怀里的帕子替李济抹去额间的汗。
李济本就腼腆,这下更是紧张,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像醒过神一般,赶紧岔开话题,
“对啦,哥,你要出去嘛?”
“嗯,现在正是看春景的好时候,你上次不是想去后山嘛,趁今天有空,要去嘛?”
“好呀好呀!”
李济毕竟是个孩子,听到这话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羞涩,满脸兴奋,神情比平常一下子活泼了不少。
“那我们走吧,哥。”
李济扯着梁牧舟的胳膊从凳子上站起来,梁牧舟失笑的摇了摇头,
“走吧,骑车去。”
五月份的天气还没有那么酷热难耐,风裹着虫语迎面吹过来,掀起了梁牧舟的发丝。
李济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揽着梁牧舟的腰间,盯着他哥头上那几缕随风“舞动”的头发丝,裂开嘴无声的笑。
梁牧舟向来温和雅正,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很少,但正是这样的少年感,让人莫名多了几分亲切。
“到了,下来吧。”
“哇,好漂亮啊。”
李济满脸惊诧盯着眼前的景色。
瀚下村地处平原,说是后山,其实也不过是一块高地。
但这片高地密密麻麻遍布花草,颜色热烈的花朵盛开在五月春意里,美不胜收。
梁牧舟脱下外套,铺在花丛的一小片空地上,
“来,坐这里。”
“哥,这样把你的衣服都糟蹋了,你把衣服穿起来,铺我的。”
李济说着就要脱上衣,被梁牧舟一把扣住了手,轻轻一拉,拽着坐到地上。
“谁的衣服都一样,左右都要洗,不碍事。”
梁牧舟这样说了,李济便也没坚持。
他在其他人面前一直都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做的不好给别人添麻烦,唯独在梁牧舟面前能找到一丝被爱的任性。
“哥,这花叫什么呀,好漂亮。”
“忍冬花。”
梁牧舟轻轻采下一朵,递给李济。
“忍冬花实用价值很高,还能用作药材,清热解毒。”
梁牧舟手里转着一枝忍冬花,随意的补道,
“这个花我还挺喜欢的。”
李济捧着梁牧舟摘给他的一小朵忍冬花,枝叶嫩绿,白黄相映。
这娇俏的花儿因为梁牧舟的话,在李济眼里更显可爱。
李济脸颊噙着一对酒窝,眉眼弯弯的笑着说,
“那我也喜欢,从现在开始我最喜欢忍冬花了,哥哥喜欢的我都喜欢。”
梁牧舟眉头微挑,逗道,
“那小济应该最喜欢自己。”
迎上李济不解的目光,失笑道,
“因为哥哥最喜欢你。”
李济一下子怔住了,定定的看着梁牧舟。
少年的喜欢向来炽热直白,反应过来的李济猛的扑到梁牧舟身上,激动的说,
“我也最喜欢哥哥了,是比哥哥喜欢我还要多一点的喜欢。”
梁牧舟心脏酸软,对于李济爱意的比较没有纠正,只是开口,
“嗯,哥哥收到了。”
梁牧舟从小被“礼”字束缚着,周围人对他寄予厚望,教导他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但从来没有人真切的关注过他的需求,好像梁牧舟生性就应该懂事守礼,生性就要无欲无求。
这么多年只有李济全心全意的依赖他,热烈的表达对他的需要,在李济身上,压抑多年的占有欲得到释放。
习惯了被人尊重但也被迫疏远的梁牧舟在这样暴烈的“最喜欢”下,除了缴械,别无他法。
“过几天我要去采办新一批的教材,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好温习老师教的功课,我回来要考的。”
“哥哥要走几天啊?”
“五六天”
“啊……”
李济满脸失落,不自觉扯着花瓣,
“好长时间啊。”
“别不开心了,我回来给你带糕点。”
梁牧舟揉了揉李济的头,耐心的哄道。
毕竟还是个半大少年,听到有喜欢的糕点,李济一扫失落,但欣喜刚爬上嘴角又很快耷拉下去,
“可是还是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哥哥。”
话落,又自言自语的说,
“算了,我再忍忍吧。”
梁牧舟眉目微征,向来满腹经纶的人在这些细碎朴实的话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李济也只是自话,并不期待回复。
金光洒过半坡,漫山的忍冬花摇曳在风里,温柔又羞怯。
旧时的岁月本来就慢,梁牧舟的离去似乎带走了瀚下村的时钟,让等待的人更加难熬。
“啧,你这半天了没写一个字,梁牧舟走了,你的魂也跟着跑了?”
姜草坐在炕边,手里拿了颗野果毫无形象的啃着。
李济重重的叹了口气,
“对啊,哥哥都走了三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他不是跟你说去五六天嘛,应该快回来了。”
姜草抓了一颗野果腿一蹬从炕边跳了下来,趴在李济旁边,
“不要不开心了,尝尝这个果子,特别甜,闫放早晨刚摘回来的。”
李济接过果子,
“对啦,放哥呢。”
“砍木材去了,家里衣柜坏了,闫放准备重新做一个。”
李济下意识抬头看向屋子,衣柜立在炕边,柜门有些脱落。
姜草和闫放的家在村子的靠边缘处,这里除了李济,几乎没有人来。
面积不大,是个前后套屋,但是家里摆放的家具都是闫放亲手制作的,姜草做事利落,小小的屋子被收拾的干净整洁。
梁牧舟不在的时候,李济经常跑来这里陪姜草做点手工活,或者两人坐在门槛上边闲聊边看闫放在院子里打磨木料。
闫放寡言,人又生的严肃,李济是有点怵他的。
“怎么今天不怕闫放了,上赶着打问。”
姜草戏谑道。
“还是怕…放哥除了对你柔和,其他时候都板着脸,真的很吓人。”
“胡说什么呢。”
姜草轻咳了一声,神色不太自然。
“就是的呀,放哥只对你好,对其他人就像看不到一样。”
李济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没发现姜草耳尖泛红。
“小没良心的,上次你想要草蟋蟀,不是你放哥给你编的,怎么,心里只能记住梁牧舟的好。”
姜草屈指在李济额上弹了一下,李济捂着头支吾道,
“我…我也没说放哥不好啊。”
姜草失笑,
“行了,这梁牧舟不在,我看你心思也不在学习上,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吧,这儿太偏了,再晚就不安全了。”
说着拿着袋子把筐里的果子都到了进去,
“你把这些果子拿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当零嘴吃了。”
李济忙跟着站了起来,
“太多了,我拿几颗就行了。”
“都拿着吧,反正这儿距后山近,我要是想吃,让闫放再去摘,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济把书收进包里,跟着姜草出门。
回去的路还是有些远,但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快。
“好啦,进去吧。”
姜草两手揣进兜里,笑着说。
“那这么远,天也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啊。”
姜草“嗬”了一声,
“我从小在这长大,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况且闫放回来看见我不在,就知道我来送你了,他会来找我的,你赶紧进去吧,别墨迹了。”
说罢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李济。
李济接过袋子,走了两步又犹豫着回过头看向姜草。
姜草直接转过身,边走边背着挥了挥手。
这小孩死心眼,自己要是不走,今天两人都得在这大门口磨蹭着。
自己还得赶回去给闫放做饭呐。
直到姜草的身影看不见,李济才慢悠悠的转过身踏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