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270章 第二百七十章 为救人藤原再疯魔

暗黑的森之中，血腥气息弥漫，树叶子在滴着水。李珺珵落在蛇窟外围，观看动静。

上次来是误入这里。眼下回想起来，倒也不算误入，他救了文暄之后便被藤原和松本的人追杀，松本带着杀手将他赶到此处，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此地是蟒蛇窟。

就蟒蛇后来的攻击性，为何当时没吃了他？

难道因为他是药人？

李珺珵身上背着两柄剑。一柄是他自己的，一柄是天素的。

他身体并未恢复，此番过来，也并不是贸然取蛇胆，而是为了了解这些巨蟒的习性。

这样的庞然大物，一直盘踞在此处，如何获取食物？

松本那样的高手都折在这里，此时的他并不是蟒蛇的对手。

远处的血腥气息太浓，李珺珵悄悄靠近，夜色之下，蟒蛇堆成一卷一卷的，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只是岩石。

人世间竟然真有这样可怖的庞然大物。

眼前忽而浮现出什么，似乎在海洋之中，也有巨大的鱼，跟眼前的蛇有得一比。

巨蟒都进入沉睡之中，李珺珵观察了周围的地形，此地地形凹陷，左右山石崎岖，树木参天，确实很难被发现。

他找了些药草，便离开。

一连三天，他每天都只是过来看看，再找些草药。期间，藤原的人也来过，依旧是损失惨重，铩羽而归。就他所听到的消息，松本还没死。据说是石老头救活的松本。

这厮手臂和半个身子都没了还能活着，命可真够大。

他回去找过承瑾和柳文暄，没看到他俩。灰狼不知去了何处，想必和文暄他们在一起吧。

承瑾和他一样也失忆了，眼下也不知情况如何。

山洞里头，天素一直处在昏迷之中。

李珺珵收拾好所有东西后，旁边药炉中的药也煨好。

不知是蛇血之故还是石老头这些药有奇效，天素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

这几日在他照料下，她肌理丰匀了些许，气色也恢复了许多。她脸上最后一块伤疤痂壳还未脱落。他轻轻在伤疤处上了点药水，不多时，那粘连的痂壳便脱落。

他贪婪地看着她那完美无瑕的容颜，眉梢眼角，毫无瑕疵。

先时天素救治承瑾时，李珺珵就已经开始给她骨血重塑了。后来她在孤城之中养伤的一个多月，其实他每晚都去给她行针用药。

他看见她在石楼的窗户往外看时似乎在寻找什么，他其实就在树林深处看她。

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何心底会生出想要保护她的冲动，为何见到她受伤时会心痛？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唯有在见到她时，心中的喜悦和激动是那样真实。

李珺珵给她喂完药，擦去她嘴角的药汁。

她的嘴唇终于有些血色，淡淡的，真是好看。他轻轻抚了抚她嘴角，又想起数日前在那个树洞里，两人相拥，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是那样清晰。

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说，却又好像已经说了很多话。千山万水，生生死死，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他爱的人，只有一个她。

他细细看了她许久，生怕一旦失忆，又将她忘了。

外间光线渐强，李珺珵看看太阳，已近正午，他依依不舍看见眼前之人，最后他在天素额头深深落了一吻。拿着东西便出去。

飞跃数十个山头，李珺珵落在蛇窟一旁的高山之上。他再度飞跃，便到了蟒蛇窟旁的一处峭壁之巅。

向下而望，是蓊蓊郁郁的树木，单单看上去，之间树叶之间挤挤杂杂，也无人知晓，这是白十丈高的参天巨树。

南境因气温高，不管树木还是动物，都长得巨大无比，唯独人物矮小。

南境没有四级之分，很适合这种蟒蛇生存。就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蟒蛇在没有食物的时候，便进入休眠之中。大队人马进入，动静过大，反而容易惊醒这群蟒蛇。

于是，一个人来偷袭，反而是最便宜的。

他也发现，因他是药人，这些巨蟒似乎都不怎么想吃他。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怪物，早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以至于在眼睛受伤之后，还能那般快恢复。

想要取蛇胆，必须得快准狠。

巨蟒蛇的鳞片坚硬无比，只有他手中的剑能够划开蟒蛇的肚子并快速取走蛇胆。

巨蟒的身围如簸箕口那般粗。

太阳光强烈，中午是最热的时候，巨蟒们都在休眠。

这样的庞然大物，休眠是最好的保养之法。

李珺珵再度靠近了一些。

他动作很轻，蟒蛇们并无动静。回想起数日前，他因身受重伤，才不小心惊醒了这群蛇。

周围树林鸟叫虫鸣，树木遮挡，再往下一些，光线越暗。

李珺珵将银丝线绑在巨树之上，小心翼翼顺着丝线飞身而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将周围缠了一圈锋利无比的银丝线，以便稍后逃脱。

待周围一切安排就绪，他拉动方才设好的机关，那处一根箭飞过来，一条巨蟒闻声而起。它们很快就发现了李珺珵，一条蟒蛇飞身而起攻击李珺珵。

李珺珵快速腾挪，周围设好的暗器此起彼落，对于这群庞然大物而言，这些暗器一点作用也无，主要起一个声东击西的效果。

蛇群蠕动起来，李珺珵带着蛇群飞向他前两日设好的一处陷阱。

这处可不比方才那边隔靴搔痒，巨大的石块悬挂在峭壁之上，只要蛇群靠近，他斩断铁索，砸死或砸伤一条蛇应该是可以的。

可惜，很快他就发现，这群东西比他想象得更为聪明。或者说，它们避开了他将近九成暗器。

唯独有一样，银丝线，它们避不开。

银丝线很细，它们似乎看不到这种极细的东西。

九张血盆大口此开彼合，随着它们的身体被银丝线划伤，蛇群越发狂躁。

九条巨蟒分散开来，盘桓绕开，它们似乎想把他困在中间。

和这群怪物斗，切切实实是一场硬仗。

思及还有个人等着他回去，他不想和这群东西硬拼。

平常的小蛇是打蛇打七寸，这种巨蟒，同样也有它的“七寸”。

蟒蛇攻击猛烈，修养数日的李珺珵身手恢复□□成，在不硬拼的情况下躲避巨蟒攻击，他还是游刃有余的。

蟒蛇们身子直起追李珺珵，它们以身体长和力气大站优势，但在灵巧方面，它们绝不是李珺珵的对手。

只要不硬拼，他有绝对的优势。

飞跃十多里，天气炎热，蟒蛇们庞大的躯体经过此番挪动，消耗巨大。

须知它们平素盘桓在此，基本处于休眠。

它们无意伤人，等闲人也奈何不了它们。

哪怕如李珺珵这样的高手，也仅仅在躲避时站优势，若是硬对决，他并无胜算。

眼下，他只有一个目的，消耗蟒蛇的体力。

蟒蛇身长百十来丈，身体如簸箕口那样粗，身上的鳞片如蒲扇叶子那般大，这样追着李珺珵跑了半个时辰，它们的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

攻击也不如先前灵活。这是他几番观看藤原的人和蟒蛇打斗得出的结论。

蟒蛇们追了半晌，发现根本追不上，准备“打道回府”。

李珺珵可不想给它们失去追逐的兴致，他飞身折回来落在蟒蛇归巢的前面，一支箭射向最大的那条巨蟒，那蟒蛇如疯了一般，快速追上去。另外八条蟒蛇也不甘落后，身体左右扭动，穿越山石树木，不少三人合抱粗的树木被蟒蛇巨大的力道撞断。

又追了一个时辰，巨蟒们几乎放弃追逐李珺珵。

蛇鳞硬如龟甲，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再多人围攻也无济于事。若是正面交锋，它们顷刻能吃掉数千人的阵仗。

见蟒蛇已然连发怒的嘶吼都小了许多，李珺珵快速飞身近前，那蟒蛇张开血盆大口，李珺珵身子一偏，旋身飞上蟒蛇头顶。

他手上脚上都套了铁爪，紧紧抓住一片蛇鳞。

巨蟒头顶的蛇皮厚而蛇鳞较小，用这种铁爪适合固定。

蟒蛇狂奔，似乎在用力甩开头皮上扒着的人，奈何李珺珵早有准备，那巨蟒怎么甩也甩不开。

对面蟒蛇见人扒在同伴头顶，纷纷围剿上来。

被抓的那蛇更是发疯发狂，将头狠狠砸向一旁的石壁。石壁瞬间炸裂。

李珺珵顺着蛇身一滑，堪堪划到蛇腹下，蟒蛇将身体一卷，准备缠住李珺珵，他被蛇缠过一回，观察了几日它们的习性，再度躲过。

那些蛇仿佛被激怒，尾巴猛然抽向李珺珵，李珺珵在蛇尾抽过来时，踏着蛇身又飞到蛇的头顶。

愤怒的蟒蛇贴着乱石打滚，另外几条蟒蛇迅速缠上来，它们似乎想几条蛇拧麻花一般把人绞死在里头。

这群怪物够聪明，怪不得能活这么久。

另外几条蛇也纷纷缠过来，一条落下，李珺珵又飞到另外一条蛇头顶上，最开始被抓的那条蟒蛇恼火万分，血盆大口张开，猛然吵李珺珵一咬，李珺珵顺着蛇身一溜，另外一条咬咬过来，他身下的那条蛇身子再一缠，李珺珵已飞奔而上，又换了一条蛇。旁边一蛇咬过来，他抓着蛇皮侧身一躲，那蟒蛇堪堪咬住他抓的蛇头。

被咬的蟒蛇疯了一般，和那条蛇撕咬起来。

躲闪之间，那些蛇在捕杀李珺珵时相互撕咬，身上流了好多血。

扭动的巨蟒像是一根软梯子，蛇的身体需要三人合抱那般粗。李珺珵在它们之间飞奔来去，手中的水袋已接了一袋蛇血。

这群东西已经活了几百上千年，这样杀死它们，实在有些暴殄天物。蟒蛇似乎一点也不疲惫，也是，它们自我修复能力如此之强。他想了想，会不会，取一半蛇胆，它们还可以活？这样既不伤害他们的性命，又可以救人。

犹豫片时，一条蛇忽而朝李珺珵袭击过来。

他身子一歪，手脚抓住巨蟒的下腹，快速往下一滑，他手中的剑快速插入巨蟒的身体，用力一划，他迅速切下巨大的蛇胆。巨蟒蛇一声嘶鸣划破天际，周围鸟兽惊起，四散奔逃而去。

黄昏的天空染了血色。被取胆的蟒蛇身体在空中乱摆乱颤，其他巨蟒已向李珺珵追来，他抱着如煨罐大小的蛇胆迅速飞向远处山峰。

山高谷深，蟒蛇就是速度再快，也无法飞跃天堑。

蟒蛇群狂躁万分，四处乱窜。

偏偏，就在此时，藤原的人拿着风火雷推向山中。

为救松本，他只有将它们全杀了。

藤原的人推着烽火雷在崎岖的山路上找到一个稍微平坦的位置将烽火雷安置好。藤原等人所在的位置，离巨蟒约莫五里路。

远处的树林在抖动，藤原道：“动手吧。”

夕阳西下，一枚烽火雷从炮筒之中射出，带着耀眼的火光。

五里路，于射出的烽火雷而言，不过眨眼一瞬间。

嘭……

一声巨响震碎山河，一阵火光烧破苍穹。

巨大的火光和热气炸得山石漫天飞。

飞远的李珺珵回头望望这火光，心头不由得一沉。遥远的记忆之中，某些影子忽然浮现。

藤原这厮是想将这群蟒蛇斩杀殆尽。

九蟒窟的传闻古已有之，却并未听见它们主动伤人的传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群蟒蛇何尝不是呢？

夜色暗下来，他微微蹙眉，转身折回。

莽莽尘埃腾起到半天云之中。天空似乎在这一刹那彻底暗了下来。原本瓦蓝的天空变成深南，须臾变成黑色。

待尘埃散去，藤原的人举着火把到达蟒蛇窟，李珺珵也躲在暗处观察。

藤原穿过火圈，落入巨坑之中，想寻着一些蛇肉或者其他，奈何，巨坑之中什么也没有。藤原发号施令道：“蛇不在此处，继续找。”

李珺珵听到此，方才放心离去。

蟒蛇群为何会突然离开此地？

难道是因为受伤，去找地方疗伤了？

只要藤原找不到蛇，就好说。李珺珵快速离开。

烽火雷在山中炸出一个深坑，藤原的人在里头挖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看见。连一块鳞片都没有。

众人在怀疑是不是炸错了地方，但他们的主人是藤原，谁也不敢怀疑，更不敢开口问。

零星火把在山间抖动，如萤火虫一般。

天上的星星明亮，李珺珵坐在山洞口，借着星光，隔着石板，炙烤那块巨大无比的蛇胆。直到天快亮时，那半块巨大的蛇胆才烤得拳头那么大。

他用手按了按，蛇胆已全干。

所有的药都已齐备，这蛇胆便是最后一味药。

不知怎的，他心头忽而生起一种既紧张，又激动的感觉。激动什么呢？紧张什么呢？毫无疑问，药是会配成功的，也毫无疑问，她会好起来。

可是，她好起来之后呢？

他该如何与她相认，如何告诉同样失去记忆的她，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次次反反复复失忆，他错过许多事。

幸好，兜兜转转之间，他们山水能相逢。

到了正午，丹药已经配置完毕。他又用蛇血给自己也配了一些丹药。蛇胆只用了一小块，还有如拳头大小那么一块，已经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将蛇胆分成两份，用竹膜将蛇胆包起来，放在天素腰间的香囊之中。

平复了心绪，他自己吃了一颗丹药，给天素喂了一颗。

一连三日，他每日早晚给天素喂一枚丹药，他自己也吃，短短三日间，他的身体明显发生了变化，天素亦然。

第五日，天素醒来，不过李珺珵已经离开。

他终究是没准备好如何与她相认。

天素细看洞中一应用具，便知这几日有人在旁照顾她，还能有谁呢，也只有李珺珵罢了。

天素很快就发现腰间的香囊鼓鼓的，她打开一看，竟然是蛇胆。

巨蟒蛇胆。

手指微颤，心也跟着颤抖。他该不会取蛇胆的时候受伤了吧。可是她看桌上摆好的药材，两瓶丹药，一应用具都那样有条不紊，不像是受伤之人所为。何况，若是取了蛇胆，便能取蛇血。须知蛇血能够救他自己。

这一次，他们不需要用自己的命换对方的命，他们两个人都可以活下来。

天素起身，便发现平坦的巨石旁边，一对雕刻好的玉人，这对玉人不过两根手指那般粗细。玉人一手相牵，一手端在身前。男和女手上各执一枚如意，男子手中如意上镂刻着一个“珺”字，女子手中镂刻着一个“天”字。

是他这几日守着她时刻的吧。

天素收着小小的可爱的玉人，她和李珺珵之间，似乎没什么可以相互纪念的物件，除了他们身上那块玉珏。

他守着她，且不避讳告诉她。

天素摩挲手中的玉人，她自己或许没发现，先前白色的手指，眼下已变得红润。显然干枯的身体，此时已变得丰匀。

她将所有药材都收拾完毕，装在李珺珵备好的包裹里，系在身上，飞身离去。

天素回到承瑾和柳文暄所在的石洞时，承瑾和柳文暄早已离开。看来时藤原找过来了。也是，藤原只要直到她在附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的。

天素在山中找了几日，藤原的鹰隼也没再出现。

天大地大，她竟不知何去何从。心底忽生出一种茫然之感。

雨后泥地里湿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