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吕潇将搭在眼睛上的手臂挪开,摸过手机扫一眼,点了接听键。
对面的人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吕大哥,开学一个多月了,你都没主动找过人家,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已经把人家给忘了?”
吕潇轻笑一声:“戏精,饶了我吧。干吗?找我有事?”
对面依然故我:“哼,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是谁答应了这学期开学要请人家吃饭的?你说话还算不算数啊?”
吕潇忍笑道:“算数算数,行了,你快说吧,想什么时候吃?”
对面哼笑一声,声线终于变回清朗的男中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怎么样?”
吕潇轻吁一口气,有点庆幸对方及时打来这通电话。孤身陷入痛苦回忆的滋味,实在不算好受。
“好啊,那就今晚呗,想吃什么?”
“西门烧烤吧,半小时后在那儿碰头。”
吕潇下床换好衣服,推门出去,一抬眼就跟背着书包走在楼道里的韩墨打了照面。
吕潇垂眼加快脚步,将将要擦肩而过时,韩墨拦在他面前。
韩墨的声音轻而柔和:“吕潇,你现在有空吗?我能跟你聊聊吗?”
吕潇眉梢一抬,冷笑一声:“怎么,你找到时光机了?可以回去改变历史了?”
韩墨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睫毛簌簌抖动,半天没有接话。
吕潇冷声道:“不能改变历史,就别来烦我!”说完错开身大步往外走去。
怼完韩墨,吕潇并没有觉出痛快、解气,胸口反而堵得愈发厉害,呼吸都变得憋闷起来。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在楼道里给韩墨难堪了。
两人同级不同专业,除了每周一次的公共课,基本没什么交集,宿舍却离得近。所以,韩墨总是借着楼道里不期而遇的机会来试图接近吕潇,搞得吕潇每次进出宿舍都莫名有些紧张。
走进烧烤店,齐卓正拿着菜单跟服务员小姑娘聊天。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人家小姑娘捂着嘴吃吃直笑。
看到吕潇进来,齐卓抬手冲他扬了扬,一双染着笑意的桃花眼却往吕潇身后瞄去。
吕潇回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顺手拉开椅子坐下。
齐卓挑了挑眉:“人呢?”
“什么人?”吕潇微微蹙眉,不明所以。
齐卓笑吟吟往后一靠:“嫂子啊!你上学期不是答应我,这学期介绍人给我认识的吗?”
吕潇身体僵了僵,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半晌才道:“分了。”
齐卓本想说点什么,观察了一会儿吕潇的脸色,最终还是识趣地闭紧嘴巴,慢慢帮吕潇满上一杯啤酒,最后,轻叹一声道:“行吧,当我没问。”
莫名地,吕潇却突然之间有了倾诉的**。也许,说出来,胸口的闷窒能少那么一点。
大概也是平时憋得太厉害了。
身边的人双方都认识,所以,除了原本就知情的赵博明,跟韩墨分手的原因,吕潇跟任何人都没提过。两间宿舍其他几个人一头雾水,白宇凡和王嘉浩甚至隐隐对吕潇有了敌意。
齐卓不一样,他算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齐卓跟吕潇是高中校友,两人是在高中打篮球时认识的,虽然不同班不常见面,但见面了就挺能聊得来。
正巧齐卓考了A大美术学院,又是同校。来帝都后,两人延续了高中时的交往模式,偶尔约顿饭约场球,见面不多,关系却够铁。
齐卓一直捏着酒杯安静倾听,直到吕潇说起刚刚楼道里对方的难堪和自己的憋闷,齐卓点点头道:“你们这种情况,确实应该少见面,要不然,双方都陷在原地,很难走出来。”
吕潇苦笑一下:“宿舍楼就那么点地方,能躲哪儿去呢?”
“不如你暂时搬来我这边住吧。正好人家也春闺寂寞,孤枕难眠呢!”前半句还是严肃的口吻,后半句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吕潇笑了一下,垂眼道:“让我想想。”
齐卓学美术,需要相对独立的创作空间,还有大量绘画工具和已完成、未完成的作品要存放,住宿舍不方便,所以他大一刚入校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区租了套两居室自己一个人住。
一顿饭吃完,吕潇决定暂时搬去齐卓那儿。齐卓再接再厉,撺掇人趁这个周末就赶紧收拾搬家,吕潇答应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也许,是该更决绝更果断一些,对双方都有好处。
两天后的中午,吕潇从食堂出来,慢慢往西门外的新住处走去。
快到门口时,远远晃进来一个人影,那人一看见吕潇,立刻满脸堆笑挥挥手打招呼:“嗨,吕帅哥!”
看清来人,吕潇眼睛眯了眯,一股莫名的戾气从心底翻涌上来。
这个人……十有**就是最近混乱局面的始作俑者,他居然还有脸笑这么开心!
对方没觉察到吕潇的敌意,笑吟吟招呼道:“去哪儿呀,吕帅哥?怎么没跟韩墨一起?”
吕潇想,就算分手了,有些事还是搞清楚比较好。
他掀了掀眼皮,淡声道:“王希杰对吧?你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事想问你。”
王希杰一愣:“问我?……方便啊,什么事?”
两人就近走到校园里的一处长椅边,待对方坐定,吕潇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怒气,开口便火药味十足:“王希杰,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王希杰眼睛一瞪,怒道:“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你别血口喷人!”
吕潇冷道:“这么说……上学期期末在图书馆碰到我跟韩墨的事,你没跟别人说过?”
王希杰愣了一瞬,目光有些躲闪,底气明显变得不足:“我没乱说啊……只不过……”
吕潇冷笑:“只不过什么?”
大冷天,王希杰脑门上渗出一层汗,心底却纳闷不已。
上学期期末,他上完晚自习,走到半路发现保温杯落图书馆了,跑回去找的时候,正好撞上吕潇跟韩墨躲在图书馆楼梯口接吻,他当时着实震惊坏了。
他跟韩墨是高中同班同学,但关系挺一般。韩墨性子冷,不爱说话,两人高中时交集就很少,虽然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也只是校园里的点头之交。
在他眼中,韩墨是典型的高冷男神范儿,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观感。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gay,还被自己撞见这么火爆的一幕。
当时韩墨挺镇定,跟他说暂时没想跟家里人出柜,请王希杰在老家那边帮忙保密。王希杰当然满口答应了。震惊归震惊,毕竟新时代的大学生了,这种事也没啥可嚼舌根的。
寒假高中同学聚会时,老有女生跟他打听韩墨的事。心里揣着这么个惊天大八卦,他确实心痒难搔,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后来,要不是叶楚私下主动打听,他保证自己一定能守口如瓶的……问题是,叶楚这人嘴巴只会比自己更紧,跟韩墨也基本没什么交集,怎么就被人知道了呢?
见王希杰半天不出声,吕潇追问:“怎么不说话了?”
王希杰嗫嚅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我是想保密来着,是那谁非要打听……”
王希杰跟叶楚私下关系一直很好,寒假最后几天,他终于抽出空去叶楚家玩儿。
两人躲在房间里,边吃零食边说点各自大学里的事儿。叶楚当时好像挺随意地问:“你跟韩墨在一个学校,会经常见面吧?”
“韩墨那人你还不知道,高冷的一批。别看待在一个城市一个学校,我跟他还真很少见面,加了微信也就偶尔尬聊几句,说到底还是不熟。”
叶楚笑道:“怎么说也在一个学校,就算不特意约,难道不会偶遇一下什么的?”
“偶遇啊……那倒是有过。说起偶遇……”王希杰忍不住笑了一下,“呃……算了,咱还是不聊他了吧。”
叶楚眼睛微微一眯:“怎么了?你们之间还有故事?”
“没啥,我跟他能有啥故事?”
“那……说起跟韩墨偶遇,你吞吞吐吐这劲儿是怎么回事?”叶楚看上去兴味盎然。
“呃……这个啊……其实本来不该说的,不过说实话我也有点憋不住了。看在你这人嘴严的份儿上,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关于韩墨的?”
“对啊,你得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
“你看我像多嘴的人吗?”
“不像。所以我才愿意跟你说啊。”
说完这句,王希杰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你知道吗?韩墨居然是gay!”
叶楚瞳孔剧缩:“你确定?!你怎么知道的?”
“我确定啊,我亲眼看见他跟男朋友在一起……呃……就亲亲抱抱那种。”王希杰含糊其辞,脸上露出一抹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会不会搞错了?没准人家只是朋友间闹着玩儿呢?”
“这种事怎么可能搞错?我亲眼看见的!而且,韩墨当场就承认了,还让我帮他保密。”
“他……承认对方是他男朋友了?”
“对啊,大概就那么个意思呗。要不然干吗要保密?”
叶楚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快放寒假的时候吧。我记得当时期末复习,我把东西落图书馆了,跑回去拿的时候撞上的。”
王希杰又补充道:“对了,上上个学期我就在校园里碰到过他俩一次,当时俩人看着好像还挺正常的,韩墨跟我介绍说那人是他同学,没想到居然是那种关系……”
叶楚逻辑挺严密:“上上个学期见过一次,到这个寒假前,这么长时间,只一面之缘,你还能认出那是同一个人?”
王希杰一拍大腿,兴奋道:“哎!对了!我就说我好像漏了点儿什么重要信息!你知道吗,韩墨那男朋友,跟你长得巨像,那可是太好认了!”
“你说什么?!”大概是太意外了,叶楚的声音听上去微微有些走调。
“真的!我第一次看见那人的时候,差点认错,还以为你这家伙去帝都了居然先不找我。等凑近才发现认错人了。”
叶楚看上去还有点懵:“……长得像我……是怎么个像法?”
“就是……反正特别像就对了……算了,光凭一张嘴也说不清楚,我给你找张照片你自己看吧。”
“你还有他照片?”
“我当然没有。就我们学校那帮女生,在校园论坛里萌CP,偷拍他俩。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你等等,我看还能不能找到那帖子。”
王希杰终于在手机里翻到了照片,放大了往叶楚面前一塞:“你自己看,是不是很像?”
照片是在图书馆偷拍的,距离有点远,放大之后略有点糊。
照片中,韩墨垂着眼看书,旁边的吕潇一手托腮,微微偏过头,低垂的目光正停留在韩墨侧脸上。
叶楚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王希杰在一旁笑道:“看傻了吧?是不是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跟你这么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