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慷慨、关心、善良?”向亦冶道。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圣父。”徐绰笑道,“我只关心我想关心的人。”
这话从徐绰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滑稽,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来者不拒,只要没仇、对谁都关心爱护的那类人。
“那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也不需要你的道歉。”向亦冶道,“你走吧,白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韩方延以后不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你放心好了。”
“需不需要和做不做,是两回事。”徐绰道,“就像我不需要别人劝我少喝冰的、多穿一点,你不还是做了?”
“我那是……我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行了吧?”说歪理向亦冶永远说不过他,上辈子就是这样。
“白天在篮球场里,你说,我关心你是因为我善良,但其实……”徐绰突然倾身过来,几乎是贴在向亦冶耳边道:“一个人关心另一个人,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对他有想法。”
融了体温的香水气味散到鼻尖,向亦冶耳朵一下烧红了,推开徐绰,拖着伤腿,一退三尺远,道:“你……你自重!”
“我又做什么了,你一副要出警的样子?”徐绰靠得更近了,“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向亦冶伸开手臂,挡在两人之间,有些惶急道:“你刚才不是让我提要求吗?我不要你的东西,但有几个条件。你先离我远点。”
“行,你说。”徐绰坐直了。
“第一,以后不许突然靠近我、不许对我有突然的肢体接触。”
徐绰歪头表示疑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是我对他人表示好感的方式……”
“第二,以后不许对我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有好感、有想法之类的,都不行!”
“你也太可爱了吧……”
“这种话也不许说!”
徐绰看他那一脸仿佛受辱的表情,好笑道:“你的要求还真独特……还有么?”
“第三……”向亦冶认真思考了半天,道:“以后气温一旦零度以下,你必须穿羽绒服。”
“啊……?”徐绰迷惑了,这是什么奇葩要求?
“对你的惩罚。”向亦冶开始疯狂找补,“我很记仇。但之后还要和韩方延共事,不能拿他开刀。你不是韩方延男朋友吗?恶心你就是恶心他。你不爱穿,偏让你穿。除了羽绒服,还有秋裤,零度以下必须穿,晚上睡觉也不能脱。”
徐绰颇有些折服:“嗯,目的明确,因果链完整……高材生打击报复也这么讲究逻辑严密性的么?”
“闭嘴!”
“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违规!不许说!”
徐绰哑了片刻,笑着拿出手机:“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加个好友总可以吧?”
“不加,我和你不熟。”向亦冶一脸“莫挨老子”的高冷。
“你不加怎么监督我?”
“监督你什么?”
“向你报备啊,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每天晚上穿什么睡觉?”徐绰道。
“你、你就不能自觉吗!”
徐绰走后许久,向亦冶半天才缓过劲来,他看着手机上蹦出来的好友申请,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内心复杂。
这真是感动天,感动地,感动自己和玉皇大帝,向亦冶啊向亦冶,世界上没有比你更贱的人了。
转眼十二月份下旬,向亦冶的脚恢复如常,自己的戏份也快要杀青了。这段时间,他每天片场酒店两点一线,脑子被台词走位和定理公式挤满,又患了场小感冒,分不出心思去想其他事。
韩方延对他还是横眉冷对,但工作上还算配合。他也就这点好,排挤一般摆在明面,不会背地捅刀。
徐绰再没出现过,但剧组隔三差五出现的各类外送,小到鲜花蛋糕取暖设备,大到手表领带鞋包大牌,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存在。
从篮球场那天起,韩方延似乎一直和徐绰处于冷战中,后者送来的东西,他差不多全都拒收个干净,经常听见他在电话里和谁争吵的声音。
林绡私下对向亦冶说,韩方延就是个小傻子。
“别看徐绰把他惯的什么似的,送那么多东西求和。但我看他俩过不了多久就得完。”林绡道,“我看得出来,徐绰没多少耐心了。小韩还不如趁着没分手,多收点东西。”
“韩方延图的不是东西。”向亦冶道。只为了钱,是不会有那么大醋劲的。
“那就动错心思了,把真心给徐绰跟喂狗没什么两样,天塌了也影响不了他找下家。”林绡道,“不过也奇怪,就他那个无缝衔接的浪荡德行,到现在也该有下家的影子了,怎么还没动静……可能还在挑吧。”
向亦冶哑然了,想起手机里躺着的一堆已读未回的微信消息。里面撩拨的话语和照片,随便一条都能让他鼻血直下三千尺。
所以徐绰是……把他当成下家了?向亦冶想着,突然肺部一阵淤堵,咳嗽起来。
林绡连忙轻拍他后背,关切道:“感冒还没好,没吃药么?”
“没呢,吃了犯困,影响白天状态。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向亦冶道。
林绡给他倒了杯热水:“可怜的孩子,等过几天你杀青了,一定要好好休息。”
然而杀青了也休息不了,几天后,向亦冶告别剧组众人,连跨年元旦这类佳节也来不及过,转身投入期末考试的备考之中。
他带病考完五门课,回宿舍蒙着被子睡了一天一夜,还好室友吴一跃考完就回家了,不然得被他活活吓死,以为他半夜猝死在床上了。
清晨,向亦冶被枕边振动的手机吵醒。他四肢酸软,脑袋沉重,有种补觉过头的乏力,但精神好多了。
手机变安静,向亦冶拿起来,发现星汇的胡经理从昨天起就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连忙回拨过去。几句寒暄过后,胡经理问他有没有和星汇签约的意向,有的话,今天到公司去一趟。
这情况在意料之内,向亦冶收拾齐整,坐地铁到星汇去。
和他见面的是星汇的副总裁,按照惯例,副总裁先夸奖了向亦冶在剧里出色的表现,然后介绍星汇的创立初心、历史成就和未来发展,最后询问他的个人情况和未来意向。
副总裁讲得口若悬河,向亦冶在停顿处适当点头、微笑,然而对面到底说的啥,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头还昏沉,感官自动闭塞,但架不住他会演,演一个乖巧懂事的点头机器可太简单了。
此刻向亦冶虽然头晕,但绝不迷糊,领导层人均会画饼,要换作很久以前,他多半会被这天上飞来的饼砸晕了;再换作不太久的以前,他则会对那张饼嗤之以鼻,恨不得把清高两个字刺在脑门上。
而到了现在,重活一世,重新做人,向亦冶已然大彻大悟。对着副总裁的青眼,他先回报了一番受宠若惊、哐哐回夸、感激感恩的组合拳,说到最后,副总裁都感动了,以为他这辈子誓要和星汇同生死共存亡。
但那是不可能的。从他上辈子的经历来看,星汇最辉煌的历史节点大概在一年后到来,代表事件是林绡解约。
是的,星汇对业界的最大贡献是还了林绡自由。在星汇时,林绡是被绑住手脚的云雀,一直在替公司带新人,自己出演的角色同质化严重,口碑越滑越低;而脱离星汇之后,她涅槃重生,不断拓宽戏路,一路扶摇直上,各类主演纷至沓来、各大奖项拿到手软。
而和林绡闹掰之后,星汇内部领导层经过几番洗牌,随后以清晰可见的速度沉寂下去。
向亦冶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前途全押在星汇身上,所以在磋商签约年限的时候,他签了最短的2年。星汇那边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目前对向亦冶的商业价值也无法做出准确评估,签太长对他们没什么实际好处。
签约的事告一段落,副总裁对他表示欢迎,然后告诉他:“你和小林的戏前几天全组杀青,杀青宴今天中午在云溪酒店,你之前在剧组忙着拍戏,一些工作人员来不及认识的,在席上可以多聊聊。”
这也是所谓新人历练、积攒人脉的机会,向亦冶点点头表示了解。
他没多想,穿着自己的便服就过去了,到了酒店,大部分演员多多少少都带了点妆,只有他一人素面朝天,他很快做出了深刻反省。
向亦冶内心:我不专业了,现在回去化个妆还来得及吗orz……
但是来都来了,他找到演员桌,挨着林绡坐下。林绡一见他就“恭喜恭喜”,热烈欢迎他成为自己的亲生同事。
“你这脸色看着还是有点苍白啊,”林绡说着,给他夹了好几个菜,“快多吃点补补。”
林绡在吃方面一定是有一点天赋的,之前在剧组,向亦冶已经见识过她馋嘴怪、大胃王、护食狂等诸多属性,今天又见识了她夹菜的高超本事。
圆桌匀速转动,每道菜在面前的停留时间,显然已在她心中精确成秒,并且迅速内化成肌肉记忆,她不仅包揽了自己的夹菜工作,还能给自己左右邻座的伙伴都夹一份,生动诠释什么叫精准投喂、以先富带动后富。
托她的福,向亦冶一道菜也没落下,差不多全都尝了一遍。
向亦冶由衷钦佩,在林绡吃累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林绡秒懂,眉毛高扬,表情得意极了,脸上俨然写着“挑食吗?带上这个林绡吧”!
向亦冶放下筷子,看了一圈,问林绡:“韩方延没来么?”
“来了,在你身后。”
向亦冶回个头,看见身后那桌空空荡荡,韩方延一个人对着空桌喝闷酒。
“我赌十个肘子,他一定和徐绰分手了。”林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