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亦冶望着韩方延落寞的背影,心里有点同情。上辈子他被徐绰甩过两次,清楚徐绰一旦下定决心,那就是只有通知没有商量,宛如公堂之上斩立决。
最初向亦冶接近徐绰,主要是另有所图,可是当徐绰第一次提分手,他还是难过得死了一回似的。以至于后来他用尽方法求了复合之后,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徐绰,还是只想利用他。
林绡看见向亦冶表情,道:“他这反应还算好的了,我之前见过一个特别极端的,和徐绰一个学校的,读什么专业不记得了,对徐绰简直是拿命挽留,弄得他缓了半个月才找下家。”
“那徐绰是怎么解决的?”向亦冶问。
“还能怎么处理,该干啥干啥呗,我有时候觉得他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是个冷血动物……这话你别跟他说。”林绡道。
“当然不会。”向亦冶道。
忽然桌上一阵骚动,向亦冶抬头,看见一位西装革履、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端着酒杯来到桌边。
“是杜总裁,”林绡悄声对向亦冶道,“他平时露面不多,一会儿记得热情点,刷刷存在感没坏处。”
星汇总裁杜洛城,四十多岁,业界标杆,成熟老男人的典范。向亦冶上辈子听过一些传闻,说杜洛城虽然有家庭,但是个不折不扣的深柜。
向亦冶盯着杜洛城,想从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看出一些“深柜”的端倪,他观察分析得太入神,连对方看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小林,这位是你的男朋友?”杜洛城问林绡。
“杜总,您真爱开玩笑,我可是爱岗敬业模范啊,哪能这么早谈恋爱?他叫向亦冶,咱们星汇的新鲜血液。”林绡给了发呆的向亦冶一肘子,“快敬杜总一杯。”
“杜总,”向亦冶连忙站起来,举起杯子,道:“不好意思,这里面是饮料,您等我……”
杜洛城用自己的酒杯和向亦冶的碰了一下,微笑着道:“不用了,你看上去好像不舒服,还是不要喝酒了。”他和向亦冶一样是北方人,个子很高,说话的时候微微倾身,以便平视对方,姿态谦逊而柔和,让人很舒服。
或许是对方太亲和了,向亦冶下意识道了声“好”,随后道:“您也少喝一些吧,对肝不好。”
一语落下,周遭安静了。林绡暗叫不妙,在桌子下踩了向亦冶一脚。
向亦冶意识到不对,主打一个有嘴,立即解释:“呃,因为我爸的肝不太好,所以……”
这真是越描越黑,林绡捂脸。
杜洛城愣了一下,眼里的笑意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真挚,染到眉梢:“听小向的,这是最后一杯。”随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他们继续。
眼见杜洛城走远,林绡道:“我的小冶啊,别人劝酒都嫌少,你劝酒劝人家别喝。而且你那不透光的瓷杯子里装的苏打水,不说谁知道?”
“我没倒酒,桌上都看见了,而且苏打水还冒泡呢。”向亦冶小小狡辩了一下。
“你就是一实诚孩子,希望没给杜总留下坏印象吧。”林绡道。
“我觉得杜总挺平易近人的。而且绡姐,不是你叫我热情一点的吗?”向亦冶道。
“你那不是热情,是莽。”林绡笑道。
背后传来拍桌声,夹杂着叫喊,向亦冶回头,看见韩方延举着手机,道:“……我再说一遍!我要见你,现在就要见!”
声音不小,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到空桌那边去。
“小韩,你喝多了吧?你助理呢?”林绡转身道。
“不用你管。”韩方延“噌”地一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了桌。
韩方延走远,手边寒光一闪。向亦冶眼睛“刷”地睁大了,没看错的话,韩方延手里拿了件什么东西,再看他刚才坐的地方,桌子上少了把餐刀。
向亦冶心内大骇,没有表露,对林绡说自己去洗手间,实际不动声色跟在韩方延身后。
韩方延喝多了还知道避开人群,不走电梯,改走楼道。
向亦冶一时都摸不准他到底醉没醉,跟着不知道爬了多少层。楼道几乎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遮蔽,向亦冶要控制距离和脚步,不能被发现,大病初愈的肺有点超负荷了,爬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他快要透不过气的时候,韩方延终于出了楼道。向亦冶跟着他来到酒店走廊,看他在一个房间前停下,确认了几遍门牌号码,伸手拍门面。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向亦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他把那把餐刀带进去!
所以向亦冶用最快的速度擒住韩方延的手腕,酒精让韩方延反应变得略慢,但他到底没醉,紧紧攥住那把餐刀。
向亦冶劈手去夺他手上的餐刀:“你别冲动!”
韩方延顿了顿,大喊大叫起来:“滚开!怎么又是你!都是你!全都怪你!”
门开了,徐绰衣冠楚楚站在门后,看清两个扭打的人影,出声喝止:“韩方延。”
韩方延松了手,餐刀落到地毯上。他转身,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人,扑进徐绰怀里。徐绰伸出一条胳膊托住他,眼睛先看向向亦冶,又看向地上那把餐刀,皱起眉。
“你拿刀过来见我?”徐绰神色微沉。
“不是的,我……”韩方延凑过去想要吻他。
徐绰别开脸:“别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同意!为什么?哪里不对你说啊,干嘛这样?干嘛这么对我?”韩方延已经要哭了,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
徐绰则像个长辈,轻轻擦掉他脸边的眼泪,道:“方延,一开始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在一起就是为了开心。但是现在,我们两个的事已经影响到你的工作和情绪了,不如早点结束、及时止损。”
多漂亮的说辞,但韩方延不接受:“可是我喜欢你,我、我离不开你……我不闹了,我以后都听你的,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行不行?”
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问题已经反复出现。韩方延所希望的一心一意,对徐绰来说根本不可能。徐绰不说话。
韩方延回头看看向亦冶,意识到那把餐刀拿不回来,指着走廊尽头的窗户说:“徐绰,你信不信我从那里跳下去?”
“那个窗户是封死的。”徐绰不为所动。
他声线温柔,但是透着冷漠,像温润潭底卧着的一块冰。上辈子他们相遇之前,徐绰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向亦冶想,为什么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他了?
徐绰牵着韩方延往房间走,但并没有关门。向亦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离开,可是脚上像钉了钉子一般,无法挪动半步。
“这个房间给你休息,有什么事等你酒醒之后再说。”徐绰对韩方延道。
韩方延在玄关处拉住他,道:“不,你不能走,走了你就再也不会见我了……”
徐绰道:“奕延,为彼此留下一点难忘的记忆,而不是争吵和难堪,这样不好么?你不是第一个拿性命威胁我的人,但我知道,你做不出这种傻事,只是因为喝醉了。”
韩方延沉默,陷入深深的恐惧,他知道徐绰最喜欢他的孩子气,可是现在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徐绰递过去一个杯子:“给,喝点茶醒醒酒,坐一会吧,我叫人过来接你。”说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大概是给韩方延的助理或者经纪人。
韩方延接过杯子放在台子上:“我没醉,你就是不喜欢我了,想换人,找了那么多借口。”说完,他抢过徐绰的手机,扔进杯子中、泡进茶水里。
徐绰一动不动。手机有防水功能,但他不想拿,觉得脏了手很麻烦。他瞥了门边的向亦冶一眼,后者了然,转了个身,准备充当传递消息的**。
但他转身转得太猛,胸口一阵绞痛,透不过气来,整个人像口被罩住的风箱。
外面走廊“咚”地一声巨响,徐绰几步走出去,看见向亦冶倒在地上,立刻回房,把杯子里的手机拿出来,甩了甩上面的茶叶,再次跑了出去。
韩方延跟着走出去,看见徐绰蹲在向亦冶旁边,对着手机道:“喂?120吗?这里有人晕倒了,位置在……等等,他好像醒了。不用麻烦了,谢谢,待会我们会自己就诊。”
向亦冶捂着胸口坐起来,听见徐绰对自己说:“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向亦冶反应过来,他刚才短暂失去了意识。
“今天你带他走了,我恨你一辈子。”韩方延道。
“短暂地恨一个人,总比长久地受害好。”徐绰意味不明地扔下这句话,扶起向亦冶,头也不回地走掉,他去停车场取车,带向亦冶去最近的医院。
那把餐刀被扔进垃圾桶,上车后,向亦冶道:“你就这样把韩方延扔在酒店?不怕他……”
午高峰刚过去,马路上还算畅通。徐绰给韩方延助理发了条语音,随后道:“他不会跳楼的,只是说出来吓唬人。”
跳楼。向亦冶在沉默中心惊胆战。徐绰说着别人的事,那么轻飘飘,浑然不知那两个字有应在他自己身上的可能。
上一世,从云华公司顶楼坠落的那年,徐绰33岁,向亦冶29岁。这一世的现在,他20岁,徐绰24岁。
九年之后,一切会重演吗?
“倒是你,”徐绰手握方向盘,瞟见向亦冶脸上的薄汗,又想起他在酒店房间门前夺刀时的样子,道:“扮演警官是你的个人爱好吗?”
“我怕他那把刀伤到……伤到谁都不好。”向亦冶说完,回敬徐绰那句揶揄:“把人逼得要死要活是你的个人爱好吗?”
“有的人不需要逼就要死要活了。别说话了,气都喘不匀。”徐绰语气变得温柔,“休息一会吧,到了我会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