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狂风呼啸。男人蜷缩在角落,双手剧烈颤抖,好不容易拆开一块压缩饼干,便迫不及待地就着地上的积雪狼吞虎咽起来,好几次被噎得脖子抻得老长。
半块饼下肚,他像是恢复了些力气,动作迅速又仔细地把物资收好。他没有说谎,他曾在西北当过兵,确实会滑雪。
整装完毕,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滑雪杆,用力一撑,小心翼翼地往山下滑去。一路上,寒风像刀割般似的划过他的脸颊,他浑然不觉,只在脑海中不断预想着家人看到他满载而归时的场景,脸上不自觉流露出雀跃之色。
然而,当他历经艰辛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整个人却如遭雷击般瞬间僵住,手上的东西摔落一地,发出令人心碎的声响。
客厅里,他的老母亲和弟弟毫无生气地倒在了血泊中,眼窝处各有一个血洞。男人的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在地上,干裂的嘴唇几度张合,想哭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怎么会这样……” 男人绝望地喃喃。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疯了似的朝楼梯跑,途中一脚踩空,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但他仿若未觉,忍痛继续狂奔。
二楼主卧房门虚掩着,男人颤巍巍地伸出手,缓缓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差点没让他发疯。他的媳妇儿由于丧子之痛的折磨,加上饿了好几天,早就虚弱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可如今,她和他们的大女儿一块衣衫不整地倒在床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眼里还残留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啊…… 啊……” 男人再也抑制不住痛苦,双手抱住头,跪在地上发出嘶吼。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短暂地恢复了一丝知觉,他麻木地跪行过去,颤抖着双手为母女俩盖上被单。而后,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时间似乎凝滞,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男人眼神泛起一丝涟漪,接着布满了嗜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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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脸被挤在冰冷粗粝的地上,他声音嘶哑,“你个天杀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刘广润俯下身,用刀拍他的脸,狰狞笑,“我早知道你在这,就你还想偷袭我?做梦!”说完,他随手拿了个罐头,大咧咧地岔着腿往凳子上一坐,脸上满是嚣张得意,“哥几个好好招呼我们春哥!”
跟班们闻言,顿时对刘春一阵拳打脚踢,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咬紧牙关,不时泄露几声痛苦的闷哼。
他不明白,人怎么可以恶到这种地步,仅仅就因为他们曾经起过一点冲突?!
刘广润是村里的二流子,平日里跟几个狐朋狗友在市里瞎混,很少回来。
刘春跟他平时没什么交集,只是偶然一次,他撞见他欺凌村里的哑巴,于是呵斥了几句,难道是他做错了吗?难道就是因为这,他就要遭受如此灭顶之灾吗?如果他没阻止,家人是不是就不会……
不,畜生就是畜生,他们根本没有人性,作恶不需要理由!
刘广润最见不得他这副嘴脸,他不怀好意地凑近,脸上带着扭曲的笑,“春哥,嫂子瘦是瘦了点,但滋味儿真不是盖的。不过啊,你闺女才是最得劲的,哈哈哈哈……”
另外两个男人也跟着放肆地笑起来。
“畜生!”
刘春突然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刘广润,他狠狠地咬住他的耳朵,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啊!!!”
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刘春很快又被控制,他目眦欲裂,双眼通红,自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哀鸣,身心痛到扭曲。
刘广润包扎完伤口,一把扯起刘春的头发,恶狠狠地问,“东西哪来的?给你个机会说出来,我饶你一命。”
刘春狠狠地啐他一口唾沫,不屑道,“狗杂种,从你祖坟刨出来的!”
刘广润一抹脸,阴沉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兄弟们,好好伺候他。”
瞬间,皮肉击打声又起,还夹杂着闷哼和怒骂。
意识昏沉间,刘春听到他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哈哈哈……”
雪下得小了些,一连几天,傅雨浓和时冬上午盘武器下午健身,同时也在密切地关注外界的消息。这些天天天有飞机在头顶呼啸,市区时不时响起枪炮声。眼看外界情形越来越糟糕,她们的紧迫感也与日俱增。
这天,两人正研究砍刀,砍刀冰冷锋利,握在手里沉甸甸的。突然,报警器又响了,尖锐的声音催促着两人来到监控室。
傅雨浓看着屏幕,皱眉,“我当初就不该心软。走,不管他!”
时冬出声,“姐姐,似乎不大对劲。”
男人瞧着比上回更加虚弱,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瞧着随时都可能倒下,却一直在朝摄像头摆手,似乎在提醒什么。
忽然,画面里又出现几个人影,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一把拽起男人的头皮,将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对着摄像头凶神恶煞地叫嚣,“开门!不然老子抹了他!”
这时,刘春使出全身力气,对摄像头尖叫,“不能开!不能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傅雨浓哪里见过这场面,一时间不免有些慌神。
时冬见状,盖住她的手,正色说,“姐姐,这些人不能留!”
山庄的围墙高大而厚实,傅雨浓和时冬迅速登上城墙,在暗中里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们。
确实只有四个人,他们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突兀,三个男人手里拿着刀或棍棒,不排除身上有枪的可能。
短暂思索过后,傅雨浓决定先发制人,她与时冬对视一眼,同时起身,举枪便射。
傅雨浓预想的是首先击杀出言威胁的那个,但真到开枪时手不受控制地一抖,射偏了,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雪花。
刘广润听到枪声的瞬间,魂都要吓没了,他下意识撒腿就跑。
傅雨浓脑子一嗡,只剩了一个念头,绝对不能留后患!!!
她断然举枪,对着他的背影连开数枪,差点把人打成了筛子。
时冬两枪解决掉两个跟班,转头看见慌乱的傅雨浓,连忙安抚,“姐姐,没事了,没事了……”
傅雨浓惨白着脸,懵了几秒,冲到一旁吐了起来。
时冬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她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也跟着吐了起来。
墙角处有个小房间,里面也有监控,不过不能变声。
傅雨浓几个深呼吸,打开通讯器,“喂,你怎么样?”
熟悉的语气,却是个女人的声音。刘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缓缓抬头,对着摄像头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最后一头栽倒进雪地。
隐蔽处,一扇小门缓缓打开,傅雨浓和时冬先后举着枪出来,探过后才发现男人已经没了气息。
刘春许久没进食,加上心神屡遭重创,他早就到了极限。
傅雨浓心里闷闷的。
时冬心境复杂,觉得要不是这个男人就不会有后续的事,她跟傅雨浓也不会动手杀人。对于他的死,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松了口气。
尸体是肯定不能扔在这的,二人挖好坑,将它们拖进去,再用药水溶解,最后把坑填上。
这个过程过于血腥恐怖,刺鼻的气味也令人窒息傅雨浓连续几天只要看见吃的就吐,一下瘦得猛了,竟到了不得不注射营养液的地步。
时冬相对好一些,除了开始一两天有不适,后面全靠她照顾傅雨浓。
傅雨浓好不容易入睡,她的身体抖了一下,时冬立马抱紧她,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嘴里发出嘘嘘的响声,动作温柔又小心。
傅雨浓,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在处理尸体时,她专门把男人的项链扯了下来,还在外头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时冬低头看她,眼神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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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雨浓为末日的到来做了很多准备,她精心打造了这个坚固的堡垒,储备了大量的物资,学习了各种生存技能。但没人知道,她其实内心一直抱有一丝幻想,总希望局面能被控制住,人们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但是,市区的枪炮声却一天比一天激烈,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来,山庄偶尔都会被震下些雪来,飞机也不分昼夜地来回呼啸。可这一切,又在某天忽然变得安静。
与此同时,监视器上能收到的画面在一天天变少,一个个显示屏逐渐被雪花取代。她能联系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仿佛这世界正在一点点地与她隔绝。再之后,是断网、断电,还有停水。
到这时,她才算真正死了心,那一丝仅存幻想如泡沫般破灭。
也许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傅雨浓从心底升起一股无法名状的伤感,一时没忍住,埋进时冬怀里默默流起泪来。
时冬听着她的啜泣,两眼也止不住发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清早,傅雨浓从地下上来,窗外依旧洁白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但她知道,这是E市彻底沦陷后的第一天。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来到厨房。
时冬在里面忙活,看到她来,脸上绽放出笑意,“姐姐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傅雨浓心里惭愧,她最近状态不好,倒是让时冬跟着受累。
她走上前,笑问,“在做什么呢?”
时冬拿着勺子在锅里轻轻搅拌,“熬了点药材粥,看书上说可以补元气。”
傅雨浓清楚这粥多半是专门为自己熬的,她感慨说,“这段时间多亏了你,要不是有你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时冬脸上的酒窝浮现,“姐姐先坐,一会儿就好了。”
傅雨浓坐到一旁,一手支脸,静静地看着她。这姑娘很会照顾人,这段时间下来,她不自觉对她产生了依赖。
“冬冬,你学过舞蹈吗?”傅雨浓倏尔问道。
时冬手一顿,不知道是因为她问的问题,还是因为她的称呼。
“姐姐,我没有跳过舞。”
傅雨浓打量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你这身材比例一看就是跳舞的好苗子,可惜我对舞蹈一窍不通,不然得空了还能教教你。”
时冬睫毛一颤,默默地低下了脸。
傅雨浓见此,竟莫名有种在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忍不住 “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
当下的监控,屏幕上除了山庄的实时画面,其余全成了雪花状。
傅雨浓拿出对讲机,递上一部给时冬,“手机用不了了,咱们以后用这个通话。”
两人下到地堡,一边摆弄着对讲一边四处看。每日巡视,是她俩新增的活动之一。
“咦?”
傅雨浓脚步一顿,抬起头,声音惊疑,“冬冬,那里是不是……”
时冬笑容渐淡,“有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