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一怔,收敛了笑,犹豫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各种缘由。
魏如霜无奈地摇摇头,“嬷嬷也不用说了,既然夫人如今母子平安,日后注意些便是,只是需要嬷嬷告诉我,这求子药是从何而来。”
“这……”李嬷嬷吞吞吐吐道:“是城外三诚庵中住持给的,还请魏大夫莫要告诉我们老爷。”
夫人与老爷虽感情深厚,可多年无子受尽了外人的眼光,实在是无奈出此下策。
魏如霜保证自己绝不外传,她只是好奇求子药的来历。
此药对女子不孕有奇效,看似灵丹妙药,但是只管面子不考虑里子的虎狼之药。妇人长时间服用后的确有助于受孕,却极易造成生产时血崩。
只能说苏夫人命大,生产时遇上的是她魏如霜。
李嬷嬷走后,魏如霜叫来白窈娘,两人平心静气地面对面坐下,魏如霜问她日后的打算。
白窈娘顿时红了眼,带着哭腔道:“魏……姐姐,你若是不嫌弃我粗笨,我愿意日后跟着姐姐做些洒扫缝补的活。”
魏如霜欣然答应,在白窈娘诧异的眼神中,她解释道:“我打算在扬州开医馆,日后定要招揽伙计,我见你手脚勤快、脑子活络,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教你,你要是不想学医,我也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住处,待你寻到了别的生计后,咱们再做打算。”
白窈娘连忙答应,“多谢姐姐,我愿意跟着姐姐好好学。”
魏如霜看她欣喜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刚跟着老太医学医时的模样,到底又浇了盆冷水,“学医一点也不轻松,到时候你要是喊苦喊累,我可不会心软的。”
昨天熬了整整一夜没合眼,匆匆用过膳后二人便睡下了。
翌日一早,清晨雾蒙蒙的,苏府的丫鬟已经提了早膳过来,请二人用过饭后去跟苏夫人说说话。不用人请魏如霜也打算去看望苏夫人,昨日只是给她简单施过针,到底恢复的如何还要再评判。
魏如霜仔仔细细替苏夫人号了脉,思忖道:“夫人身子已无大碍,只是不可进补过盛,日常饮食仍要以清淡为主。”
苏夫人朝李嬷嬷抬了抬下巴,李嬷嬷将一个木盒端了上来。
魏如霜打眼一看,是两张地契,“夫人这是?”
苏夫人莞尔道:“魏大夫莫要着急拒绝,这是我嫁妆里的一处宅院一处铺子,虽不是多大的门面,胜在地段好。
我也并非要将这两处送给魏大夫,我听您讲日后打算在扬州开医馆,这两张地契算做我参股,日后魏大夫的利润要分我三成。”
扬州铺面的价钱白窈娘已经跟她说了不少,这两处加起来市价怕是千两以上,再加上苏夫人扬州知府夫人的身份,日后带给她的只会更多。
魏如霜应道:“夫人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给您的利润我愿意提到五成。”
苏夫人反而拒绝了,“你是大夫,若是没了你,医馆再大再华丽也毫无用处,我们都不争了,就四成,日后若是开新店,我只收新店利润的二成,你意下如何?”
魏如霜欣然接受,只要不是傻子,这买卖没人会拒绝。
魏如霜只说借一辆马车,并没细说自己的安排,苏夫人只当她起了兴致出去游玩,便找人套了车。
如今天色早,从苏府到三诚庵,一来一回,恰好能赶上晚上会宾楼的宴会。
魏如霜出了城后,让白窈娘将她的头发盘成妇人发髻,二人装作主仆,跨进了香火极旺的三诚庵。
邢樾纵马远远跟在马车后头,二人进了三诚庵后,他便下了马在林中等候。
三诚庵的比丘尼见二人衣着不显,十分冷淡,魏如霜给白窈娘递了个眼色,白窈娘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足足十两的银锭,“师父,我家娘子成婚已有三年,可惜啊。”
比丘尼笑眯眯接过元宝,“二位施主可算来对了,随我来吧。”
二人跟着比丘尼穿过大殿,来到日常起居的屋舍,比丘尼掀起一处帘子,“娘子自己进来吧。”
魏如霜轻轻拍了拍白窈娘的手,装作害羞又期待的模样,双颊染着粉晕进到了屋里。
屋里光线昏暗,能看得清空中漂浮的细微灰尘,只有一年长比丘尼独坐在房里,魏如霜福了福身,“信女见过师父。”
比丘尼阖着眼,信手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数十个香囊,“每个香囊带在身上三日,三日后将其中的粉末兑水喝下。”
魏如霜假意拿起香囊端详,放在鼻尖细细嗅闻,因香粉用的重,药材的味道并不突出。
“多谢师父,只是我身子弱,这红花份量下的这么重,怕是会吃出问题来。”
比丘尼睁开眼,目露寒光,“你是何人!”
魏如霜缓缓放下香囊,“师太莫慌,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来与你做桩生意。”
比丘尼冷哼一声,十分厌恶地说道:“出家人做什么生意,无知小儿莫要信口雌黄。”
听比丘尼厉声反驳,魏如霜毫不在意,“师太既然不愿与我做生意,那就等着扬州知府带人抄了你的庵,去牢里好好想想吧。”
“你!”
“我知道师太并非恶意害人性命,只是你根本不通医理,只有一张现成的方子,所以人人都用的同一个法子,我说的对否?”
魏如霜拆开香囊,倒出里面灰褐色的粉末,“师太帮助女子受孕,让她们能在夫家抬起头活得轻松些,只是药吃不对还不如不吃,这次是我凑巧碰上了扬州知府的夫人。”
说到这里,魏如霜抬起头,盯着比丘尼说道:“可师太在三诚庵经营十余载,手里又有多少人命,师太自己可知否?”
比丘尼垂下眼,道了声“阿弥陀佛”,嗤笑道:“是她们非要给那些男人生孩子,是死是活又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话虽是这么说的,世间居然有这样的出家人?魏如霜当场愣住,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施主要方子拿走便是,左右人各有命。”
魏如霜从三诚庵出来时,还是一副遭了雷打的模样,方才在庵中白窈娘不好发问,这会儿怎么也忍不住了。
“姐姐,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魏如霜挥了挥手,“我以为我已经是离经叛道的女子了,今日见了三诚庵的师太,只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更绝的是,师太从不认为自己有问题。
“妙哉妙哉。”
白窈娘只被魏如霜的感慨弄得满头雾水,可惜自己还未成婚,不然也跟着姐姐进去看看了。
成婚?
白窈娘怔怔道:“姐姐,你成过婚?”
魏如霜蹙着眉看向白窈娘,白窈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哪个姑娘家乐意被人说成过婚。
不料,魏如霜答道,“当然了,我不光成过婚,还已经和离了。”
邢樾只恨自己耳力太好,或是魏如霜耳朵听不见后嗓门大了些,姐妹二人的对话他在林子里听得一清二楚,他清楚记得和离书上娟秀小楷写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幸好,和离书已经被他撕了,没有经过官府,这东西就不算数。
和离,他决不答应!
马车载着二人回了扬州,邢樾一直跟着她们,直到马车停在会宾楼门口。
苏府的管家早已在门外候着,见自家马车到了,急忙迎了上去,“魏大夫、白小姐,今日会宾楼已经被大人包了下来,为您和商队各位壮士接风。”
魏如霜颔首道:“多谢苏大人了,烦请管家带我们上去。”
汴京住了没多久,樊楼更没吃过几次,今日她可要好好品品会宾楼的菜。
她回头牵起惴惴不安的白窈娘,“走,怕什么?以后的日子都是靠自己闯出来的,连顿饭都不敢吃,能有什么出息!”
不光是在安慰咬着下唇的白窈娘,也是安慰她自己,从汴京到扬州千里路,她早已经将原先的那些记忆抛在身后了。
魏道元判了秋后问斩,并未波及族人,姑母和小虎愿意在汴京读书就回汴京,不愿意的话拿着钱在青州也过得自由自在。
其余人更是轮不到她来关心,自己以后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旁的一概不管。
苏怀是个性情中人,并不因几人商贾身份而有所看轻,反而讲了不少他在任上的趣事。
前些年扬州有一富商,竟将家产全部变卖在西南捐了个县令,在任期间仗义疏财,将地方治理得百姓富足、一派祥和,年年在朝廷的考核中能拿优等。
可惜钱再多也有花完的那天,西南地处偏僻,没有富商自掏腰包补贴赋税,又不忍加重县中百姓的税收,没过两年就被朝廷贬了下去,自此一蹶不振。
有了扬州知府这条门路,胡氏兄弟喝了不少酒,连带着魏如霜也觉得心里痛快多饮了几杯,被白窈娘搀扶着从会宾楼出来时,脚步虚浮、头脑发昏,吹了吹室外的冷风也不见好。
苏怀打趣道:“诸位好汉觉得我扬州的酒太柔,如今吹吹风、散散步,是不是如身在云端。”
胡五大着舌头道:“不是说不怎么烈吗?”
看见魏如霜从会宾楼出来,脸色云蒸霞蔚,艳若桃李,邢樾霎时间红了眼。
魏如霜看胡七对自己说了句话,指了指耳朵,“胡七哥,你说慢些,你喝完酒大舌头,我看不明白。”
胡七摆摆手,“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阿若大夫这些日子有没有空闲,帮我看看我的老腰。”商队行商途中他全靠咬牙坚持,昨日一松劲,今天差点没起得来床。
邢樾见状握紧了拳头,可自己有何脸面再见阿若,她如今这样,都是自己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