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丫老实地点点头:“就叫五丫。”
蓝锦又问:“你家还有旁的人吗?”
五丫低着头不语,蓝锦搂了一下她的肩,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我觉着你的名字很好听的,只是这字简单了点,写出来不够好看。”
蓝锦探身去柜台上取了纸笔,“你看,如果叫‘悟雅’,你觉得如何呢?”正说着把两个名字都写下来,念着叫五丫分辨。
五丫眸子里闪着细碎的星子,右边这个新名字明显筋骨匀称,端方雅致,她把小拳头往前一伸,手指蜷藏在拳头下:“这个好看。”
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忙补上一句:“谢过东家恩德。”
蓝锦拍拍她的手:“不要这样客气,跟小秋一样叫我姐姐就好,不愿的话叫我小娘子也罢。好,那以后我们就叫你悟雅了。”
悟雅凝神想了想,还是颔首:“谢过蓝小娘子。”
小秋吃得一脑门子汗,抬起汗津津的额头插话道:“姐,这几样菜都好香的,虾籽酱油也鲜,今晚就做这些卖吗?”
蓝锦一五一十地跟她解释:“这些火候菜要一份份现炒现做,我们刚开馆子,恐怕把握不好时辰,待我心里有数了再做不迟。今晚我们先卖贡菜拌毛肚,酸辣凉粉,鸡汁回卤干,虾籽阳春面,酒酿小圆子。”
小秋扯出蓝锦给她备好的粉白汗巾子,擦擦额头的汗,有点着急地接口道:
“李婶娘家的大姐姐说,天香楼的菜她没吃过,却知道有厉害的大人专门写东西夸它呢,好多人看,那个燕子堵了门,很咸的菜!”
蓝锦往嘴里送了一口虾籽,停下筷子:“腌笃鲜,是不是?哪里能看到呢?”
小秋用手比划着:“好大一张纸,上面有小人,有小字还有大字,李婶娘家就有。”
难道天香楼还撒软文宣传?这意识也太超前了吧!蓝锦打算吃完饭就去借来瞧瞧。
带上一份雪绵豆沙作谢礼,蓝锦拖家带口地去了隔壁,笑着开口:“谢谢婶子白日里替我看顾素秋,省了我多少功夫。这是自家炸的小点心,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婶子尝尝。”
又指着悟雅:“这是我家新来的伙计悟雅,带她来认认门,以后邻里邻居的常来往。”
李玉佛点头致意,放下手中的酒舀,过来迎她:“哎呀,你这小娘子,恁地客气,多谢你嗳。这点心瞧着好生新奇,我可不舍得吃它了!”又唤女儿柏娘过来。
柏娘笑着在小秋的双丫髻上揉了两把,又去戳她面上的小肉窝:“吃的什么好东西,酥渣子还坠着呢!”
小秋大方地把一盘子雪团儿似的点心都端给柏娘,示意她尝:“就是这个!洛姐姐,你那张有天香楼的纸,能给我姐姐看看吗?”
洛修柏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得四四方的小报:“喏,拿去吧。很早之前的,我全看过了,学里也还有呢。”
蓝锦道了谢,接手过来,正看到一篇满是溢美之词的“腌笃鲜颂”,落款是“邈晴庵主人”。
细细读来,文笔虽华美,但也没有什么很新鲜的做法,蓝锦大概能推测出它的味道。
洛修柏歪着头和蓝锦一道瞧:“蓝姐姐觉得如何?就因为这个,当时这道菜可是盛极一时,日日售空,天香楼整天被人催着加量呢!”
蓝锦不做评价,只问:“这个邈晴庵主人是什么人,很受人追捧么?”
洛修柏只作小鸡啄米状:“很厉害!很出名!很神秘!轻易不出山!一出山昭应纸贵!”
蓝锦把这写了养花之道、茶酒之品、调香之韵、珍馐之精的小报还给了柏娘,默默陷入沉思。
这名号,怎么读来有点似曾相识呢……
眼见快要到华灯初上的时辰,蓝锦跟悟雅一道,把一张长桌拖到店门口,摆了大大一张招牌:“夜宵”,下书几个大字:“蓝记五碗香”。
悟雅在蓝锦的鼓励下,一声声放大嗓门,直到用上了丹田的气息,大吼一声:“蓝记五碗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可把小狗吓了一跳,颠颠地跑回后间了。
蓝锦拿着把小扇子,不停地扇那盆红艳艳、亮盈盈的红油调料,酸辣的香气氤在四周,渐渐飘远。
郭崇善和云江望竟是一道来的,蓝锦把头探着一瞧,后面还有个霍旭云。
想是各个书院都下学了,只是李婶家的洛修柏缘何早早地就回了?
霍旭云率先跑过来,亲亲热热地挽蓝锦的胳膊,扬起张笑脸:“蓝姐姐,今儿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云江望也不甘示弱。分明白日间才刚见过,两人还是客客气气的样子,这就来挽蓝锦的另一只臂膀,眼一瞥地嗔道:“蓝姐姐,她好不害臊呢,哪里是给她一个人的。”
蓝锦心头莫名其妙,懵懵道:“啊,啊?”
郭崇善跟过来:“这个一看就好吃,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除了酒酿小圆子,统统点了一遍。
蓝锦只轻拍开两人的手,走上前取出四个碗一字排开,挨个盛了端给郭崇善:“你们今日来得倒晚,我看洛修柏小娘子很早就回来了呢。”
郭崇善吃得不抬头,满嘴都是红油:“她们今日书院考试,厉害的放了假,露了馅的被留堂了呗!”
云江望自家盛了一碗鸡汁回卤干,一碗酒酿小圆子,央蓝锦再煮一碗阳春面,闻言刺道:“哟,你当自己好得呱呱叫,还不也是留堂回来的。”
郭崇善抬起头,“我才不是,我那是,替蓝小娘子去盯那姓萧的梢了”,却在此时看见萧仁禹,忙改口道,“那天香楼掌柜的儿子……萧兄,你来了,萧兄坐!”
萧仁禹颔首,在一旁坐下。蓝锦好奇道:“然后呢,发现天香楼的什么了?”
郭崇善神情郁郁,只嘟囔道:“跟丢了,什么也没看到。”
萧仁禹却幽幽地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抽出一张递给蓝锦:“这是明日天香楼的流水席食单,标了厨子和原料的。”
蓝锦讶然:“你这从哪来的,难不成她们还散这个么?”
萧仁禹脸色淡淡的:“不过就在后厨,我拿了就回了。”
就!在!后!厨!拿!了!就!回!了!
蓝锦:“拿了就回了?”
萧仁禹:“拿了就回了。”
好正直的面庞,好端方的语气!
难道您不清楚,或许可能大概,这是一种溜门撬锁的行径吗?
萧仁禹显然一副不清楚的样子,理所当然地又递来一张:“你放心,她家并不好过,明日订货单子紧急削了三成成本,压不下价的皆换了次等货,连鱼虾都打算要用死的。”
谢过蓝锦端来的贡菜拌毛肚和酒酿小圆子,继续道:“你这样技艺非凡,只消坚持几日,自然名利双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蓝记冲他一扬眉:“你这小郎君人还怪好的呢,是人美心善的好食客!”
萧仁禹低头抿了抿唇。
不用别人说,蓝锦原也是打算慢慢熬的。她心里清楚得很,大菜贱卖,能得几时好?这实在是个并不十分明智的举措。
或许人家原打量着,她第一天开张,就被这下马威唬得跌一跟头,从此再爬不起来,灰溜溜地跑回乡下才好。
刚在蓝锦身边时,云江望和霍旭云怪怪的样子。现下又好得头碰头一起吃小圆子了,正吃得香着呢。
顺着几名老客带来的人气,兼之叫人无法忽视的香味,越来越多的过路客为这蓝记夜宵驻足。
便见一个白袍书生口中喃喃:“这贡菜又是什么菜?”
蓝锦热情地回答:“是莴苣做的,可脆口了,夏日来上一分,爽脆弹牙,好不舒爽!我这料汁子里芝麻放得多,可香了呢。”
书生去一旁坐下,夹起一筷子贡菜并毛肚,灰褐翠绿,裹满白芝麻,红彤彤的汁水布满全身,依恋地往下滴滴地淌。
一并放入口中,咸香麻辣,嘎嘣噼啪,好似那炮仗一般脆!
书生嘶哈着舌头:“老板,了不起!这是什么妙物,好生清脆呀。”
蓝锦故技重施:“口中鞭炮喈喈,笔下文章惊雷,正是好口彩,好口才呢!”
书生连拍三下桌子:“好!好!我这乡试正该借老板吉言。”
这厢动静引得小店愈来愈红火,那边却有人咬碎了银牙。
萧曼娘歪在榻上,恨恨地翻看今日的流水。一旁的丈夫小心地轻摇扇子,偷偷观察她的脸色。
开了这流水席,正经饭菜倒没一个人吃了!
从前来摆大款充牌面的那帮人都干什么去了!
本来宴席一开,探子报知那小店锁了门,正得意着。谁知又来说开了什么劳什子夜市,红火极了!
萧曼娘心中愤懑至极,原打算随便动动手指,吓得她看看清楚自己腕子粗细,谁知她这样不识趣。
好,那走着瞧,看那敞开了怀也不过她一掌大小的小店,拿什么和自己掰腕子。
蓝锦却没功夫思忖这些,她只顾揉着酸软的小腿,躺在床上笑得嘴咧开了花。
沽清,全部沽清!
想想那些赞不绝口的食客,满当当的钱袋子……
蓝锦像怀抱了个金元宝似地倒头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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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贡菜拌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