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269章 第二百六十九章 黑域之渊勇夺蛇胆

外间是咻咻的暗器声和嘶叫之声，天素正欲松开勾在李珺珵脖颈上的手，他却将她手臂固定住。并将她翘起来的头按回他肩窝。

天素不由得一愣。

从藤原手中逃脱之后，她和他也见过很多次，他们相互治伤，相互思念，每一次都还未真正相认，他便再度失忆。

无数次，他们相拥相依，却从未有如现在这样的感觉。

心跳剧烈，呼吸急促。黑暗之中，相互依靠的躯干里有炽热在涌动；身体接触之处，有温度在蔓延……

李珺珵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脸蹭了蹭怀中的人，将怀中的人箍得更紧。

从熟悉到陌生，从陌生到熟悉，复杂的情愫在空中弥漫，唯一不变的，是彼此之间，藏在心中最隐秘的渴望。

外间厮杀声不止，暗器呼啸而过，倏然，一支箭打在他们躲避的树干上，嗡的一声，树干动也没动一下。

须臾，又听见更多的声音过来。

杀手们拿着火把，照亮黑暗森林。

一人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九莽窟，若不是为了追李珺珵，还真发现不了这些东西。”

“嗯。”一人淡淡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透过缝隙，李珺珵隐隐瞧见，那人一袭紫衣，银白的头发披散开来，飘散在空中。

而天素也听到那可怖的声音，她的身体不由得一阵觳觫，心口也不由得紧缩起来。另外一人的声音，是松本。

松本道：“吃这样一枚蛇胆，你的头发或许会变黑。听雪峰说，这蛇血是长生药。”

“可是，那蛇已经吃了十几个人了。”

天素紧紧揽着李珺珵的脖颈，眼下她和李珺珵的身体，对付那些人，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天素抬起头正欲说什么，一旁的树洞咻的一声，一支箭射进来，李珺珵松开握箭的手，堪堪接住了那支箭。

天素只好将头再度埋回他的肩窝。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似乎在说，别怕，我在。

外间，九条巨蟒彻底被激怒，那些暗器打在巨蟒身上，如同打在铜墙铁壁上一般。蟒蛇撕咬着那些杀手，几乎一口，连人带暗器都囫囵吞了下去。

松本见状：“你身体有伤，就让我来会一会这群怪物吧。”

藤原没作声。

松本又道：“其实你想取蛇胆，是为了救文天素吧？你知道她时日无多了，舍不得了吧……”

藤原依旧不言语。

松本冷嘲道：“你说你是真喜欢她，还是把她当成你一个研制成功的物品呢？我不理解，但是而今的你，宁愿舍了东瀛江山，也要和她纠缠到底，可她心中只有那个李珺珵，哪怕李珺珵是个呆子傻子，她心中也只有李珺珵。”

藤原望向松本，忽而一笑：“世上那么多人，可我就喜欢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你看，她总能给我惊喜。”

“是啊，医术不够，不足以成为活死人，智计不够，也不足以成为活死人，意志不够，更不能成为活死人。这样的人物，世上又有几个呢？”松本淡漠一笑，语气略微凉薄，“她凭一己之力，救活了李珺珵，并让李珺珵成为百毒不侵的药人。又和里珺珵联手治好了已经成为树人的李承瑾。你很幸运，挑对了试验品，你也很悲哀，爱上你的猎物。她既然能凭借顶级的医术智计和意志从你手中活下来并逃走，你就该知道，她此生都不会爱上你，而你，此生也不可能得到她。”

藤原眸子冷冷。

松本苦笑道：“文天素是李珺珵的女人，她俩早就暗通款曲，你向来好洁，怎会喜欢这种残花败柳？说不定她二人此时就在什么地方行苟且之事……”

不待松本说完，藤原已飞身落下去。

松本哎了一声，还是跟上去。

他们说了那么多话，树洞之中的他们却只听到一句：“她心中只有李珺珵。”

原本从激动之中恢复平静的二人，此时的心跳，仿佛能将世界淹没。

混混沌沌之间，彼此的气息似乎能将对方淹没。

然而，谁都没有冲动。

本来，一个眼神就能抵得过万千风景，一个拥抱就抵得所有风花雪月。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世间生与死。

他是她的生命，她也是他的生命。他们活在彼此生命之中，谁也离不了谁。是啊，他们即便相隔千里万里，也从不曾分开过。

心有戚戚，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默契。

时间在刀光剑影之中流失，相拥而眠的二人，沉浸在彼此的体温之中。

终于有一次烽火，是全然与他们无关的。

“松本……”

藤原一声惨叫，惊醒二人，松本为了给藤原挡巨蟒，手臂被巨蟒咬掉。

确切的说，松本的身体自头颅以下，只剩下一半，腹腔的肠子内脏全部流出。

他脸上只有一个苦笑：“大概我这辈子，就注定为你一生放不下。能……死在……你怀里，我很……安心……”

“别说话，我带你去治伤。”

“这世上……医术最好的，是文天素，可惜，她救不了我。”

“一定可以救你的……”

“藤原……你哭了吗……你是在乎……我的吗？”松本想抬起另一只手，可惜他的手没力气了。他低声道，“吻我一下……好不好……”

藤原伤心欲绝，并未回应松本。

“你还是……心中只有……文天素，哎……我困了，我睡一会……”他闭上眼睛，忽而，他睁开眼，另一只手紧紧揽着藤原，吻了上去。然后身体一软，微笑着闭上眼睛。

夜色之中，杀手手中的火把七零八落，点燃零星藤曼，火势却没有蔓延。

巨蟒扑腾来去，瞬间将藤原身边几个杀手吞入口中，另外一条巨蟒飞身过来，要吃掉在岩石上的藤原和松本二人。

藤原见状，飞身抱着松本，下令撤退，便快速逃离。

那些蛇哪里肯放人走呢，剩余的杀手陆续被吃掉，藤原抱着松本的残肢，带着重伤逃离。

外间归于平静。

李珺珵嗅觉灵敏，他抱着天素出了树洞。外间已满目狼藉。

天素捡了一块鳞片，蒲扇大小，李珺珵用剑将蛇鳞划成小块，装入布袋之中，递给天素。

忽而听见远处一声狼啸，天素回过头来，想要说什么，只觉脑袋一冲，眼前一黑，径自向他怀中倒去。

李珺珵一惊，天素体表又开始渗血。他将天素放平，这才发现，天素小腿处，被巨莽蛇咬伤，好大一条血槽。他找了块蒲扇大的蛇鳞，从树叶上收集了一些蛇血，擦在天素伤口之处。天素毫无反应，幸而，她腿上停止流血。天素脸色苍白，树叶上的蛇血并不多，有的蛇血也都被人血所污染。他毫不犹豫割破自己的手腕，放在天素嘴唇上。

他忽而想起方才松本说的那话：她时日无多……

剧烈的刺激令李珺珵脑袋昏昏。

天素眼下这般情形，一片蛇鳞定然不够。

若是蛇胆真有用，他一定取一颗蛇胆。

李珺珵带着天素找到一处熔洞。

贸然取蛇胆得不偿失，他回暹罗城太医司。

石老头见一个面具人，先是吓到了，而后，石老头想起来，此人是天师。

石老头皮笑肉不笑道：“不知天师到此有何贵干？”

李珺珵将取回的鳞片给石老头，道：“他俩都受伤了，我来取药，她之前调配好的药都给我。”

石老头有些差异，也不曾见天师和他徒弟有什么交集，怎么眼前之人一副十分紧张模样。

石老头眼睛咕噜一转，道：“不应该呀，那药能维持她身体机能，不会这么快出事啊。”

“我误入九蟒窟，她救我时被巨蟒所伤，危在旦夕。”

石老头默了默，沉沉地看着李珺珵，道：“你们去了那个地方，见到那些怪物了？”

李珺珵嗯了一声：“方才给您的，便是巨蟒蛇的鳞片。您把其他药材给我，我先稳固她的伤情，再去取蛇胆。”

“取蛇胆，你不想活了。”石老头有些生气，“这世上除了我，从来没人从哪里回来，而我，只是幸运罢了。”

石老头有些神伤，似乎想起什么悲伤的往事，他眼中闪烁着泪花。他没说，只道：“如果你是她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我劝你不要去，或许你自诩武功高绝，可是没用的。那个怪物刀枪不入，即便受伤，它们能很快恢复。无论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也拦不住这种怪物。这种怪物大概有几百上千岁了，已经失去繁殖的能力，好在，它们除了那一片栖息地，不到别处活动，是以能相安无事。”

老者捋起胡子，眼前浮现数千人被巨蟒蛇吞咽殆尽的场景，他是唯一一个幸存者。他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那些巨蟒蛇吃了一千多个人，已经吃得挪不动了。

回想起那场景，他还是不寒而栗。

李珺珵只道：“藤原已经发现了九蟒窟，他是不会放过那些蟒蛇的。”

“都是徒劳，没用的。”

“那是因为老前辈不知道他们手中有一种火药，一旦爆炸，方圆五十里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

石老头摇头：“那些蟒蛇是可以化为灰烬，但想取他们的蛇胆，比登天还难。年轻人，放弃吧，难道老朽不想救她吗，我是多想收她做我的徒弟呀。”

李珺珵呼吸有些急促，老者见他手腕处有伤，斜眼瞧他，面具之下，他嘴唇泛白。

石老头摇头：“你用血喂养她没用的。”

“我是药人？”

石老头眼睛瞪老大，嘴巴张开，惊讶万分：“药人……那岂不是……是行走的人参呢？”

他伸手给李珺珵把脉，脉象很虚弱，他又摇头：“你身体有油尽灯枯之势啊，比她好不了多少。咳，世间三大传说，药人，毒人，树人，老朽何其有幸，竟在有生之年全都见到了。”

李珺珵身体十分虚弱。

石老头道：“你把她弄回来吧，我来救你俩。”

李珺珵头脑混混，神思已经模糊，石老头啧了一声，只得将人扶到密室之中。

老者按照天素教的针术给他行了针，让他昏睡过去。老者拿了丹药给他服下。一边叹息一边无奈，操劳过度，殚思竭虑，失血过多，这边反反复复，身体能撑住，已是将药人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可终究是人呐。

老者给李珺珵配了药，嘀咕道：“你和她半斤八两，你还想去救她，须知活死人的只要不死，就有可能活。但药人就不同，药人的血是药引子，失血多了，一口气不来就呜呼了。”

石老头看看李珺珵两手手腕处，根本数不清多少伤疤，他疑惑天素的身体为何能撑到现在，此刻，他大概明白了。

咳，这两个孩子，真是。

外间，上官雪峰不知怎的，突然下令捉拿天师。

没过多久，上官雪峰便和藤原过来找石老头拿药，石老头也只能听他们取了。上官雪峰向藤原道：“这位老大夫医术过人，藤原大人或许……”

藤原拿了药便走了。

整个皇城到处都在搜人，寻找天师下落。

石老头看着天上盘桓的鹰隼，直摇头。

不过半日，整个皇宫都搜遍了。

纭红却告诉雪峰，太医司没搜。

轰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群铁甲包围太医司。

石老头神色倒淡然，放人进来搜。

待所有人出来说什么都没搜到时，纭红道：“石太医，太医司东厢的石壁之后，有间密室，还没让他们搜吧。”

石老头眼睛一挑，这个纭红，是个习作。石老头点头哈腰道：“那是老朽存放药材的地方，陛下也知道，许多药材不能见光，也不能沾染潮湿，只有密封保存才行。”

重伤的天师就在里头，若是让人进去，他这颗脑袋也保不住了。

就眼前这架势，雪峰是要捉拿天师的意思。

咳，怎么不来个人帮下忙呢？

“王兄……”雪瑶的声音由远及近，“你在找什么呀。”

雪瑶见王兄在皇城翻箱倒柜找人，她怀疑不是找天师，而是找她的无逸姐姐。果然，他找到太医司来。尽管人已经离开，但她担心她们回来，故而还是过来看看。

雪瑶站在雪峰旁边，看了眼石老头，石老头眼神微微闪动。

雪瑶会意，得拖住哥哥。

她哎哟一声，说自己肚子痛。

雪峰见状，越发怀疑人就在太医司之中。他逼问石老头道：“石太医，打开密室让大家查查吧。”

“陛下，那里头都是老朽存的好药，还没到时候，这时候打开，便功亏一篑了。”

“你一大把年纪，有的是时间制药，废了再制便是。”雪峰呵斥道：“开密室。”

左右已架着石老头，纭红带着众人来到密室门前。

雪瑶嘟囔着嘴，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姐姐在里头，哥哥定然不会放过她的。哎哎。

太医院药房密室前，石老头不情不愿按了机关，他想，事已至此，再无挽回之法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怨不得他。

石门缓缓开启，左右已准备好弓箭。

只见里头，左右墙壁都是从山石里直接凿出来的格子，上面放着盒子和药材以及一些书籍。一旁，挂着一道白帘，里头，有幽暗的夜明珠照明。

浓浓的药香味弥漫。若是鼻子在灵一些，便能闻到血腥气息。

石老头没办法，认栽。

雪峰见那帘子之后似乎躺着一个人，他示意一旁人上前。那人颤颤巍巍，有些恐怖。

上官雪峰一脚过去，将人踢到帘子前。

那人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撩开帘子一角，猛然一声尖叫，那人直接吓得昏过去。

“放箭……”雪峰下令。

箭矢如雨射向帘子，那帘子被射成筛子。不多时，帘子便落了下来。那石床上放着一具骷髅架子。所有人吓得汗毛直竖。

雪峰冷眼扫看石老头，呵斥道：“藏药室里为何放一具这？”

石老头摊手：“那是便于大家学医术给人学正骨用的，放外边大家看了觉得晦气，就放里头了。”

雪峰示意纭红，纭红进去检查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雪峰愤怒非常，离开太医司。

石老头看着那具骷髅架子，嘴边嘀咕骂道：“好个臭小子，连老子都耍，老子看你两个不回来求老子的。气……”

石老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刚才他委实吓德不轻，这小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溜了，也没给他留个什么提示，搞得他后背都汗湿了。

他再看看药品架子，所有名贵药材都被那小子一扫而空，石老头吹胡子瞪眼，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乱箭，嘁了一声。

他又回头看看货架，那小子取走的，确实都是有助于他二人养伤的解药，可是，有什么用呢，除非他二人……

石老头咬着嘴唇皱眉，一个毒人，一个药人，真正的解毒之法，或许没那么难呢。石老头顺手拣了几副药材，提着李珺珵留下的那袋蛇鳞，从密室之中走出去。

外间几个太医纷纷凑过来，石老头鼓着眼睛骂道：“你们这帮龟孙子看什么看，快去把里头清理了。”

“可是，那骷髅架子早上还在外挂着，啥时候搬进去的？”一人嘀咕。

石老头提着蛇鳞要打，那人缩了头，点了几个人一起进去收拾乱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