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陌看到景轻轻从编号熟悉的公交上下来时,她旁边正跟着个抽抽搭搭的哭包,而她则是在给那个哭包递纸。其间好像还有两句言语上的哄劝。
他敛了敛眸,沉静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她的注意力好像都在那哭的直抽抽的软弱男生身上,下车时完全没有发现车站前等候已久的他。
直到那两人快离开了车站的范围,他才出声叫住她。
“轻轻。”
景轻轻敏感的从嘈杂的城市交响中,捕捉到了那道极清浅的声量。那清冷微凉的音色,在热闹喧嚣的环境下,显得独特悦耳。
在眼神确认前,她已从声音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她回头看去,面上有些惊讶:“祁陌?”
比起他是特地来等自己的这个可能,她想到的是他也许有了别的事情,所以要坐车离开。
她喉间发堵,甚至问不出脑海中的问题。
他要失约了吗?
景轻轻心底生起一丝难言的烦躁,面上却平淡依旧。
她现在该说什么呢?平淡的道声再见,或是同学中午好?还是祝您一路顺风这般略显阴阳的话?
她的思绪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复杂且多样了起来,好像偶尔还会出现这般自找麻烦的情况。
要是放在从前,她一定是想也不想的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自己的路。
可前不久,他们才刚刚定下了约定。
而此刻,他还主动叫住了她……
既然要失约,为什么不装作没看见呢?或者早点告诉她?再或者是从一开始就不要答应她。电话里重复的约定与确认,现在看来有些可笑了……
也许,是她根本不该主动去“麻烦”别人吧……
“我等你很久了。”
祁陌的声量不大,依旧是温吞平缓的,却又声如擂鼓,撞击着她的耳膜,直击那混乱不堪的思绪,将她满腔的潦草化作了一纸空白。
只听他接着解释道:“我想着你应该是原路返回,所以来碰碰运气。”
他语气轻巧,话语也说得简略。
景轻轻看了眼站牌,没接话。
“你拉着我在二区下车干嘛?我是要去学校那边的补习班的!都怪你,我要迟到了!”吴一谨似是哭够了,这才发现自己下错了站。
他看了眼城南二区的站牌,转而红着眼狠狠瞪着景轻轻,一只手上还攥着擤完鼻涕的纸团。
景轻轻木着脸看了眼自己的衣袖,话语间没什么起伏:“你自己跟下来的。”
“……”
吴一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就看到了自己攥得死紧的手,接着,便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注视。
他蓦地松开了手里的白色衣袖,寻着那抹冷意看去,便对上了一双寒潭死水般的眼。
猝不及防的一眼,便似一脚坠入深潭,被无尽的冰凉潭水包裹、涌入,再带着满腔死水,被拖入更底部的深渊。
吴一谨不觉间呼吸停滞,直到被自己无意识的憋闷了气,才缓过神,赶紧大口的呼吸。
他窒息发胀的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新同学玄乎的很……
吴一谨再不敢直视,只用余光打量,然后便看到了那新同学转头与景轻轻说话,两人似是熟络。
也是,他们好像是表姐弟来着?
他再次大着胆子偷瞟时,却是从旁的边角处,触到了一抹潋滟湖光。
吴一谨看着那前后公然的双标,心情复杂地想: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吗?
果然,表亲也是亲。
“吴一谨,你脸好红。”当景轻轻的注意力又分散到他身上时,那股冷意也随之跟来。
“我……”
他倍感折磨,他也不想再憋气了!
“原来你是吴主任的侄子。”她突然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有些无厘头。
吴一谨却是瞬间又崩紧了脑子里的弦,想起了方才在车上的自述:她这是要跟他算总账了?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却听景轻轻道:“我们比月考成绩吧,你赢了,比赛名额就归你。”
“啊?”
“这样才比较公平,不是吗?”
吴一谨听着她的话,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目光探究地看向眼前的女孩,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揭露这场“阴谋”。但她仍是一如往日般的面瘫脸,让人看不出情绪,连语气也平静的和让他擦鼻涕那会儿,没什么区别。
可他还是不信,便试探着道:“这个比赛名额可是关系着名校特招的,表现得好的甚至能得到保送机会……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语气坦然。
吴一谨眉眼紧张地再次问道:“那现在你还想公平竞争吗?”
“随便你啊,不是你哭着想要吗?”景轻轻语气无所谓地说着,无意中又刺到了少年的自尊心。
“我!”吴一谨一激动,眼边又泛起了红,可他嘴里却不认输地说着,“那你可别反悔!到时候可别哭着耍赖!”
景轻轻无语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快要哭了。
她还是点点头:“嗯。”
吴一谨看着女孩这般大度,不计前嫌的样子,似是良心隐隐作痛,想为之前的事道歉。
却听她又在一旁淡淡地补了一句:“反正你也没考赢过。”
“……”
“两年都没有。”
他突然又有点想哭了……
这回不是泪失禁。
吴一谨被气的直接打了车,快马加鞭的赶着去补习班加紧特训。
景轻轻和祁陌则是散着步,慢悠悠地走在了去三区书店的路上。
书店便是景轻轻约的地点。
她贫瘠的社交范围里,便只能想到这么个约人的地方。
“你约书店,是想和我一起刷题吗?”祁陌忍不住问她。
景轻轻一时回答不上来,因为她约人时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准确来说,她约他是临时起意,根本就还没来得及思考要做些什么。
于是她问他:“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嘛?”
她一开始只是想转移注意力,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儿,但又做什么都行。
祁陌似是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半晌却听到他反问:“有什么能让人哭的事情吗?”
景轻轻不理解他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你想哭吗?”
他没回答是,也没回答否,只是平静且温吞地陈述事实:“我很久没哭过了。”
“那天呢?”景轻轻突然想起了暑假第一天,阳光下那双潋滟泛红的委屈眸子,还有那眼角下蜿蜒的水痕。
即使没有真切的看到泪水,可那眼底流露的情绪、那破碎不堪的表情,还有当时他那哀哀的语调……分明是在无声的哭泣着。
祁陌表情茫然,似是想不起自己何时在她面前哭过。
原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那一刻的委屈吗?
亦或者是长久以来习惯性的将委屈咽下,慢慢的泪水便化作了身体的一部分,成了埋在心头的慢性毒。再去看时,已是无色无味,无意无形。
但即使景轻轻深刻的明白着这个道理……
“我也好久没哭过了。”
景轻轻觉得自己大概是泪腺干涸了,也可能是练就了铁石心肠,她已经想象不出来泪意上涌,鼻腔酸涩是什么感觉了。她突然有点佩服起方才在大街上泣不成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哭包。
她蓦地生起一个想法:下周要去夸夸吴一谨,告诉他不要自卑,他也有他自己擅长的事儿,还是她暂且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的能力。
两人沉默地走在林荫道下,阳光被树叶拉扯成斑驳的痕迹,投下片片零碎的光影。
祁陌踩上了光:“我不是想哭,我只是羡慕会哭的人。”
幕后:
祁陌将昨晚默默记下的车牌输入了搜索框,查出了公交的线路。
然后点开了手机地图,一个一个站进行核对:
既然是约在城南三区的书店,那应该是不会再坐回学校这一站;
城南三区这一站离书店步行有点远,还有点偏,接近乡县,应该也不是在城南三区下车;
还剩相邻的二区,二区有离三区最近的一站应该是城二栖林路,再往后一站便又是绕远了的。
祁陌退出地图,确认了地点,又在心底默算了一下发车时间,推测了她到站的时间。
大概是一个小时后。
祁陌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去等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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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眼泪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