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今钰以为蒋催趲发疯,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呵斥声:
“邓大刀,刘麻怪,刘今钰是么?我等奉堂尊命令,捉拿你等归案!”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官道上五个着交领窄袖青布长袍,腰系红布织带,手持水火棍、铁链、手铐,腰间还别着把腰刀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原本旁观蒋催趲和李二水争执的人一哄而散,即便那些胆大的,也只敢远远观看。蒋催趲倒是没走,得意洋洋地站在原地看戏。
刘麻怪心头一惊,刘今钰皱眉问道,“这不是李差爷当面?你家何班头哩?”
衙役们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个个捧腹大笑。
半晌,站在中间的李更祥开口说道,“刘姑娘,拿你何需我家班头出面?我劝刘姑娘老实些,好歹保你等路上平安!”
刘麻怪脑瓜子嗡嗡响,下意识地从怀里掏钱,不料被李更祥旁侧的一个衙役发现。
那衙役以为刘麻怪要掏出武器,面露雷霆怒火,大步向前就要缉拿:“小贼,休得放肆,还不束手就擒!”
刘麻怪吓得一激灵,险些跌倒,衙役凶恶狰狞的脸面愈来愈近。
但在下一刻,那衙役的眼睛鼻子嘴巴忽地挤在一起,一声痛苦的哀嚎从他嘴里爆出,声音刚蹦出来,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刘麻怪蒙了,李更祥和其他三个衙役惊呆了,蒋催趲和仅剩的几个旁观者也不敢置信地目瞪口呆。
锃地一声,腰刀出鞘。
刚刚踹飞一个衙役,刘今钰快步向前,抽出最近一个衙役的腰刀,眨眼功夫,那把刀抵在了李更祥的脖颈上。
“敢问李差爷,既然奉朱知县之命下乡捉拿我等,可有火签或者牌票?”
李更祥脸颊绯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剩余三个衙役齐刷刷抽出腰刀,但彼此看了眼,都没有上前,只是从三个方向封死了刘今钰逃跑的路。
李更祥嘴唇微微颤抖,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你……你……你光天化日殴打衙役,还拿刀胁迫,你……你不要命了!”
“李差爷,若是你们真奉了知县的命令要抓人。进了衙门,我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今钰轻蔑一笑,又冷冷地看向其他三人。
“若是你们假传知县命令,嘴上说捉拿贼匪,实则绑架我等,敲诈勒索,屈打成招,那不如死了。
“所以我虽然猜得到你们没有牌票,但不重要。不管有还是没有,我都不会跟你们走。
“我杀李差爷,不要一息。杀了他,你们觉得我还能杀几个?我觉得我可以把你们都杀了。”
三个衙役听了这话,丝毫不觉得眼前的女人在说大话。
这女人方才踹飞他们同伙,紧接着夺刀挟持李更祥的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干练果断。
他们几个不过会耍几招烂大街的刀法、棍法,体格也比不上刘今钰,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李更祥全身紧绷,气血上涌,却手脚发凉,后背冒出冷汗。
刘今钰狠厉的眼神逡巡回来,看得他将那些壮胆的脏话全咽了下去。
“放下你们手里所有东西,我放你们走,”刘今钰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给你们五个数考虑。
“我数完五个数,只要有人没放下武器,我先杀了李差爷,再杀你们。”
“五。”
沉默。
“四。”
衙役们互相对视。
“三。”
还是沉默。
“二……”
哐当几声,是李更祥扔了刀棍等物。
他几乎吼叫出来,“都扔了!扔了!嬲娘,你们要看老子死么!”
“一……”
一阵叮铃哐啷,地上铺了一片刀棍铁链手铐之物。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今钰笑了笑,“你们带着地上那个装死的滚。
“至于李差爷,我有些话要与他说。你们若是有空,在花桥等等也可以。”
那三人十分默契地扶起地上的衙役走了,刘今钰笑呵呵地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收回腰刀,笑眼看向李更祥:
“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猜,李差爷应该不会跑,否则我不好做。”
李更祥心里痛骂同伴的贪生怕死,但更畏惧刘今钰的手段。
如今自己的命攥在眼前这个疯女人手里,他必须小心应对。
虽是想通了这一点,但他还是难以理解,这个疯女人是怎么敢如此瞧不起办差的衙役的?
他们虽是贱民,但好歹披着官府的皮。
哪怕那些乡绅,也会在明面上给他们一点面子,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并且挟持衙役,这不是打官府的脸吗?
“社长,姓蒋的跑了。”邓大刀上前羞愧说道,“社长那般干脆……我也看呆了,一时莫注意,那姓蒋的趁机跑了。”
没抓到蒋催趲刘今钰确实有些失望。
从见到蒋催趲第一眼,刘今钰就觉得不对劲,那人似乎认识自己——尤其是李更祥等人过来时,蒋催趲喊出的那个“姓刘的”。
不过……
刘今钰看着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的李更祥,笑道,“无妨,抓到一条大鱼,应该收获不小。那位蒋催趲……刘麻怪,你留心点!”
突然听见刘今钰喊他名字,刘麻怪打了颤,连忙应下。
他现在心里比方才更加慌张害怕——社长这么不顾及官府颜面,要是官府……
虽然同官兵做过一场,但那毕竟是耍诈。真要正面官府,他还是发怵。
刘今钰丝毫没有这个觉悟,很是淡定地押着难李更祥去了个茶水摊子喝茶。
那卖茶的夫妻已听闻刘今钰的壮举,端上两壶茶、数只陶碗后逃也似的远离他们。
刘麻怪有眼力见,殷勤地给刘今钰、邓大刀和李更祥倒茶。
看着面前刘麻怪送来的冒着热气的陶碗,李更祥冷哼一声,完全没有喝茶的意思。
“李差爷,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把话说开,兴许还能交个朋友。”
刘今钰拿来一只陶碗,亲自给倒茶,端在李更祥面前。
“这杯茶我敬你。”
李更祥眼睛看向别地,丝毫没有接受敬茶的意思。
邓大刀怒道,“狗吏,你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今钰笑着摇摇头,手仍旧端着茶悬在半空,“李差爷,此事若简单,就是蒋催趲,或是某某老爷眼馋我们甚么东西,你有甚么说不出口的?
“他们不敢动你,何必为了他们送命,他们会心疼你的命么?
“若事情复杂,你觉得我们搞不定,或者他们会杀了你,杀了你屋里人,是以不肯说,那便没有办法了。
“你不说,你死路一条,只能等到我们以后解决掉背后使坏的人,替你报仇。
“是生是死,还请李差爷自己把握。但请快些,这么端茶手会酸痛。”
李更祥嘴角抽搐。
方才刘今钰三人对他以礼相待,让他找回了点“欺软怕硬”的硬气。
谁想刘今钰根本不是会放低姿态的主,说不上几句软话,立即图穷匕见,丝毫不给他面子。
但他又能如何?打不过,逃不了,对方还真是个狠人,自己还能拿命来赌吗?
悔不该接这差事!
至少不该中了何起蛟的激将法,自己领着四个白役便来逞强。
他又不是不知道此女的战绩。
李更祥万分后悔。
如今之计,只能不要脸皮,以免以后后悔——不对,是以免以后没机会后悔。
然则他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刘今钰的脸色已经冷如冰霜,手似乎要往回缩。
“姑娘说的对!”李更祥连忙握住陶碗,脸上满是笑意,“都是小事,没必要打打杀杀,说开就好,说开就好。”
刘今钰放开手,看着李更祥一饮而尽,脸上重新露出笑意,眼底的凝重也少了大半。
……
“所以说,李更祥那五个确实没有牌票,而且被何起蛟一激便自告奋勇来了?”
杨文煊一面说话一面琢磨。
“那蒋催趲李更祥以为能唬住我们,想先抓人拷问出肥皂秘方以及唐家跟大刀寨勾结的证据?”
“也不对,他们怎么知道你会去?喔,不需要知道!疑似有人故意放火,肯定会有人去。他们只要在花桥等!
“话说蒋催趲真小心,让衙役藏着,用找李二水催税作抓人信号。连无人机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放无人机是杨文煊的想法。花桥不远,不放白不放,兴许还有仇家在花桥盯着他们。
刘今钰四处走动,便是为了尽可能“打草惊蛇”。
“我看呐,是何狗吏的主意,他八成听说了什么铁鸟的传闻,就李更祥那智商……”
刘今钰没来得及骂人,身边查看无人机录像的刘麻怪一声惊呼。
“是雷公寨的!”
刘麻怪一直在根据李更祥的交代查看录像。
蒋催趲原本在花桥市的一间店铺中,刘今钰等人到后不久便出来去找李二水麻烦。
有个路边休息背竹篓的男人看见热闹,便进了花桥市吆喝卖菜,最后进了急递铺通知李更祥等人。
刘麻怪看了几遍,真让他发现了李更祥没说或者他也不知道的一件事。
蒋催趲最开始走出的那间铺子,四个白役落荒而逃不久后走出一个刘麻怪眼熟的人影。
经过放大放慢视频,刘麻确认,那就是雷公寨寨主萧阿景的亲信之一——宋哑巴。
“雷公寨!”
刘麻怪腾地站起,双眼冒火。
“这便说得通了!狗娘养的雷公寨定有唐家窝藏大刀寨的证据,但他们不敢告,敢告也没分量,但姓蒋的狗才有。
“那证据定是他娘的不够硬,不然一个秀才哪保得住唐家!朱知县便默许李更祥来抓人。要真能搞到铁证,银子跟名声他娘的都有了!
“他娘的没抓住,或抓住也没找到证据又如何?他没发牌票,又不是当众下令,把错推给那群蠢狗吏便是。”
杨文煊顿感脊背发凉,仿佛暗处有头老虎盯着他。
刘今钰拍拍他肩,“老杨莫慌,你当现在是现代啊。便是造反又如何?他那些衙役干得过我们吗?”
杨文煊看着好友脸上不以为意的笑,摇摇头,“莫开玩笑,造反可不是那么好造的。”
但他好歹镇定下来,长呼一口气,忽然又想到什么,“老刘,上次你们在邵阳城遇袭不会也是雷公寨和姓蒋的在后面搞鬼吧?”
“有可能。”刘今钰面色一沉,却又忽地嗤笑一声,“本想留他五更死,也罢,老子三更便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