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我仰春 第10章 怪村

她今日摆这么大阵仗就是要给这个所谓的“三夫人”一个下马威，薛颜却让她拜她，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她面这么隔应她，她气极反笑，正想拿薛颜娘是青楼的货羞辱她，踉跄走的气势还没架起来，她就看见薛颜举起了手。

下一秒这手就生生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目无尊长。”

“不上规矩”

“成何体统。”

三句话，三个巴掌，打的薛潮神形涣散，连退几步，跌倒在地，摸着被打的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楚颜。

眼神幽幽，虽没说话，但让人已经悟出她的意思：“你敢打我！？”

楚颜处在高位乜了她一眼，那一眼，盛气凌人地露出：“你能奈我何”。

“愣着干什么啊！”薛潮冲着后面的随从指着楚颜喊：“本小姐都被打成这副人不人狗不狗的模样了，你们就木头似的杵这儿？！！”

楚颜见后面那群人推推搡搡，没一个真敢动手的，恶趣味上头又嘲讽了一句：“道行够了再出来作，薛二小姐。”

随后也懒得去看薛潮几欲滴血的眼睛，领着母亲往屋里走了。

陈文昔从满春院里出来便战战兢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方才见二小姐那阵仗，直接吓得躲到楚颜身后，论谁也看不出来这人曾是西厂杀手。

楚颜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方才那是薛府的二小姐，出了名的心眼坏，不过还好，蠢。”

陈文昔眉头摊平，泯出一个笑容，抬手摸了摸楚颜的发。

像是寻常母亲心疼女儿受苦了的意思……

楚颜干笑，笑不达眼底，可怜她的心疼用错了人。

你的女儿早就惨死在这座藏污纳垢的宅子里了，大底是那百年过后，骨荒山上，孤魂野鬼。

楚颜将她安置在一间空房里，怕她才来不适应，又陪她说了会儿话：

“若日后谁敢欺负母亲，母亲只管告诉我。”

“独自游走在世间，是要比旁人多些胆量的，如今有了母亲，女儿只会更加勇敢，不然何以在这明争暗斗里活下去。”

陈文昔听得认真，依旧乌黑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楚颜，好像要一次性将她女儿的样子深刻记下。

楚颜讨厌回应别人的真情，哪怕自己的笑是装的，久了也会厌倦，待安顿好了薛颜的母亲，又着人给她准备了些吃食，楚颜便备马车去了守甫村。

往日做公主时她虽能悄悄溜出宫去，但始终出不了城门，未到过乡村田野，如今置身其中，方觉天地浩渺，让人身心俱愉。

来路是盘山的泥路，一坡接着一坡，远方埋在群山之中，仿佛没有出处，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下，楚颜撩开车帘，看了眼太阳，正停在天幕南方，许是正午了，粗略算来，赶马车从城中到这村庄要四个时辰。

下了马车，忽然见地上另一串车辙印，从远处来村子的明显比从村子去京城的深一些，她没过多在意，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村庄，与永寿宫比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几座颤颤巍巍的茅屋贴着竹林，东南角的一排木板房稍微像样点，其他的都是冬漏风，夏漏雨的状态。

简直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破败。

村中人都聚集在了东南角第二座房的院子中，他们围坐在一口锅旁攀谈着什么，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香气已经飘到了十米开外那群家丁的鼻子里。

他们都还没吃午饭，肚子已经顺应天理地瘪了下去，其中一个体格最壮的大吸一口，摸摸肚子道： “好香~”

“饿了吃干粮。”楚颜无情地打消他们过去混一口吃的的打算，吩咐他们在这儿等着，自己孤身走了过去。

此次出来名为寻找儿时玩伴，实为寻找薛颜故人，那个叫阿苏的姑娘不一定没有看过薛颜的脸，所以接下来的事最好避开这些家丁。

绕开了一个蹲在路边大快朵颐的男人，她径直走向了一位富态的妇人，问道：“大娘，这村中可有一位叫阿苏的姑娘。”

妇人斜睨她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打量，徐徐道：“有的，你找她干嘛。”

楚颜没答，问：“可否告诉我她在哪儿？”

她刚想开口，只见那个大快朵颐的男人一碗饭吃完，拿筷子敲敲碗，悠哉悠哉地走过来，满口油问：“姑娘自哪儿来？”

楚颜默默后退半步，面无表情道：“京城。”

男人往她身后看去，十几个家丁气势勃勃地站着，他瞬间变了脸，奉承道：“原来是城里人。”

楚颜总觉得这群人不对劲，一秒也不想和他们多耗，阴沉着脸，逼问道：“告诉我，她在哪儿。”

大娘只觉得眼前这个美的过分的小姑娘眼中溢满杀气，顿时后脖颈一凉，磕巴道：“ 东……东山上有一座荒废的寺庙，她就住在那儿。”说着她指了指枯黄竹林后那片黑压压的山。

楚颜二话不说转了身，带着一群家丁在村民疑惑惊恐的目光中进了山。

竹林杂乱无序，穿过去便豁然开朗，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石路，只不过被泥土糊成褐色，与土路没什么区别。

她提着裙子一路直上，身后家丁紧张地跟着，深怕这位看着身子骨弱弱的小姐摔了个狗啃泥。

出乎意料的是，楚颜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半山腰就出现了那妇人口中的破庙，几根梁柱堪堪撑住房顶，内里的佛像已经倒塌，结满了蛛网，仔细看还能发现佛像已经被扣得体无完肤了。

掩埋在大山深处的庙宇总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悲重，正午的阳光渗透枝枝叶叶落到断壁残桓之上，熨烫出一丝古老的苍凉。

“你们从哪儿来的？”一道稚嫩惊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楚颜一行人转身看她，穿的粗布麻衣，头发有些凌乱，鞋上沾了点土，背着背篓，蹙眉看着这边，是个让人赏心悦目的丫头。

“阿苏……”楚颜试探着问。

对面那个女子没否认，只是眉毛越来越紧。

楚颜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走过去，一手挽住那个女孩的胳膊，面色痛苦道：“不知姑娘住所可有茅厕……”

随后转头吩咐：“你们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十几个壮汉有些为难，薛老爷吩咐寸步不离守着三小姐，若是薛颜伤着哪儿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拿不定主意。

楚颜顺势在这位女子手上写了个“救命”。

女子的眼睛骤然瞪大，手心瞬间冒汗。

她以为是这些个壮汉绑架了楚颜，毕竟这位姑娘的脸太有说服力了，但面对这么多人她不由得怕从心生，压制着自己的颤抖说：“茅厕就在不远处，我可以帮各位看着，要不了多久，诸位不必惊慌。”

“你且随我来。”她颤颤巍巍又一脸正气地牵着楚颜进了庙宇旁边的一个小木屋

还真在不远处……

距离家丁们不过百步……

一进门她就赶紧放下背篓，紧张地问：“怎么回事，他们又开始抓人了？

“又……”楚颜左眉一挑。

“阿苏，这个村子经常抓人？”楚颜试探着问。

“反正你不是第一个。”眼前这个女子掩不住心急，看样子正在头脑风暴，“这儿完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完全逃不出去啊……”

她惊觉不对……

疑窦心生：“你怎么知道我叫阿苏！……”

楚颜四下看了看，这儿只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里面陈旧不堪，飞尘四窜，她不想多呆，快快向阿苏亮出玉佩。

阿苏想问题时四下乱飘的眼神终于在玉佩上定住，又惊喜又惊愕道：“你是……”

很快她警惕起来，往后缩了半步：“不，你绝对不是……”

楚颜眼睛像屋外一瞟，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确实不是薛颜，但我是受了薛颜的命来找你的。”

“外面那些人不是绑架我的，他们都是薛家的家丁，陪我来找你。”

阿苏嘴唇翕动，害怕到差点失声，脑海中一个恐怖又极有可能的答案浮现，她弱弱地问：“阿……颜她……”

楚颜没说话，这个反应坚定了阿苏的想法，那一瞬间，眼睛立马肿胀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她拼死捂住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但还是有丝丝哽咽从喉咙深处溢出。

她清晰地知道，薛颜死了。

那个好不容易回了候府，笑着说一定幸福的那个人死了……

“她死前最后一刻让我拿着这个玉佩来找你。”楚颜右手悄悄探上后腰，摸着把柄阴冷的匕首，问：“你信我吗？”

阿苏半蹲在地上，惊疑地看着楚颜，早已被寖湿的手发疯地抖着结果那块洁白的玉佩，她想看清，双眼确是朦胧不清，一大泪滴落在玉佩上，她无声地点了点头。哽咽道：“她知道候府危机重重，早就交代过我，只有拿着这块玉佩找我的人可信。”

楚颜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宽慰道：“现在，陪我演这出戏好吗，回去之后，我再与你细说。”

她边点头边用袖子狠命地擦着双眼，保证不留下一丝泪痕，镇定下来后不断地深呼吸，逼退脸上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