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与谢侯一样,对那痴儿完全不过问,只当从来不存在一般,只有裴大娘子心里记着这事,一边忙着让人将妆奁收起,一边又派人去田庄,吩咐伺候的人小心服侍,每日按时给那孩子喂饭、服药。
谢侯整个人容光焕发,往茶盏里舀进去一勺子茶末,对裴大娘子道:“这两日实在是顺遂,自咱们清殊回来,周围那些人一个个跟树窝里的麻雀似的都围上来。半年前我看中的那个宅子,对方收了定金后不停抬价,为这事搅了不少风波出来,如今竟然愿意按市价与我了。”
谢侯看上的是距侯府不远的前街上的一处宅院,原本属于一个三品官所有,老人告老还乡,就由其侄子帮忙出卖。
这侄子看准谢侯是个冤大头,一次次用律法中的“先问亲邻”来拖延,一会儿说自己这个堂叔要买,一会儿又说那个邻居想要,价钱越抬越高,收了谢侯定金,又收三分之一房钱,再收到二分之一房钱,一直不爽快卖出。
谢侯的银钱付出去,又要不回来,来来回回折腾,没想到昨日这人晚饭后让人专门传话,直接提出出让了。
裴大娘子命人找来房牙,这房牙又瘦又精明,头不敢抬,声音却大,与谢侯和裴大娘子道:“侯爷,大娘子,卖家原来找的那房牙一直帮着卖家从中作梗,昨日我们几个兄弟将其捉住,打了一顿,得知那房牙连同房主将本来30万钱的房子抬价到45万钱,又私自与侯爷说成47万,想自己占那多卖的那2万钱。”
裴大娘子也没评论这件事,只是问道:“你们正常该收多少?”
这房牙恭敬道:“两千钱。”
裴大娘子嗯了一声,让方嬷嬷给这房牙拨钱,房牙满口的恩谢下去了。
谢侯愤愤然:“简直可恨,30万钱,这几年我早就已经给够了。还有那竖子,周律要求田宅交易须凭牙保,倒给了这些东西取巧的机会。”
裴大娘子倒是很平静:“如今原房主愿意出卖,那小宅子也空置了好些年了,这几年咱们又添置了其他三处,有没有这宅子倒也关系不大。”
说着转头看着谢侯:“这宅子的旧主畏惧沈家,这才没有继续加价,如此痛快将房产过到了咱们这里,相当于这30多万钱是清殊为我们要回来的。”
谢侯点头称是。
裴大娘子将房契地契收好,很自然地道:“就将这宅子做清殊的嫁妆吧。”
谢侯听到这话感到以外,手上搅动茶膏的动作没有停,随口道:“那怎么行?”
裴大娘子淡淡一哂:“勋贵婚配,自然是要体体面面才好。”
谢侯皱了皱眉:“可清殊毕竟不是……”
说到这他顿了顿,思量着这里面的理儿。
他已经让清殊李代桃僵,所以自外人看来谢清殊就是他谢侯爷亲生,所以非自己亲女这样的事不可再提。
而如若此婚配为下嫁,那女儿自然是也一分嫁妆也不带去,等日子过不下去女儿才能清醒,和离之后再寻高门。
但女婿若是高门贵勋就大大不同了,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
如今清殊是自己亲女,又婚配的是沈序这样的人物,不仅各项仪制上不能与其他女儿有所差别,甚至还得更体面一些才行。
正午的日头稍斜,门外边儿几只雀儿在那儿欢闹打架,细格子窗外碧绿的竹叶随着微风轻轻摇动。
谢侯沉吟了半晌,重重点了点头:“娘子说的有理,谢府的女儿不能丢了脸面让其他勋贵看不起。多一个宅子给女儿添嫁妆,在沈家面前也更有颜面。”
谢侯是为了侯府的脸面,裴大娘子多了分对清殊这个人着想的意思,两个人虽出发点不同但好在达成了一致,旁边的方嬷嬷在嫁妆单上就又添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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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殊在谢相宜的厢房中坐着,相宜身边的婢子花间提着个手掌大小的铜熨斗,“嗤”地一声,炭香与水汽在铺平的襦裙上压过。
清殊正望着沈序的那狮子头玉佩出神,谢相宜她在身旁坐下,咬了一口玉露团,嚼之无味,怅然叹道:“才与二姐姐相处几天,很快二姐姐也要出嫁了,家中又只剩下我一个女孩儿。”
清殊见谢相宜那双幼鹿一样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手上的玉佩,将玉佩递过去给她看,谢相宜摇摇头没有接,只是又长叹一声:“二姐姐,自大姐姐出嫁后我就觉得无趣得很,还是姐妹们都这家里的好,吟诗作赋也罢,做茶插花也好,就是闲叙家常都快活得很。如今一个个嫁出门去,家里冷清多了,好没意思。”
清殊想了想劝慰道:“咱们姐妹就是嫁人了也还能经常聚在一处,再说你几年后若是婚配嫁人,到了夫家也会有妯娌,姑姐妹,人只要品德好,也就长久作伴的。”
“那如何能一样呢,隔了一层,自然是赶不上自家的亲姐妹。”相宜启了启唇,犹豫了一下后问道:“二姐姐,你怕吗?”
“嗯?”
相宜看着窗外密树繁瓦,“你怕吗?去到一个陌生的宅院,与一群陌生人打交道,还要以最亲的称呼去称呼他们。更别说要与一个陌生的男子生儿育女。”
清殊点头:“怕啊。”
谢相宜往床上一躺,盯向那床帐顶端,“父亲和祖母是不会同意我招婿的,虽有阿娘把关,我以后的夫婿说到底还是父亲说了算,我们女儿家婚嫁,不是自己的事,是要顾全整个家族的体面和前程。嫁做人妇就不能如做女儿时那么自由了。真希望我可以不嫁人,一直待在阿娘和姐姐身边。”
清殊摸了摸谢相宜的脑袋,与她温声道:“即使以后你也出嫁为妇,我们姐妹还是互相照拂,各自夫家虽是另一个战场,但身后有母亲和亲姐妹相护,总不会是孤身一人。”
相宜嗯了一声,动作可爱地将脑袋埋进枕头里,“……不想嫁人。”
清殊咬了咬下嘴唇,再次看向手心中的玉佩,窗外阳光格外璀璨。
她想着,上一段感情失败了,这次新的爱人,新的婚姻会更好吗?
阳光暖又畅快地洒在大地上,她又想,这次有了前车之鉴,沈序也不是萧际,我继续走这人生路,还是要更加勇敢些才行。