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灵 第16章 寻人

安翊迅速扫视灌木丛，大声呵斥。

那个身影突然停止动作，不再晃动。

“刀剑无眼，是人就回话。”

安翊轻轻放下冷清舒的手，往那处再发声。

片刻后，那个身影踌躇着脚步，慢慢从灌木中踏出。

那人身着金丝暗纹骑射服，腰间插着一柄短刀匕首，手持一把精制弯弓，冠发已束起，但仍是一副青稚的少年模样。

少年看了一眼安翊，又怯怯地低下头。

安翊看清了那人的脸，眼底却泛起了疑惑的眸光，他闭上眼，摇了摇头，而后看向冷清舒。

“冷清舒，你看到的，是不是一个拿着弓箭的少年。”安翊边说着，边用手上下比划，“头发高高的束起，表情呆滞，一脸稚气。”

冷清舒听了他的描述，点头回应。

安翊看着少年，语气依旧不可思议：“你是，麦冬？”

少年听闻，快速抬起头，眼中像是浮起了一抹亮光：“安公子，是我！”

安翊站起身，望向麦冬身后，没有发现其他人影，便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处……”

你哥哥呢？安翊吞下后半句话，等麦冬回答。

“我……”麦冬握紧手中的弓箭，眼神忽然暗下，“和大家走散了。”

“是吗？”

少年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安翊甚至不用读心术，便能猜到麦冬在说谎。

“你兄长没来找你吗？”安翊见冷清舒起身走来，便侧身给冷清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接着又看向麦冬，“深渊凶险异常，他就这么将你抛下了？”

“兄长没有抛下我……”

“那你为何说谎。”

面对安翊的质问，麦冬显然慌了，他松开手中的弓，颤颤颓下了身。

“兄长走失了，大家都不愿寻找，我便独立离队了。”

经历几番波折，深渊的凶险深深已刻在安翊的脑海里。

在深渊中，侥幸即是万幸，即便是拥有强健体术，也难逃数劫。

而印象里，麦青虽比麦冬年长，但也仅仅是个各方面都普通的、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若是意外走失，大概率早已遭遇不测了。

直说实话也许会有些残忍，可既然身在深渊，安翊还是想提醒麦冬尽快恢复清醒。

“麦冬，你兄长，可能已经……”

话音未落，麦冬立即抬眸，彷佛全身上下都在抗拒这个结论：“不会的！我能感觉到兄长还活着，他只是为了寻找药草，暂时与我走散了。”

安翊瞥了一眼被麦冬摔在地上的弓，无奈地叹了口气。

“即使他还活着，你要如何寻他？”

“慢慢来，总能寻到的。”麦冬咬着牙，眼神坚定。

兄弟俩一对比，麦青至少还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而麦冬，怎么看都还似少年般稚嫩，而且思想上也透露着一股天真单纯之气。

“你一人寻他多久了？”

“约有一周。”

这小子是怎么独自一人在深渊活那么长时间的？还有，深渊里连昼夜都不分，他怎么知道时间的？

安翊脑子突然陷入混乱。

“你倒挺有本事，能独自一人在深渊生存那么长时间。”

听见此话，麦冬像是得到了夸赞的孩子一般，眼角流出欣悦感，下一秒便捡起弯弓站起了身。

“因为我接受过训练啊。”说着，麦冬举起手中的弓，侃侃而谈，“前不久我还用弓箭击退了一个白衣怪物呢。”

“你说什么？”安翊神情一滞，惊诧问道。

麦冬见安翊的表情突然变严肃，抱起手中的弓，慢慢说出经过。

“那日我在林中小憩，一个白影突然出现，抢走了我的黑曜石珠串，那是母亲传我的护身石，我朝着白影追了上去，谁知那怪物竟化成了人形，我远远朝之射了一箭，那白衣怪物回头看了我一眼，便逃跑了。

麦冬说完，又看了看手腕，惋惜道：“可惜珠串没寻回来，母亲若是问起，就麻烦了。”

安翊回想起青芜手上的黑石珠串，心头不觉一颤，他转身看向身旁的冷清舒，看到那张安然无恙的面容，才缓过神来。

人家没要了你的命，只拿走你一串珠子，算是你命大。

安翊又深深换了一口气，问道：“你们为何要来深渊？”

时隔数天，安翊再次向麦冬问出这个问题，这次没有麦青阻拦，不知道麦冬会不会说出原因。

“为了寻药。”麦冬看着安翊，眼中掠过屡屡哀丝，“十年前，我母亲与妹妹陆续生了一场怪病，两人气血极差，一度不能下榻，请了各种名医看，都探不出是什么病，就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流浪商人带来了一种药草，说是能医治母亲和妹妹的病。”

麦冬将弓放下，弓梢的一端插进了土中，继续说：“那药草果然有奇效，母亲和妹妹用药之后好了许多，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近两年，母亲和妹妹旧疾复发了，我们费劲心力找到那个流浪商人，他却说已经没有那种药草了，要用只能下深渊采摘。”

“也许会有其他商人……”安翊轻言。

“我们找过了，整个青陆几乎都找过了。”麦冬攥紧弯弓，眉间紧皱，“重金悬赏找来的，也都是骗子，眼看母亲和妹妹的病越来越严重，我们只能亲自下来寻药。”

看见麦冬失落无助的模样，安翊上前走近，他拿起麦冬放在土里摩擦的弓，手上振了振，严声道：“别磨了，弓要被你磨坏了。”

说着，安翊仔细检查弓身，拉了一下弓弦，嗯，好在没坏。

“再怎么说，你年纪还是太小了，不适合来深渊。”安翊将弓还给麦冬，轻声说。

麦冬接过弓，缓缓低下头：“是我执意要跟着兄长来的，我相信，只要我们兄弟连心，一定能找到药草回去救母亲和妹妹。”

此时，安翊也不知该和麦冬说什么，毕竟他也曾经为了一件看似虚无缥缈的事情，跨越千里，义无反顾。

安翊走回冷清舒身边，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其实他现在也是如此，一样坚信着，只要和冷清舒在一起，就一定能回去。

嗯，回去。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安翊突然问。

麦冬被安翊问得一愣：“我现在也迷路了，但是兄长身上有深渊地图，只要找到他……”

安翊听闻，展颜一笑，转头看向冷清舒，扬唇一问：“走吗？”

冷清舒与安翊对视，眉眼平淡又柔和：“听你的。”

得知安翊要与自己一同去找兄长，麦冬不禁喜极而泣，连忙问：“真的吗安公子，你们真的能和我一起去找兄长吗。”

安翊点头，微笑道：“我叫安翊。”

“安翊哥。”麦冬乖巧地喊了一声，接着，移目看向冷清舒。

冷清舒沉默不语。

“他叫冷清舒。”

不知是不是错觉，麦冬听安翊介绍冷清舒之后，脸上似乎泛起了红晕，眼神也开始有些躲闪。

安翊猛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自己的那句告白，这小子应该是听见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

“你方才，都听到了？”安翊问。

麦冬听见安翊问，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最后尴尬地点了点头，

安翊也没有回避，直接对麦冬表明：“如果途中发生什么事，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偏向他，但是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不会弃你不顾。”

“嗯嗯，我明白的。”麦冬直起身，看向两人，“两位能与我一同寻找兄长，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那便好。”说完，安翊话锋一转，问麦冬：“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兄长，是在哪里？”

麦冬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兄长是在一处绿荫地与我们走散的，当时雾很大，兄长走在我身后，等大家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那你怎么找来了这里？”

“我发现兄长走失后，独自回去找他，没有找到。”麦冬突然转变语气，“但是我遇到了一块会说话的石头，是他告诉我，兄长来了这座山。”

安翊大概猜到了石头说的话：“它是不是和你说，他见过你哥哥，让你带他走。”

麦冬眼中满是惊讶：“安翊哥，你为何知道……”

因为那块石头也是这么忽悠安翊的，只是安翊没上当。

然而麦冬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让安翊有些吃惊。

“那块石头没有骗我，兄长确实来了这座山，我在山脚看到了他留下的记号，但是我沿着山脚一路往上，却没有找到他。”

“你们要找的药草，叫什么名字？”安翊拿出书，问麦冬。

“护心草。”

安翊打开书迅速翻找，不久便在某处页尾看到了护心草。

“护心草，的确在天池山。”

安翊扫到护心草的一个特征，立即将书拿给冷清舒看。

“护心草……其味酷似青松……”

冷清舒抬眸，微晃了一会儿，摇摇头。

一种生长在天池山，酷似青松味的草，冷清舒又完全没有察觉，那么就不可能是在周围，甚至不会是显而易见的地方。

安翊示意冷清舒，两人一同向灌木丛走去。

“走吧，你兄长和护心草都藏在这座山里，但是具体不知道在哪，先找找。”

麦冬急忙跟上：“真的吗？我在山上找了好几天，一直没有找到。”

安翊一顿，忽然回头：“深渊不分昼夜，你是如何知道时间的？”

“啊，因为我用了这个。”麦冬从肩上取下一个精巧的物件，双头形如锥，中有细砂流动，“此为流光锥，下锥有刻尺，每一日为一刻，每七日满一锥，满锥之后上下锥便会调换，我便是这样计算时间的。”

安翊细看了一眼，继续向前走。他凭着感觉回想自己下深渊的时间，前后应该是两三日。

“冷清舒，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在灵之岛的？”

安翊一边走，一边问冷清舒。

“一瞬间。”冷清舒轻答。

“什么？”安翊没听清，又问。

“答应了你，一日都没少。”冷清舒再答。

“你真好。”安翊笑。

麦冬一路小跑跟在两人身后，只觉得他们行走速度极快，还说着些什么，可是一句都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