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乍现。
晏秋和凤渝睁开眼,破旧乱屋变成了古色古香。眼前站着一位,灰布道袍,白袜黑鞋,目光如炬,精神爽朗白须道长。
晏秋毕恭毕敬行礼:“师父。”
凤渝亦行礼:“先生。”他哪里知道眼前先生叫什么名。
晏秋和明熠现实才分开七八分钟,自是不用打招呼。凤渝就不同了,他不知道明熠是师兄还是师弟,沉默向明熠行礼。
明熠还礼。
“明熠和我说了你们情况。”长旭道长看着凤渝道,“你虽不是我门观之人,但你在我门观求学,也算是半个门观弟子。陷害同门弟子不可饶恕。晏秋,这件事交给你,依规训处理。不可心软,亦不可越界。”
“弟子听令。弟子有两事相告,一是画中村村民信奉绿魅,称其魅娘娘。弟子担心放纵不管,酿成大祸。画中村村民与活人无异,弟子私心想保留主画中村村民。”
长旭道长沉思:“我和其他先生商议下怎么处理。第二件事是?”
“二是凤师弟,他今日考核邪祟理论,意外困于画,错过了考核。弟子想替凤师弟申请补考。”
“无妄之灾,准了。”
“多谢师父,弟子无事。”
凤渝和明熠也道无事,长旭道长道声退下,三人退下。
明熠道:“师兄,绿魅像书里记载那样前呼后拥一堆爱慕邪祟?”
“不知道,我没看到绿魅。你先回去看管。”
“师兄不一起回去?”
晏秋神色透露几分不解,像是在说我不是说了你先回去。
“我和凤师弟有话说,你先回去。”
“好。”明熠行礼。
明熠背影远去,晏秋看向凤渝。凤渝微仰头,仿佛在说你要说什么?我听听。
晏秋忍不住微微一笑:“凤师弟,我们的生活习性不一样。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一聊。世上没有人,也没有邪祟有读人心之术。不说出来,是不会有人知道。察言观色放在我们之间,很伤感情。倘若凤师弟不小心踩到我介意的点,我又没明说。我只能一方面耿耿于怀凤师弟,心中难受。一方面又清楚凤师弟并非故意的。”
宽恕泛着神圣的光,笑容和蔼拥抱内心不满,说请原谅他,他不是故意的。他的不满愤恨凤渝越界行为,不满和宽恕斗争,就像两条疯狗对咬。
凤渝扑哧一笑:“师兄你说的你——”微晃了脑袋,“小心眼。”
“小心眼?书上说小心眼是指狭隘的胸襟、短浅的眼光、细琐事情上计较。凤师弟,我胸襟虽没宽敞到能容下日月星河,但狭隘算不上。至于我的眼光——”晏秋不动声色看了眼凤渝,凤渝正笑个不停,千娇万态破朝霞。“很好!我行事大方,不和人计较细琐事情。”笑了就在笑大点。毕竟千金难买一笑,晏秋面不改色多说点。
等凤渝笑够。晏秋慢条斯理道:“凤师弟,我希望你巳时和亥时能动静不要太大。
我的房门敞开,我人在或不在,凤师弟你可以直接进来,不用敲门。我房里有一个暗红色带花纹的柜子,你不能动。其他的你想要或借用,告知我一声就好。不小心弄坏了我的东西,你不用紧张,不要隐瞒,老实告诉我就好了。
我的房门关上,凤师弟你要敲门,我允许你进,你才可以进。我不在,你不能自己推门进来。还请凤师弟不要问我‘为什么关门’‘关门做什么。’
我们公用领域,你想添点或去掉什么东西,你要和我商量。同样的,我也要和你商量。凤师弟,你意下如何?”
“我觉得好,你说的我记下了。我没什么要你注意的,如果我后面想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好,凤师弟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搬院如何?”
“可以。”凤渝巴不得,他才不要和那个几个讨厌鬼待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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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秋在画画,还有两天他就要交了。一习清风从他身后传来,他的身后怎么会有风?风速还不对,不像自然风。晏秋轻轻一笑放好毛笔。回头看,正是凤渝,他笑咪咪拿了把团扇,甜滋滋道:“师兄。”
“凤师弟,你想玩什么?”晏秋有好几样玩具升官图、象棋、陀螺、九连环,拨浪鼓、弹弓、投壶,全是玄参感兴趣想玩,掏钱买来专门找晏秋玩。
可惜玄参是三天热度,他对任何一个东西兴趣不超过四天,第四天他美名其曰赠与晏秋,其实是他自己不想要了。
凤渝搬过来的这段时间,晏秋专门拿玩具找凤渝玩,两个人相处不错。晏秋明显感受到凤渝对他的好感上升。
凤渝笑眼弯弯道:“师兄你在画画啊,画得真好,画的是什么?”他没回答晏秋问题,反倒是凑上前仔细瞧瞧晏秋在干什么?
“凤师弟,你看不出我在画什么,怎么能说我画得好。”晏秋神色无奈,嘴角带点宠溺弧度。
“怎么了!看不出来就代表画得不好!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凤师弟说得对,请问凤师弟找我有什么事?”
凤渝乖乖跪坐好,双只手拿着扇柄,给晏秋扇风,一上一下颇有节奏:“师兄,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你不觉得我们院太孤凋了。”
晏秋沉默对上凤渝亮晶晶眼睛,“凤师弟你想做什么?”
凤渝腰杆蹿得一下笔直,铿锵有力道:“我要种花!”
想想红的白的紫的青的一簇簇花,生机盎然、花香四溢。墨书院种些花,就像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出现绚烂彩虹,是件美事。
晏秋掩盖自己真实想法,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种花?凤师弟为什么想种花?”
“因为我想种。”
晏秋思索了下:“春风花草香,院里种些花也好——”凤渝笑容更加灿烂,“但是,我有一条件。”
凤渝眨了眨眼:“师兄,你说。”
“凤师弟,我总觉得你喊我有点奇怪,我说不出来。我想你好好的喊我几声,看看是不是我的错觉。”
凤渝眉心微微一蹙,疑惑又不应该啊神态。绿魅画之前他确确实实不正经喊晏秋,就像晏秋欠了他八百年账到现在还没还,态度傲慢,语气恶劣。在绿魅画,他一改往态,很认真很端正喊师兄。出了绿魅画,他和晏秋相处很愉快,他打心眼里敬晏秋,真心实意认晏秋师兄。
他心正口正,晏秋为什么会说他喊的奇怪?凤渝思忖了下,觉得可能是他长期阴阳喊人,他的嘴没能彻彻底底改,他自己毫无察觉他喊的不对。他自己说服了自己,想象下半敬半阴阳喊,确定很奇怪。
凤渝绷着脸,认真道:“师兄。”
晏秋无悲无喜摇头
“师、兄。”
“师兄。”
“师兄?”
“师兄——”
“晏师兄!”
静水泛涟漪,晏秋很久没听到他这么喊自己。他们待在一起,安静又和谐,凤渝一声声师兄,雨滴滴滴答答落在晏秋心头,纷扰不宁。
他神色微变被凤渝捕捉,凤渝高高兴兴、认认真真道:“晏师兄。”
“嗯。”
“师兄喜欢我叫你晏师兄。”
“凤师弟怎么叫我,我都喜欢。我只是好久没听到凤师弟叫我晏师兄,一时失态。”
凤渝哈哈大笑:“晏师兄!晏师兄。原来师兄是想我喊你晏师兄,晏师兄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吗?害得我喊了你怎么多声。”娇嗔一甩团扇,扇面“扇”晏秋一巴掌,轻飘飘。
晏秋本能地闭眼,老老实实挨了这巴掌。他再睁开眼睛,先是微微一笑,低下头捡起从他脸上掉落下他腿处的团扇,给凤渝扇风:“凤师弟,我不是故意的。能不能不生我的气。”
凤渝笑道:“我大人有大量才不生你的气。我能种花。”
晏秋眼眸笑意更浓,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他一面扇风,一面向门口道:“子岺来了,怎么不进来。”
凤渝一惊,掉头看去。面如冠玉俊书生笑盈盈拎着一坛酒站在门外,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玄师兄。”
晏秋是凤渝天下第一给好颜色的师兄,那玄参便是凤渝天下第二给好颜色的师兄。
玄参时常来找晏秋和凤渝,他有时会带好吃好喝的,束花糕、酸山糕、豆酥饼,团沙饼,嘻笑酒,梅枣泡。
玄参笑道:“我刚来,正要进来子岚你就出声了。凤师弟好啊,我又来打扰你们了。”他看到桌上的画,和,眼神戏谑,“子岚在画画啊。”
晏秋默不作声。他和玄参同班,玄参怎么会不知道,他现在画的画是先生打回来重画的。
玄参是不含恶意取笑晏秋。
玄参坐在晏秋面前,支着下颌道:“让我猜猜,子岚画的是什么?是鸟吗?”
晏秋不置可否。
他这样反应就是把答案摆在脸上,玄参猜错了,错的离谱。他不直说,以免自取其辱。
晏秋表情平静道:“你来做什么?”
“这话可真叫人伤心,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们。”玄参从怀里掏出四张小纸人,前后都有红色符纹,两个轻飘飘去拿晏秋房里杯子,两个相互配合倒酒。“凤师弟尝尝,望舒特有的胆醉酒。”
“胆醉酒?这名字怪有意思,喝了这酒,能把胆子灌醉教人大胆?”酒液微黄,凤渝拿近杯,酒香撩香,他喝了口,入口爽烈,口舌留香:“好喝!”
玄参道:“凤师弟喜欢就好。不过喝了这酒是把人胆子灌醉没了胆量。我们这有家开了三十五年的酒馆,东家的儿子滴酒不沾,旁人便管他叫‘杯不沾’。这位公子是个痴情忸怩人,暗恋邻居的小姑娘多年,一直不敢述说心意。小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知道不能拖下去了,想喝酒壮胆,结果糊里糊涂把自家独创的淡湖酒,和壶心酒混在一起喝,意外好喝。猛喝几口醉醺醺来到自己心爱姑娘面前,然后——沾地就睡。哈哈不过醒来成功述说心意成功抱得美人归。壶心酒和淡湖酒倒成一块就成了胆醉酒。”
凤渝道:“那不是买两坛酒赠第三坛酒。”
“哈哈哈哈确实是这样,不过直接把壶心酒和淡湖酒倒在一起,可不太好喝。”玄参脸蛋一皱,“我们现在喝的胆醉酒是改良后的,人家公子舌头当时醉了,才觉得好喝。凤师弟你三壶酒一起买,店家愿意便宜十二文卖给你。”
凤渝道:“好,下回我买酒三壶一起买。”
玄参道:“凤师弟来望舒多日还没出观走走,今晚出去走走如何?晚上的望舒别样的热闹,子岚他陪你好吗?”
“玄师兄不去吗?”
“我?哈哈哈我不去,我要给树浇水。”
“什么树非要晚上浇?”
“一颗难养的树,长得高又俏,可惜十九——”晏秋目光不动声色移到玄参脸上,玄参嘴角笑意更深,“好多年不开花,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开了花,可漂亮了。”
“那颗树在哪里,改天我看看。”
“在哪里?”玄参扬了扬眉,手指一指窗外,凤渝顺着他手指看去,“在这?哪颗。”
玄参手指拐了个方向,“也可能在这。”他胡乱指,甚至不小心指到晏秋。
“玄师兄你耍我?”凤渝脸色隐隐不悦。
晏秋陪笑道:“凤师弟,我不是故意耍你。这颗树在哪我也说不清。”
“说不清?他长脚跑了?!”
“是的。那颗树多年不开花,我寻思他可能出了问题,我就想帮帮他,结果百符画错了。他就长脚跑了。我抓了他三天都没有抓到。”
晏秋道:“麻烦子岺尽快抓住,以免打扰其他弟子休息。抓住了还请告诉我们一声,我很好奇长脚的树长什么模样。”
玄参笑容僵了僵,若无其事道:“凤师弟我们下棋好吗?”
“好啊,我去拿棋盘。”
“有劳凤师弟,子岚你来吗?”
“你们玩。”晏秋收了桌上画,换个地重新画。
凤渝白棋,玄参黑棋。凤渝刚学没几天,棋艺不精。玄参有意放水下久点。他们边聊边下,气氛和睦。
*
下了半个时辰多,玄参道:“我还有事就先玩到这,下回有空我们在玩。子岚不送送我。”
凤渝闻言,起身想替晏秋送玄参。玄参眼疾手快按住他,“子岚送送我就好,麻烦凤师弟收下棋。”
晏秋眼皮软软一掀,要我送?葫芦里又藏药。他放下笔送玄参。
玄参双手拢袖:“哪有人这么送人,一句话都不说话。”
“嫌我安静?”晏秋拿出一张符,符纸摇身一变,成了一只鸟,他摸摸了鸟下巴,“说玄神医好。”
鸟转了下头张嘴:“玄神医好,玄神医好,玄神医好,玄神医好……”
玄参头掉黑线,伸手抓鸟。鸟灵活躲开。
晏秋帮助鸟躲道:“怎么了?玄神医。”
鸟扑通翅膀道:“怎么了?玄神医,怎么了?玄神医,怎么了?玄神医……”
玄参扶额:“子岚快叫它闭嘴。”
“安静好吗?”
“好,非常好。”
晏秋收回鸟,“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玄参笑眼弯弯道:“话本常有这么一句话‘打是亲骂是爱’,我很不理解打怎么会亲骂怎么是爱。我道写下这话的作者喝了醉,直到我进门前看你和凤师弟,真是拨开云雾见明月。”
博揽群书的玄参得知晏秋院里来人,马不停蹄赶来见人。火眼金睛之下,玄参大喜,他的好友情窦初开啊!好事,天大的好事。
玄参有事没事往墨书院跑,图什么?就图这院里两个大活人!
晏秋眼眸微动:“打是亲骂是爱?”
“是啊。”玄参戏谑朝晏秋一笑,“没想到子岚你给我解答。”
晏秋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弯了弯。
“呀!子岚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荡漾。”
晏秋嘴角笑意敛了一点,眼眸柔似水,朝外走边,道:“没什么,这话还是不用让凤师弟知道。”
“哈哈好,今晚和凤师弟玩得开心。子岚要脸有脸,要才有才,要德有德。好好表现,门观好久没办喜事。”
“你确定是在夸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子岚觉得是夸那就是夸,不是——我确确实实是在夸子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