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各窗口排队的人都有点多,徐绰拿起手机打了几个电话,道:“不用排了,直接上楼。”
见向亦冶看他,徐绰道:“专家号,早诊断早治疗。你再晕过去,我一个人抬不动。”
这倒是真的,向亦冶看了徐绰一眼。厚重冬衣之下,他俩身高体格看上去差得不多,但向亦冶平时还打打篮球,一身薄薄的肌肉线条。徐绰则不太热衷锻炼,维持偏瘦的体形全靠胖不起来的体质,真要说到运动,他在床上消耗的能量或许比在地上都多。
到了诊室,医生拿听诊器听了听向亦冶心跳,随后叫他去做心电图和心肌酶,一系列检查下来,向亦冶喜提轻度心肌炎,有加重倾向,建议留院观察几天。
办完住院手续,向亦冶坐在一间单人病房里。病房环境雅致,床头桌子上摆着花瓶,瓶里插了一束带露水的鲜花,散发着香气。
向亦冶问徐绰:“你又走后门了?”这单人病房一定是徐绰让人安排的。
“是。不要多想,死守公义良序并不能让你咻地一下就痊愈。”徐绰懒洋洋地靠着软椅坐下,很是困倦的样子。
向亦冶原想下逐客令,让徐绰该干嘛干嘛去,然而下一秒看见徐绰闭了眼睛小憩,就不忍心开口打扰。
徐绰大概从来没陪人跑过医院,人前那副我为人人的摸样是他的教养,情人跟前鞍前马后则是他的情趣,但其实他私下里少爷毛病并不少,那些不为人知的一面或许只有向亦冶见过。
输液瓶里的液体滴滴落下,像个计时的沙漏。三瓶大小各异的液体吊完,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护士前后进出几次,也没有吵醒徐绰。
向亦冶知道徐绰作息一向成谜,又因为神经衰弱,每晚入睡有点困难。能在家以外的地方轻易睡着,要么是周围环境让他安心,要么是身心实在太累。
和自己同在一个空间让他感到安心吗?向亦冶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环顾四周,想:不如说这单人病房酒店般的环境让人安心。
沙发椅宽大,但没有支点,徐绰睡得很不安稳。向亦冶轻手轻脚走过去,抱起徐绰,把人放到床上,又忍不住贴了贴他冰凉的手背。
不想放开,向亦冶坐在床边,望着徐绰细密的睫毛,仿佛一瞬间就回到了上辈子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困意似乎能传导,从徐绰身上,经由他们紧靠的手,分散到向亦冶那里。向亦冶看着徐绰的睡脸安然入眠。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病房门被叩响。徐绰坐起身,说了声“进来”。
他头发微微凌乱,一小簇头发不听话地翘了起来,神情带着醒了但没完全醒的惺忪。
护士端着托盘走到床边,极力忍住给病人顺顺刘海的想法,道:“帅哥早上好,要输液了哟。”她抬起徐绰的手,看见他空荡荡的手背,大为疑惑:“哎?弄错了吗,你打的不是滞留针?另一只手伸出来我看看……”
徐绰反应了一会,看见护士似乎在找他的血管,连忙抽走自己的手,道:“不好意思,我不是……”
向亦冶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此情此景,也立马冲过来制止:“等等!我才是病人!”
换班的护士心有余悸,想这俩帅哥是在玩什么角色互换的play吗?
徐绰去洗手间简单洗漱,再出来时,护士已经给向亦冶扎完针,正调着输液管的流速。
徐绰坐在床边,向亦冶见他头上那两根呆毛依旧倔强,下意识抬起手,给他盖了盖,看上去就像摸了摸他的头。
徐绰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旁边阅文无数的护士先嗑到了,她明目张胆打量起两人,甚至直接跳过两人是其他关系的可能性,开始猜测他俩是年上还是年下。
皮肤白的那位一脸少年气息,另一位气质则更成熟,怎么看都很难下判断啊,她想。
徐绰注意到她的目光,也笑容可掬地看了回去,瞧见对方胸前的工作牌,露出惊艳的表情:“辛苦护士小姐了,你的名字和你本人一样美丽。”
“刚才不好意思,差点弄出医疗事故。”护士道。
“是我们要请你原谅,刚才给你添麻烦了。”徐绰说着,无比自然地递了一支粉色玫瑰花过去。
不是,他哪来的花?向亦冶转头看一眼床头,好,桌上拿的。用人家医院的花搭讪人家医院的员工,他可真有一套。
护士小姐受宠若惊,连连道:“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有什么不舒服的,第一时间告诉我。”年上!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年上!她想。
向亦冶:“……”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才是病人。
徐绰微笑着目送护士小姐出去,转头对向亦冶道:“我记得我昨天是在椅子上睡着的。”
向亦冶胡说八道起来:“你昨天夜里梦游,一脚把我从床上踹下来,鸠占鹊巢。”
徐绰一脸“我听你编”,向亦冶警觉道:“你昨天不会是装睡吧?”
“没有,醒了一小会,刚好在……你把我抱起来的时候。你生着病,力气还挺大的。”徐绰轻轻蹭了蹭向亦冶手臂。
向亦冶汗毛都竖起来了,但被输液管限制了行动范围,逃也逃不了多远,只好棒槌似的口头警告:“你违规了。”
徐绰压低声音:“别人靠近一点点都不行,恨不得把人当场逮起来枪毙,自己却在别人睡着的时候乱摸乱抱。向亦冶,你就是这样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吗?”
向亦冶脸“轰”地一下红了,支吾道:“我是看你太累了才……”
“小冶,你这么体贴,应该奖励点什么才好吧?”徐绰笑着看过来,目光**裸地,在他眼睛和嘴唇之间扫荡,最后落到唇上,“你想要什么奖励?”
他已经分手了,向亦冶鬼使神差地想。他下意识凑近,闻到徐绰身上淡淡的漱口水的气味。
在向亦冶以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徐绰却将将收住,道:“不招你了,医生说,这几天你最好不要情绪激动,那对你的恢复不好……怎么,你看上去很失望?”
“谁失望了?我也没有激动。”向亦冶心脏隐隐觉出有些沉重,依旧嘴比心硬道:“你不要违反规定。”
徐绰见他脸色又有点不好,终于说了句人话:“以后别那么拼了,保重身体要紧。”
向亦冶沉默片刻,脑中闪过上辈子那些在尘埃里挣扎的瞬间,道:“不拼怎么行,我只是个普通人。”
徐绰讶异地挑一挑眉:“能一边拍戏一边准备考试,怎么看也不普通吧?身体是你自己的没错,但总会有人心疼的。”
这话挺戳心窝子的,但向亦冶觉得哪里不对,抬眼道:“你调查过我吗?”徐绰怎么知道他“一边拍戏一边准备考试”?
“了解你不用那么麻烦,我在星汇看过你的资料。”徐绰道。
了解向亦冶,其实还有林绡那张喇叭似的嘴,但徐绰没说,觉得向亦冶要是知道了,以后会对林绡有所保留,他也会少了一个了解对方的渠道。
向亦冶听见徐绰手机振动了几下,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住院费我会转给你的。”
“不用,毕竟在床上睡了一晚上的人是我。”徐绰拿起手机看了看,“不过我确实要走了,有什么事情手机联系。”
“要去哪?”向亦冶忍不住问。他想起徐绰昨天在酒店,是在那做什么呢?今天要去见什么人?是不是……下家?
但向亦冶问完就想打嘴,徐绰去哪关他什么事?他们现在又不是需要互相报备的关系。
他没指望徐绰认真回答,然而徐绰道:“回趟画室,过几天有个比赛,我在准备参赛作品,之后还有个画展……记得回消息,小冶,你再这么已读不回,我会生气的。”
徐绰走后,向亦冶靠在病房上,沉在徐绰那声“小冶”里出不来。片刻后,他突然记起上辈子,徐绰曾参加过一次艺术设计大赛,给他短暂的人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向亦冶立刻拿出手机给徐绰发消息,问:“没记错的话,你今年研二?”
“是啊,学弟。刚分开就在想我吗?”徐绰的回复还是一如既往不正经。
但向亦冶没心情管正经不正经了,他记得那比赛正好就在徐绰研二,心里的不安攀至顶峰,回徐绰:“你不要住院费的话,过几天我请你吃饭?”
徐绰:“可以啊,不过可能要晚几天,这几天我有点忙。”
向亦冶回一个“OK”,随后开始搜索今年市级艺术设计大赛的各类消息。大赛目前还处于初选阶段,提交作品的截止日期在五天后。
他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徐绰参加这场比赛,既然这辈子他们提前相遇,即便他们这辈子只是普通朋友,他也要竭尽全力驱散徐绰人生中那片乌云。
接下来几天,向亦冶乖乖在医院养病,期间林绡过来探望过一次,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
林绡卸了墨镜帽子口罩等各种装备,关心完向亦冶的身体,说:“小韩的事我听说了,他能闹成那样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徐绰居然亲自把你送到医院来。”
“那会他可能想趁着送我来医院,摆脱韩方延的纠缠吧。”向亦冶道。
“不对……他下家不会是你吧?”林绡敏锐道,“也不像啊……”
“哪里不像?”向亦冶立即反问。
“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好,相反,你挺符合徐绰这几年看人的口味。”林绡打量着向亦冶,“可是我在他面前说到过你几次,他的反应不像对你有想法。他要对谁有意思,恨不得写脸上,经常让我们几个朋友帮他打听个谁谁谁,一点也不会藏着掖着的。”
向亦冶一怔,回想起上辈子刚遇见那会,更主动大胆的那一方的确是徐绰。而且相较于自己,林绡一定更了解24岁的徐绰。
可徐绰要是没那个心,那么那些昭然若揭的撩拨都是什么意思?
林绡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道:“这样挺好的,别怪我背后拆台,被他缠上不是好事,你看小韩就知道了。”
向亦冶不语。他想或许徐绰只是一时兴起,就像前几天对那护士一样。上辈子徐绰钟意的是26岁的他,现在两人提前6年相遇,这会的徐绰还真不一定能喜欢上20岁的他。
逢场作戏罢了,向亦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