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梦 第7章 听梦

卸完冰淇凌，路澈只是流了些微汗，但店里没有空调，下午的高温依旧在持续增加，而他看着也有点儿恹恹的。

林在不忍心让他留在这，提了一次让他回去，路澈没答应，说自己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过了会儿还逗她笑。

下午五点，路澈和林在说好一起去找梁少轩吃饭，他说：“我过来时他也要过来，不过半路上被他姐给逮住了……”

“在在，”门外传来王霞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说笑声，她看了一眼路澈，语气迟疑，“这是你朋友？”

“嗯，”林在点点头，又向路澈介绍道：“路澈，这是我小伯。”

路澈连忙打了个招呼，王霞笑着诶了一声，停了停，又问：“吃饭了吗？”

“我们正准备去。”林在说。

她嗯了一声，而后笑笑，“那快去吧。”

两人从店里出来，梁少轩在电话里吐槽，昨晚上出事后，半夜时分他不敢回去，转头跟着路澈回了老家，累得半死手机又没电，冲完澡就着凉席睡了一宿，隔天才发现忘了和家里人说一声。

害得他今早上被老姐给逮住，伺候了一天家法。

碰面之后，梁少轩冲上来就想咬路澈，后者连忙躲开，仗着身高压着他，两人嘻嘻哈哈地在边上打闹。

林在一直在边上看着他们笑，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路澈拨开梁少轩的头，忽而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笑意也淡了下来。

“………”

晚上，林在照例去杜悦家补课。快到时，林在才发现路澈之前找她要过今天一起拍的照片，她眉心微微一跳，从相册里翻出了那一张图。

林在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显眼的耳朵，并且，正如路澈所说一样，她的确很呆，眼神呆呆地，有点儿反应迟钝的样。

看起来很蠢。

林在提起点精神，从商城里选了个p图软件，不太熟练地把耳朵p成了正常色，又单独把路澈拎了出来，思索片刻后在上面加了行字，而后满意地发了出去。

路澈收到消息时已经到自家门前，他扫了一眼，先是看见了照片上有点儿不对劲的林在，正想着哪里不太对劲，后面林在又给他发了张图。

正是他本尊的帅照，上面还有行字：姐就是女王。

路澈，“………”

别说，配上他自信的笑容，还挺合适的。

途中林在去上了趟厕所，杜悦正在写作业，抬头和她说：“小林老师，你妈妈刚刚给你发了好几条微信。”

她停顿了一刻，而后说：“好，我待会儿看。”

晚上回去之后，林在脱了衣服去洗澡，洗完澡出来，手机上已经多了两个未接电话。

林在擦了下从眉间流到唇上的冷水，沉默着抿住唇，打开了微信。

黄婉婷一个半小时前就发来了微信，先是问了她一遍最近过得如何，又问高考有没有把握，钱够不够用，几句之后才抵达目的。

“我听你小伯说你有玩得好的男同学，是真的吗？”

“在在，你现在还小，谈恋爱这事急不来一时。你看彭家的那个表姐，比你大三岁，现在快读大四了，准备升研读硕，专心学习不搞对象，多有出息。”

“你现在还没去大学，将来读书读得好，也能找个好工作，有了好工作，自然能找个好男人。”

“在在，听见了吗？妈妈都是在和你说过来人的话，你看看妈妈，吃了没文化的亏，现在拼死拼活才把你送到大学，你忍心让妈妈失望吗？”

“妈妈都是怕你以后过不好，你不要不听。之前那事妈妈也想明白了，只要你以后不再搞这些歪门邪道，我也不在你跟前唠叨了，我知道你不爱听……”

话语间，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林在紧捏着手机，一时半晌没出声。她不太明白黄婉婷的意思，所以之前她对林在的道歉与和解都是假的。

事实是，黄婉婷大人不计她小人过，且给了林在一个机会，只要她日后好好听话，便不会再怪她。

“………”

半个月前，正是学校组织高三拍毕业照的日子，恰好是放假的那一天上午。林鹿提前一天和林在说好，要拍一张有纪念意义的毕业照，她又是撒娇又是恳求，林在抵不住心软答应下来。

拍毕业照那天早上，林鹿提前一个半小时起床，为她挑了件裙子，特意给林在化了个衬白裙的妆。

当时林在还记得她高兴地抱着她说：“在在你就是纯欲之神，太好看了。”

妆容其实很淡，并没有十分显眼，只是仅仅修饰了一下，却莫名地让林在觉得自己变得不太一样了。

班级里其他人也笑着说好看。

拍完毕业照，天空干净如洗。整个高三年级都发放了手机，给了她们两节课的时间拍照留恋。

那天，林鹿拉着她满操场地跑，还看着远处打球的几个学生，说要和里面最高最帅的合照，林在一直在笑，头一次觉得夏天的阳光明媚灿烂。

一直到黄婉婷的出现。

她特意从南城回来看她，因为还有十几天就将高考，所以态度殷勤，见了林在就笑：“在在，妈妈来看你……你脸上化得什么东西？”

林在立在原处，笑意还没有消失，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她的存在，而后，气氛陡地直转而下，一切都凝滞在原地。

黄婉婷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努力笑着：“我和你老师打了个招呼，走，和妈妈回家。”

她后半句话不容置喙，林在见她态度强硬地要拉自己，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林鹿站在边上，有点尴尬地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子。

林在忽而醒过神，停在原地。黄婉婷顺势拉住她，和林鹿笑了一下后带着她往外走。她被黄婉婷牵到了校外的停车棚，黄婉婷皱着眉头看着她，语气加重：“你脸上涂得什么东西？”

“还有十几天就高考了，你现在的心思怎么停在这些歪门邪道上？”她恨铁不成钢，又说，“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怎么对得起我和你爸……”

林在一直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睛，她打断她，“我知道了。”

“赶紧回去擦了，心思还是放在学习上，不要搞这些脏东西，”黄婉婷说着，语气也委婉下来，“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边上那个女孩，化得跟个妖精一样……”

林在动了下眼珠，问：“你能别说其她人吗？”

黄婉婷去花坛边接水，拿着湿纸巾要擦她的脸，“那妈妈不还是为了你好，你以后不要和那些人来往，妈妈就……”

她蓦地拍开她的手，混着粉底液的水溅了黄婉婷的胳膊一条线，林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不需要你为我好。”

她已经厌够了黄婉婷，从生下来起的本能依赖，无条件爱护，一遍又一遍地说最爱妈妈，直到现在的相顾无言，忍无可忍，林在已经受够了。

那天她看都没看黄婉婷一眼，直接转身撞开保安出了学校，直到林大东打电话过来，这件事才算翻篇。

“………”

林在疲惫地躺倒在床上，电话又响了起来，她动了一下，半晌，屋里才止于平静。

手机里又传来叮咚叮咚声。

林在抓住枕头，某一瞬间想把手机从二楼扔下去。她烦闷地打开手机，看见黄婉婷发了一大段话，说她越来越不知规矩，是不是和其余人学坏了，诸如此类。

“我听你小伯说，那男孩子长得就流里流气，身上还戴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在从未觉得此刻如此难过，她看着黄婉婷对着路澈评头论足，原先想着屏蔽黄婉婷的念头瞬间止住。

“眼睛浑浊的人，看什么都是肮脏的。”

黄婉婷见她回复，语气拔高：“林在，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你说，你是不是和他处对象了？”

她说：“林在，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为了培养你花了多少精力……”

剩余的话林在没继续听，她想起从小时候就听到大的话，以及那些发生过得那一些事情，说：“你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重新培养一个令你满意的，刚好，皆大欢喜。”

她发出之后，立即把黄婉婷的微信电话一律全部拉黑，眼不见心不烦地把手机甩开。

约莫半个小时后，手机传来一道“叮咚”声。

林在翻了下身，揉了揉酸胀的胳膊，重新打开手机，发现是路澈发过来的视频。

她停顿一刻，忽而想起黄婉婷的那一通话，而后又立即把那些字眼从脑海里轰了出去。

林在努力平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缓缓点开了路澈发过来的视频。

路澈发了一段撸猫的视频，视频里的猫正是他头像上的这一只。小奶猫应该是才足月，小小的和摸它的那只手差不多大，喵喵两声，叫得人的心都化了。

它微微抬起头，逗它玩的手向边上移了一下，小奶猫扒拉着jiojio去找他，喵一声，粘人又讨喜。

视频结束，房间又陡地安静下来，空气似乎也被凝固，一切都令人窒息。林在努力撑着身体，她紧盯着路澈的头像，半晌，第一次生出委屈的情绪。

她靠着枕头，眼眶微微泛红，许久许久后调节好情绪：“它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平时就叫它猫。”

林在擦干眼角，轻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敷衍？”

他停顿片刻后说：“我是想等着有缘人来替它取名字。”

“你还挺有仪式感。”

路澈笑了笑，“它很粘人，我想着，让它自己找一个喜欢的主人。”

林在就着猫这个话题和他聊了一会儿，心情好了大半，直到路澈说出晚安两个字，她停滞了一瞬间，忽而发现除了手机散发出的微光，四周一片漆黑。

她把灯给关了，除了路澈，看不到任何事物。

“………”

林在忽而生出些不舍来，她努力撑起自己，喊了他一声：“路澈。”

对面发来一个嗯？

她犹豫片刻，而后轻描淡写地发出去：“可以打电话吗？”

那头没动静了。林在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发的不妥当，可她此时此刻已经不太想在意那些体面，她压着声音呜咽了一声，却还是绞尽脑汁地扯着理由：“昨天晚上睡觉时客厅那边好像有动静，我有点怕。”

“这事儿你怎么不和我说？”路澈一边发消息一边打电话过来，“我去找你。”

林在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通地那一刻，她听见路澈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连忙说：“哦……我早上起来看，发现好像是老鼠。”

“你……你不用过来了，我就和你打着电话就好。”林在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结结巴巴地解释一通，那边安静片刻，路澈忽而低声说：“你声音怎么了？”

她啊了一声，“刚刚洗完澡出来吹了点儿风，好像有点感冒了。”

“吃药了吗？”

林在沉默半晌，微低下头。

“还没。”她吸了口气，鼻音很重，路澈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语气里有些担心：“有没有发烧？测过体温了吗？”

“没有发烧，”林在躺在枕头里，听见他关心的话，眼眶发热，隔了会儿，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路澈那边有些郁闷，不知道她忽而笑些什么，但声音还是压低地温柔：“怎么了？突然笑我？”

“没有笑你，”林在说，“就是很高兴。”

她顿了顿，用胳膊遮住了湿润的眼睛。

就是高兴，她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在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