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柳青囫囵吞下一块鸡肉后,起身喊道。
“吃完再说,不急这一时半刻。”沈阔朝他招了招手。
但柳青却有些迫不及待,他边吃边道:“属下打听得知,金香玉和朱文聪确实去了玉隐峰,但到慈安寺中祈福的只有金香玉一人,那朱文聪不知抽什么疯,在车里就跟人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之后,他更是连车都没出。”
“为此,属下还特地寻到了与朱文聪发生争执的人。”柳青道,“起因是那人惊了朱文聪的马,导致朱文聪在车里摔了一跤,然后他掀起帘子便啐了那人一脸,两人由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后来在旁人的劝解下得知了朱文聪的身份后那人才先让了步。”
“并且在争吵过程中,朱文聪都没完全露出过脸。”柳青补充道。
“这就怪了。”楚恬喃喃,“以我的观察,朱文聪不像是那种甘愿做缩头乌龟的性格。”
沈阔点头表示认同,接着,他又问柳青:“也就是说,唯一见过朱文聪的外人还不认识他?”
柳青道:“对,他是经旁人提醒后才知晓的。属下也亲自问过了那个认出朱文聪之人,他说那日虽只从侧面瞧见过朱文聪一眼,但那身形与朱文聪有七八分相像,应该不会有错。”
柳青自觉朱文聪这个不在场证明已是板上钉钉,可他瞧着沈阔和楚恬的脸色却是更加的凝重,心中也是没了底,“那朱文聪虽未去到慈安寺为其父祈福,这一点上他确实撒了谎,可他也切切实实到了玉隐峰的,也是与金香玉同路回的城,除非他有分身术,否则绝不可能飞到松山去杀了他爹的。”
闻言,楚恬和沈阔对视了一眼,柳青瞅见后有一丝无奈,“我就打个比方,你们不会当真了吧?”
两人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解释,柳青来回打量着沈阔和楚恬,见二人都不搭理自己,他也懒得自讨没趣,索性回了桌边继续啃起了大鸡腿。
楚恬和沈阔站了一会儿后,便去了书房梳理案宗,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奉沈阔之命前往朱氏布行查探线索的衙役回来了。
“大人,属下查到了。”苟大富近前禀道,“死者周俊良所穿衣物确为朱氏布行所售云锦,因这款布料是今年新出的款式,在纺织时出现了细微的瑕疵,所以朱桓便留下了这批云锦自用。”
“属下暗中找朱家成衣铺裁缝和仆人辨认过了,此衣确为朱文聪的无疑。”苟大富最后补充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沈阔朝苟大富挥了挥手,待对方离开后,他才缓缓看向楚恬,“两起命案中,朱文聪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楚恬点了点头,结合现有的证据,他大胆地给出了猜测,“朱文聪应是在知晓朱桓决定将布行分给其伯叔后便动了杀心,于是找到了与自己容貌有八分相似的周俊良做自己的替身,目的就是给自己做朱桓死亡时的不在场证明。”
“朱桓之死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周俊良应该也有所耳闻,联想到朱文聪找他假扮身份一事,便猜准了朱文聪与其父之死脱不了干系,于是以此为要挟,几次三番问朱文聪要了银子,而朱文聪觉得周俊良活着始终是个祸患,于是一怒之下杀了他灭口。”
这段推理有理有据,且逻辑上也说得通,沈阔表示认同,但仍有一疑让他耿耿于怀。
“你说,金香玉在这两起命案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问楚恬。
楚恬眉头轻蹙,思索后道:“包庇之罪定是免不了的,就看她是自愿的还是受了朱文聪的威胁。”
“怎么,大人有别的看法?”楚恬见沈阔神色深沉,似是不认可他的这个结论。
沈阔眸色深幽,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将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测压在了心底,毕竟他没有证据,总不凭直觉办案。
于是他摇了摇头,“先让柳青把朱文聪带回来再说。”
柳青人虽有些钝,但好在办事利索,出去转了一趟的功夫,就将朱文聪给带了回来。
而沈阔等人连夜对朱文聪进行了审讯。
“我爹不是我杀的,他死的那天我去了慈安寺为他祈福。”朱文聪似是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面对沈阔的质询,一改往常的暴躁,冷静得出人意料。
“可本官查到的怎么与你所言不相符呢?”沈阔挑起唇角,似笑非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既然朱文聪装傻充愣,那他就耐着性子陪他,看他能磨出什么花来。
“我......”朱文聪一顿,慌张之色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但他仍然故作镇定,“我确实撒了一点小谎,那又如何?我去玉隐峰是真,想要为父祈福也不假,只是中途遇着了一点儿小小的变故,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惊了我的马匹,害得我在马车里便摔了一跤。”
“当时我吃痛走不了路,又恐满身怒气冲撞到慈安寺中的神灵,所以才没有进去,但那又如何?”朱文聪复问,“佛祖在天有灵,自会感知到我的一片孝心,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
“那可就奇怪了。”沈阔听他狡辩完以后才继续道,“既然受了伤,何故不早些回城,却一直守在寺外?”
“我是想等——”
“金氏可曾亲口告诉过本官,你二人一向不和!”沈阔厉声质问道,“那日又是因为什么突然就冰释前嫌了?”
“虽有嫌隙,但毕竟是一家人。”朱文聪道,“总不可能一辈子一句话都不说吧?”
“所以你痛得连车都下不去,连只有几步之遥的慈安寺都走不进,却能独自在车中生着闷气的同时,硬扛几个时辰的痛苦,只为等金氏一同回家?”沈阔笑了。
“不行吗?”朱文聪无理可辩,便开始了强词夺理,“这有违大庆哪条律法吗?”
沈阔都懒得回他,继续又问起了他昨天下午之后的行踪。
“我不舒服,你们走后不久我便早早地睡下了,哪儿也没去。”
说完,朱文聪又此地无银般地补充了一句,“全家上下都可以为我证明。”
“是吗?”沈阔笑道,“那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死,昨天你家后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竟都没把你吵醒。”
“是睡得有些死了。”朱文聪顺着他的话说道。
“昨日傍晚,你三叔欲对你母亲行不轨之事,正巧被本官给撞到了,当时那阵仗闹得可不小,几乎全宅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你的侍仆阿川也在,那本官可否认为他们的证言都作不得数?毕竟即便你离开过家,也无人知晓。”
朱文聪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即轻笑了一声,“从事发到结束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大人觉得我能出去做些什么呢?”
朱文聪直直地盯着沈阔,反问的语气更有挑衅之意。
“况且大人走后不久,阿川来向我禀告此事时,我仍在房中睡觉,当时我家管事随他一起进的屋,也有别的下人亲眼看见我从屋中走出来,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尽管去问。”
沈阔的剑眉轻轻拧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回看着朱文聪的眼色从严肃深沉变成了意味不明的戏谑。
“谁说只有半个时辰了?”沈阔道,“从本官进入宅中询问下人开始到离开,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而这两个时辰——”沈阔抬高音量后故意顿了一顿,他倾身凑近朱文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不容错过一丝的表情变化。
“足以让你从家中去往黑河边上跑个来回了!”
“黑河”两个字仿如惊雷般猛地在朱文聪脑中炸开,他虽强装镇定,可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大人说,说的什么,我,我听不明白。”朱文聪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抖不利索。
“那我不妨再说得明白一些!”沈阔从他的脸上移开了视线,转身朝着帷幔后的人招了招手。
陆方杰见状将周俊良所穿的那件衣裳呈了上来。
而朱文聪在看到那件衣裳后,瞳孔肉眼可见地瞪大了,接着他佯装不经意地别开了头。
面对证物,朱文聪一口咬定没见过,问及周俊良时,更是不承认与他相识。
朱文聪以为只要他抵死不认,沈阔便拿他没有办法。
但沈阔却是个文武双全之人,而朱文聪这态度摆明了是要让他行武的法子。
“大人这是想屈打成招?”朱文聪不为所惧,他挺直身子对沈阔道,“那你打死我好了!”
他甚至大言不惭地叫嚣道:“天子脚下,岂容你只手遮天?这世上总有心清目明之人为我鸣冤诉屈的。”
区区威胁,何以让沈阔生惧?
他挥手让人将朱文聪带下去同时又下令道:“带朱文聪侍仆阿川于刑房中问话。”
柳青应声而去的那一刹那,朱文聪蓦地慌了神。
那些下人的脾性他再了解不过,都是些见风就倒的墙头草,怎么可能豁出性命来保他?
“沈大人,这事与阿川无关,你何故要为难他?”朱文聪在衙役手中挣扎不脱,便冲着沈阔大喊了起来,“他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怎经得起你的严刑拷打?”
沈阔自是没有理会朱文聪的叫嚷,转身绕至了后堂。
而阿川在被带到刑房后,看到满屋刑具那一刻便已吓得尿湿了裤子,没等沈阔开口,他便下跪求起了饶。
“小人只是奉主子之命行事,还望大人明鉴!”
“那日去往玉隐峰的确实不是我家公子,是他从外面雇的一个人,只是面容与他有些相似罢了。至于公子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小人一概不知,求大人饶过小人吧!”
朱文聪精心策划的不在场证明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沈阔给破解了,自知无力回天的他颓然瘫坐在地上。
但朱文聪始终不承认是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他是我亲爹,我又怎么可能动手杀他?”朱文聪道,“我到那儿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不知被谁在脑袋上砸了大窟窿......血流了一地。”
“都这时候他,这小子还这么嘴硬。”柳青无奈问沈阔,“大人,咱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沈阔却觉得朱文聪不像是在撒谎,正犹疑间,楚恬现身刑房外唤了他一声。
“何仵作有新的发现。”
沈阔回头看了眼精神有些恍惚的朱文聪,便跟着楚恬一同去了殓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争家产机关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