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行道上默默走了很久,终于还是叶楚先开口:“上次跟你告白,你说已经有男朋友了。那……现在呢?”
“现在……他在跟我生气。我会等他气消了,跟他好好解释、好好道歉。”韩墨看着前方,眼睛雾蒙蒙的,里面仍含了许多希冀。
叶楚移开目光,抿了抿唇:“韩墨,你别自欺欺人了。他不是在生气,他已经跟你分手了。”
韩墨睫毛抖了抖,垂下眼帘,低声道:“所有情侣都会吵架,我们……会和好的。”
叶楚咬咬牙,气息有些不稳:“韩墨,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视自己的感情?你们本来就不该开始,现在正是纠正这个错误的最好时机,你为什么还要逃避?”。
韩墨遽然抬眼,声音陡然高了几分:“你凭什么说我们不该在一起?我们之间,不是错误!”
叶楚闭了闭眼,沉声道:“我问你,你高中时,是不是……喜欢我?”
韩墨声音重新低了下去:“……是。”
“所以,你当初跟吕潇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他跟我长得像,这还不算错误吗?”
“你也这么认为?你们根本就不像!”韩墨瞪大眼睛,情绪又有点激动。
叶楚黑沉沉的目光盯着韩墨,什么也没说。
韩墨也不客气地盯回去。
僵持片刻,他终于还是移开了视线:“的确,初次见面,会觉得你们长得很像。吕潇自己,可能也觉得你们很像,所以他才会生我的气。
“可是,多接触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你们根本不一样,性格差异很大,处事风格也截然不同。我跟他……相处了将近一年才在一起,那时候,我从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点你的影子。”
叶楚眼里流露出一丝脆弱:“那我呢?你不是喜欢了我三年吗?我也一直喜欢你。这些……都不算数了吗?”
“当然算数。可是,那些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刚发现自己的取向,就遇到了你。我承认,从高一军训第一眼看到你,就被你吸引了。可是,那时候你有女朋友,我以为你是直男,只敢远远观望,生怕靠近了会被人看出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
顿了顿,韩墨继续:“所以,那时候的你,对我来说,更像一幅远处的风景。我其实并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叶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我不该跟曲灵灵在一起,这是我犯过最大的错。可是,你总该给我个解释和改正的机会吧。曲玲玲初中追了我三年,初三毕业聚会,因为全班同学起哄,我糊里糊涂答应了。”
叶楚自嘲地苦笑了一瞬:“一个初中生,又能懂多少爱情?那时候,我根本没喜欢过任何人,以为谈恋爱可能也就那样了,有人喜欢你,你也不觉得讨厌,就在一起了。
“谁知,上了高中,认识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我跟曲灵灵提了分手,她起初不同意,闹了将近一年才彻底解决。
“可是,跟她分手之后,我才发现,我们之间更大的阻碍,是你。那时候,你特别排斥我,这让我很灰心。我一度怀疑,是自己隐藏得不够好,被你发现了那种心思,所以才会躲着我。如果不是希杰告诉我,你找了跟我很像的男朋友,我可能会把这份心思一直藏起来,永远不见天日。
“可是,既然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不想再轻易错过了。”叶楚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气息微微有些不稳。
韩墨垂眼暗叹一声,下定决心般直视叶楚:“没有机会了。我现在喜欢吕潇,我不会跟他分手的。你……真的不用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叶楚下意识不住点头,眼里情绪翻涌起伏,声音却格外冷静:“我明白,我都明白。毕竟,我们以前只会彼此远远观望,而你跟他,却实实在在在一起过,论感情基础,我比不过他。不过,没关系,你们现在不是分手了吗?等这事儿彻底过去,我跟他回到同样的起点,你再好好考虑。你说不了解我,可以从现在开始了解。”
韩墨执拗摇头:“我不会让这事儿彻底过去,我会跟他和好的。”
叶楚苦笑一声:“韩墨,你清醒一点。如果没猜错,提分手的人应该不是你吧?这事儿会不会过去,也不由你说了算。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我不是让你现在就给我答复。我只是希望,等有一天,你准备好开始一段新恋情了,记得我还在等你。”
韩墨没再说话,只茫然摇了摇头。叶楚也没继续纠缠,第二天便回了魔都。
清明小长假结束,A大大学生记者团新媒体中心召集了一次会议。
中心主任李君然目光掠过全体成员,在韩墨脸上停留片刻,清清嗓子道:“这次开会,主要跟大家安排一下春季学期篮球联赛的采访任务。”
韩墨一动不动垂眼坐在后排,如果不是睫毛轻轻颤了颤,李君然简直怀疑他已经睡着了。
他提高声音继续说:“大家的任务还跟去年差不多。韩墨,你文笔好,这次决赛的新闻稿由你来负责,顺便再给决赛双方主力队员写一篇专访。”
韩墨终于有了明显动作,他缓缓抬头,沉默了一会儿,对李君然开口:“学长,能不能给我换个采写任务?”
李君然不由一怔。
去年,韩墨在记者团还是大一新人,决赛通稿没让他写。但韩墨自己主动写了几个新秀球员的专访,反响特别好。所以,这次特意把更重要的决赛任务交给他,没想到会被拒绝,为什么呢?
李君然温声道:“怎么了?你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韩墨轻轻“嗯”了声,想了想,又补充道:“关于篮球联赛,我有一些新思路……这次,我想写替补队员专访。”
李君然思忖片刻,点头道:“也行吧,就按你的意思来。决赛和主力队员这块儿,我再安排其他人。”
韩墨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其实,他临场拒绝,根本没有什么所谓新思路。
去年,新闻学院篮球队在一次性换上三个大一新生主力的情况下,一路挺进决赛拿下亚军,实力可想而知。经过一年的磨合,吕潇、赵博明和白宇凡他们,只会比去年更强,进入决赛基本毫无悬念。
做决赛通稿和主力球员专访,必然会遇到吕潇和赵博明。他不想因为吕潇和赵博明对自己的嫌恶,影响到记者团的正常工作,所以……
“那……我跟韩墨一组吧,我也想跟他一起做替补专访。”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韩墨没抬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刘雨瑶。
李君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台下白净苗条的女生,转头问:“韩墨的意思呢?”
韩墨回:“我没意见。”
李君然没再说话,点点头同意了。
去年,也是刘雨瑶主动找韩墨组的队。
当时,两人都是大一新生。能考进记者团,刘雨瑶文笔当然也很不错,但她对新闻采访写作一窍不通,整个工作过程都十分依赖韩墨。
两人篮球联赛期间天天一起到现场观战,肩并肩收齐素材、讨论构思,害得吕潇大喝干醋,差点输掉一场关键比赛。
后来,跟韩墨在一起之后,吕潇对刘雨瑶也格外提防。韩墨是过了很久才知道他为此吃醋的事,无语半天,实在不能理解,自己明明是gay,吕潇为什么还要吃一个女孩子的醋。
新闻学院篮球队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去年的联赛季军理学院。
上届亚军和季军第一场小组赛就碰头,引起校内球迷极大关注。
离比赛开始还有将近半个小时,场边已经聚满观众,拉拉队、后勤组、医务组的同学也悉数到场,双方队员已经在场上开始赛前热身。
韩墨带着刘雨瑶挤在最前排,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吕潇身上。可惜,对方从始至终都没往这边看过一眼。韩墨甚至怀疑,吕潇压根儿不知道自己人在现场。
第一小节休息时,刘雨瑶一把扯过韩墨手机,点开相册开始翻看。
韩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刘雨瑶在干嘛。去年他俩一起拍照一起选素材,比赛时交换手机互看相册是常态。韩墨便也由着她看,没什么特别反应。
刘雨瑶翻了一会儿,偏头问韩墨:“不是说咱们这次做替补队员专访吗?你照片里边怎么都是吕校草?他是主力队员吧?”
韩墨眼神闪烁,抿了抿唇道:“看他打得好,忍不住拍了。”
见韩墨面孔微微有些发红,刘雨瑶笑起来:“哈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这也很正常的。我也拍他了,只不过没你拍得多。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个人,居然也是个迷弟。”
韩墨偏头看她:“你也拍他了?”
“对啊,虽然我不大懂球,不过帅哥谁不爱看?去年咱俩要给他做专访,我兴奋到差点失眠。不过后来发现,他这人好像有点高冷,不怎么爱搭理我。”
吕潇高冷?韩墨淡淡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伸手摸摸书包里的水瓶,往球员休息区看了几次,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开场哨音吹响了。
第二小节打完是中场休息,韩墨提前把水瓶拿在手上,慢慢朝休息区走去。
吕潇双肘撑膝,垂眼坐在场边休息。他眼神愣愣地盯着地面,看上去一副对周围的人事物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韩墨走到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吕潇突然转身,毫无预兆从旁边一个妹子手里接过一瓶水,抬起头大口大口往喉咙口灌。
送水的妹子原本已经在旁边站了半天,觑着吕潇的表情,一直没敢开口,拿水的手要伸不伸的。
这会儿,她睁大眼睛,似是没想到居然能成功送出去,双手捂住嘴,脸蛋都涨红了。其他姑娘讪讪收回自己的水瓶,各种复杂的目光纷纷投向那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妹子。
韩墨突兀地停下脚步,捏着水瓶的手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
他正要转身离开,手里突然一轻,水瓶被人拿走了,一道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了啊,墨墨,正好我快渴死了。”
韩墨看了眼白宇凡身边围着的拿了各色饮料的妹子,扯扯唇角,眸中扬起一丝暖意。
临走前,他又往吕潇那边看一眼,对方手上的饮料已经换了一瓶,这次,不知又是哪个妹子得偿所愿。
去年这时候,两人还没挑明关系,吕潇每逢中场休息都跑来找他讨水喝。
韩墨不解,问他:“那么多送水的……还差我这一口?”
吕潇眨眼:“当然差呀!送水的多了,反而没得喝。”
“嗯?”
“都是妹子,脸皮都薄,收了谁的不收谁的,都不合适啊!不如专喝你的。”
当时,韩墨笑了,夸他是暖男,真会为妹子们考虑。
今年,暖男好像也不那么暖了。
看韩墨慢慢走远了,吕潇的肩膀彻底松下来。他猛灌几口运动饮料,心底的燥郁之气却没有减弱分毫。
他不明白韩墨这样到底算什么?
之前,韩墨屡次找他,他以为对方想复合。可是那天,又在火锅店看到他跟白月光言笑晏晏。
吕潇以为自己很了解韩墨,可现在,他有点不确定了。
韩墨两边都不肯放弃,是想脚踩两条船?还是想让自己就这么做个万年备胎?他是不是对男人的尊严和底线有什么误解?
吕潇用力晃了晃脑袋,把些有的没的念头通通甩出去。从理性角度出发,既然分手了,自己根本不该再去关注韩墨,他们注定会越走越远,最终毫不相干。
可是,真正亲眼见到韩墨跟别人在一起,他还是觉得,心口好像破了个大洞,有什么东西正急速滑入深渊,除了让他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痛,还有一股莫可名状深不见底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