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灵 第15章 松油

一场火，烧尽了一片空心木。

良久，安翊默然转身，将冷清舒拥入怀中。

“冷清舒，人会有轮回吗？”

“下辈子，我还想遇到你。”

冷清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像往常一般，轻抚安翊的后背。

不经意间，雷声渐息，不知天地的无尽深渊，竟落起了雨。

细雨濛濛，如烟如雾笼罩万物，彷佛一切都回归平静。

“难怪你喜欢雨。”安翊看着渐渐恢复宁静的山谷，不由感叹。

冷清舒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串厚松枝，悄悄抬起遮住安翊的头顶。好半晌，安翊才发觉头上多了一把“伞”。

“你是在给我挡雨吗？”安翊眉间浮起笑意，用手轻轻将“伞”拿下，“这点儿雨不需要挡。”

看着冷清舒淡然而清澈的眼眸，安翊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人生能定格在此，也是挺好的。

然而下一刻，安翊便看到了冷清舒破碎的衣角，那是被噬心蚁毒液溶蚀破损的。

虽然对安翊来说，只要是和冷清舒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但深渊还是太危险了，各种奇怪的生物防不胜防，他不想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更不想看到冷清舒受伤。

“冷清舒，你知道怎么出深渊吗？”安翊问道。

冷清舒摇头。

那便只能慢慢找出路了。

以冷清舒的本事，在深渊生存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而安翊显然弱了许多，能说出口的优势，也就是身体素质还可以，脑子转得也还算快。

就在安翊思考怎样才能不拖冷清舒的后腿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肚子里传出来——

时隔多日，安翊终于饿了。

这个几乎快被安翊遗忘的饥饿感，再次来袭便“气势汹汹”，搅得人心烦意乱。

深渊里到处都是吃人的东西，有什么会让人吃呢？

安翊无奈地打开书，开始一页页翻找。

有能吃的，但是写的都是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地点。

眼看书快翻到底，身旁的冷清舒忽然伸出手。

“这个我见过。”

目光定格冷清舒的指尖，这是——尖鲋鱼，小天池。

“你说你刚下来时，就在小天池？”

自从坠落深渊，安翊一路紧绷着神经，一时也没有去想自己是怎么下来的，那个诡异的黑洞和白猫，究竟是他碰巧遇到了，还是有人是有意为之。

安翊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被这样针对。

“你也是踩了黑洞跌下来的吗？”安翊问。

“我去寻了楚无言。”冷清舒回答。

“楚无言是何人。”安翊不解，看向冷清舒。

“灵之岛岛主。”

安翊想起了那张亲和的面孔，那个人帮他恢复了书本，还帮他找到了冷清舒，应该没有什么理由要害他。

此时，又一声“咕噜”声响起，安翊尴尬地摇摇头，眼下的要事是填饱肚子。

安翊拉起冷清舒，赶忙问：“我们快去小天池吧，那里远不远？”

话音刚落，冷清舒揽起安翊，飞跃惊雷谷，而后攀上对面的山崖，又翻过一个山头，最终在一处山顶停下。

“冷清舒，你这样飞，不会耗费很多灵力吗？”

安翊承认，和冷清舒在空中飞翔，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真的很棒。

但是他也想到了温老板的话，使用灵术十分耗费灵力。

长时间的消耗，冷清舒会不会变虚弱。

冷清舒似乎看出了安翊的担忧，简单答了一句“无碍”，便带安翊去往前方。

两人穿过一片灌木丛，揭开最后一层绿叶，面圆如镜的小天池便出现在眼前。

此时雨已经停了，水面十分平静，反射着柔和的光线，但却看不见水中鱼。

看着这样的景象，安翊心生疑问，于是好奇地问出了声。

“你是如何发现那鱼的？”

“鱼群都在水池中间，我下来时，正落在池中上方。”

安翊松了一口气，还好那尖鲋鱼只存在同类之间的弱肉强食，不会主动攻击人，否则高低得被冷清舒刺死大半。

安翊刚卷起袖子准备下水抓鱼，转眼间，数条脑袋被刺穿的鱼已出现在地。

冷清舒的速度，快得让安翊不得不佩服。

“好快……”安翊夸了一句，也开始快速收拾起来。

万事俱备，只欠火种。

“冷清舒，来个火。”

安翊脱口而出，却久久没有得到冷清舒的回应。

“怎么了？”安翊抬头看向冷清舒，正对上冷清舒一双迷茫的眼睛。

“你不是能控制火种吗？”安翊疑惑，在惊雷谷时，他明明看到冷清舒挥手控制火势。

冷清舒抿了抿唇，微微张口：“我只是用松油增强了火势。”

万能的冷清舒好像也不是那么万能。安翊笑了笑，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木条。

“那只能麻烦一些了。”

说完，安翊又寻来了一截木块、一些碎落叶，随后，用匕首把木块中间凿出一个凹槽，接着将落叶和小木条放入其中，双手快速转动木条。

也许是刚下过雨，木条不易生烟，安翊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一转眼，木块中多了些枯松叶，安翊看了一眼冷清舒，继续转动木条。

看着枯松叶间慢慢生出几缕青烟，安翊手上加快了速度，一顿猛搓后，终于擦出微弱火花。

然而就在此时，安翊眼前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微屈，指缝间流出几淌清香凛冽的松油，油从指尖缓缓滑下，向下滴入生烟处。

他被这只手勾住了魂，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摩擦愈快，火势也愈燃愈烈，像是灼到心间一般炽热。

忍着一腔热火，安翊沉默着迅速吃完了鱼，并烤了一些鱼干收起做干粮。

等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安翊才敢直视身旁的冷清舒。

冷清舒闭着眼睛，盘膝而坐，不知是休息还是睡着了，没有一点声响。

在安翊眼里，冷清舒总是无所畏惧、无欲无求，但他却能无条件地陪着、守着自己。

这叫安翊怎能不动心……

“冷清舒……”安翊以极轻的声音唤了一句，见他没反应，又从嘴边试探性地滑出几个字，“我喜欢你……”

出乎意料地，冷清舒睁开双眸，安翊立即低头望向冷清舒手上的珠串，喃喃道：“你带着的珠串，真好看哈哈哈。”

只见冷清舒抬起手，下一刻便要把珠串摘下来。

安翊连忙按住，轻笑出声：“正是因为好看，才送给你，别摘下来。”

冷清舒顿了顿，渐渐地，眉眼间多出了几分柔光：“好。”

安翊将头偏靠在膝上，目光却没离开过冷清舒，他瞥见几处破开的衣角，又皱起眉头。

“冷清舒，回去之后，我们一起去找温老板吧。”

不知不觉，安翊开始怀念岛上的那段时光，以及岛上的一些人。

一切都从寻找冷清舒开始，安翊的人生就变得不一样了。

安翊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灰白世界突然有了千姿万彩，虽然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何事，但是每一日都过得鲜活而又深刻。

“冷清舒。”

“嗯。”

思索间，安翊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擅长什么灵术呢？”

冷清舒回答得很快：“控制术，结界术。”

控制术，应该便是冷清舒控制雪松飞针，以及出手力度的灵术。

那什么是结界术？

安翊认真询问：“若是在此处设下结界，我们是不是就安全了？”

冷清舒点头，接着抬起一只手，两人周围的青色光罩随之出现。

难怪从刚才到现在，两人随心在此坐着，却一直没有奇怪的东西袭来。

“那你的灵力……”

“不碍事。”

安翊不禁一笑，冷清舒学会抢话了。

饱腹休息，身旁有可靠的人，还有一层守护结界，再也没有比这更惬意的情况了。

不一会儿，安翊便安心地睡着。

每次身心俱疲之后，安翊极易陷入沉睡，而这个时候，他时常会做起那个梦。

梦里。

又是那片漆黑的、空荡荡的地方。

只是这次他无需叫喊，白光团早早便陪伴在他身旁。

安翊张开手臂，环抱住白光团，深深去感受那股暖暖的力量。

安翊便这样抱着，久久不肯松手，又和白光团说了好多话。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白光团居然化出来一个人形，与安翊拥抱贴合。

安翊惊喜地看着白光团化成人形，虽然依旧没有实态的脸和身体，但是从外观上看，已经比原来的样子更通人性了。

“你何时能同我说说话呢？”安翊问。

对方没有回答，安翊没再问。

随后，远方传来光亮，安翊又要醒了。

……

从梦中醒来时，安翊却感觉那股暖意没有消失，彷佛那个温暖的拥抱还在。

抬眼间，安翊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方才安翊迷糊入梦，不知怎的便躺在冷清舒的怀中。

安翊悄悄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他该不会又趁着做梦对冷清舒做了什么事吧。

正想着，安翊察觉到冷清舒手动了一下，于是赶紧打了一个哈欠，假装淡定地从冷清舒怀中醒来。

“我睡很久了吗？”安翊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问道。

冷清舒看着安翊，摇了摇头。

“我以为我睡了很久，因为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安翊看向冷清舒，不自然地笑了几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我刚才，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冷清舒依然很淡定，从容一声：“没有。”

在情感表达上，安翊是热烈直白的，可在动情行为上，他却是极其克制的。他认为，在冷清舒回应他的感情之前，他至少不能过分耍流氓。

安翊珍视冷清舒，那种珍视胜过自己的私欲。

但是安翊很迷茫，因为他不知冷清舒何时才能开窍，开窍了之后会不会给他机会。

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冷清舒，还有那么长的岁月。

如此想着，安翊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必要太含蓄。

下定决心只需要一刻。

突然，安翊握起冷清舒的双手，盯着他那双浅淡的眼眸，动容地说道。

“冷清舒，我喜欢你。”

字字清晰，声声入耳。

谁知就在此刻，不远处的灌木丛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有一个身影慌张晃过。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